在最后一点荧光消散在整个房间里后，宿云撑着地面站起身来，他脸上并未挂着多少哀伤，只是情绪始终都提不起来。
余径将手搭在宿云的肩上：“走吧，还有任务在身上。”
“我知道。”宿云答道，他转过身，却在转向某个方向的时候顿了下。
在不远处的桌面上，一个银质的盒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知何来的垃圾，刚才战况混乱，大概是小怪物将他们遗留的东西都一并搬了过来。
宿云抿了下唇，再看了眼自己掌心破损的铭牌。
“余径，你说如果这是根据哈里曼先生隐藏的部分而延展发生的故事，那是不是说明在现实里面我也很有可能经历过这样荒唐的事情。”宿云带有一些不太确定，他恍若自言自语般，将掌心轻轻贴在了自己裸露在外的小腹前方。
用触手填充修补回来的内脏与皮肤都很真实，几乎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外伤，如果不是衣服的破损还在，只怕两人都要以为刚才那个血窟窿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
“我不确定。”余径摇头：“老东西隐瞒了很多，我甚至不知道西塔星上的这部分经历是从他留下的哪一部分而演化来的，但他很少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在西塔星上的这部分经历——”
很有可能也在九年前真实发生过。
余径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只是默默站在宿云的对面，再将人摁入到了自己的怀抱当中。
在被抱入怀中的时候，宿云的身体僵了下，也许是鲜少在这样低落情绪时会被完全拥抱住的原因，他身体下意识抗拒着这样亲昵的动作，但alpha温热的呼吸落在脖颈之间，混着凛冽的寒冬香味，倒是让刚才闻够了血腥味以及灰尘味道的宿云脑子清醒不少。
最终，宿云并未抗拒地将手搭在余径的后背，“……谢谢你。”
余径摇摇头，却将脑袋埋在了宿云的脖颈间，像是一只正在祈求安慰的大狗。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一起到这里来，我可能永远都不能知道九年前可能发生过什么。”余径说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了宿云的身上，遮挡住了他暴露在外的大部分躯体，最后再是凑过去亲了下宿云的唇面。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谢谢你愿意陪我。
在短暂的温存时间过去后，几十年未曾启动过的发动机总算是点起火来，宿云拎起那个装满物资的银色小箱子，再跨上了飞船的舱门。
“我们两个人的目标很大，稍后如果进入了审判塔，你最好是挑选一个安全的地方呆着，或者就在外面接应我。”宿云点开哈里曼给他的地图，再在心里面默默熟悉了遍。
由于他个人对西塔入侵事件的热忱，事实路况宿云已经摸得很清楚了，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被哈里曼调开人员的入口以及最后逃出由接应人员带出来的路线。
宿云的手指在自己将要进行注射的房间停了停，那房间写的是手术室，他脑子里面不由自主想起接应人员的事情。
哈里曼说的是目前来说还算是能够信任的人员，但自己最终还是被审判塔逮捕甚至是腺体遭受损坏抹除了记忆，以哈里曼能够调走审判塔部分守卫的事情来说，他安排的人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也就是说，哈里曼这个最信任，也是整个环节最关键一环的人想要自己死，为此直接毁掉了地球军这么久的所有计划。
会是谁呢？
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九年前的仇人？
“飞船逃生航行路线已更正，本次飞行方式采用自动驾驶，目的地：新星球。本次将采用空间跳跃进行迅速转移，预计抵达时间为三十分钟后，降落地点将为新星球西面，新星球西面现在时间为晚四点二十三分，温度为……”
机械女声把自己拽回到现实当中，宿云撑着操控台却始终没有找到头绪，眼见着身下的飞船因为发射准备而微微颤抖，他下意识转过头想喊余径坐回驾驶位，却发现余径正趴在窗棂上朝着外面看，而他身体周遭全部都是数据虚拟化的彩色机械条。
这是虚拟战场强制将人登出的意思。
宿云的面色一变，快步走到余径的身边，他一把抓住余径的手腕：“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余径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其实早就应该被强制登出了。”
“是刚刚坠毁那会儿？”宿云很快就冷静下来，立马就猜到在自己没有意识的时候，余径已经因为重大伤害而退出过一次虚拟战场，但在自己醒来之前，对方又强制登入虚拟战场了。
在死亡后被电脑登出过一次虚拟战场说明大脑已经遭受到了很重的袭击，在短时间里面为了保护大脑，电脑是暂时被拒绝加入任何虚拟战场，而如果在登出后又强行登入，非常容易对人的大脑皮层造成损坏，曾经还有人做过试验，对方在强行第二次进入虚拟战场后还没有三分钟就咽了气。
可以说是要命的。
“你现在有没有什么不适应？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宿云抓住余径肩膀。
余径略微歪了下脑袋，半闭着眼睛尝试用脸颊去蹭宿云的手背：“不知道，但是我现在很累，可能会在出去后先小睡一会儿。”
宿云皱紧眉，他用指尖抚了下余径的侧脸：“……你知不知道二次强制进入的后果？”
余径漫Hela不经心：“我知道。”
“那你……”宿云都不知道要骂余径什么好，他平常不太骂人，都是拐着弯去讽刺别人，但看见余径满脸疲惫的脸时，他所有的话又吞进肚子里面，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没事。”余径已经将手也盖在了宿云的手背上，他冲着宿云眨眨眼，“我的精神力量一直都很好，之前我也做过连续进入虚拟战场的测试，在确定没有问题后我才敢再进来一次的。”
“……你确定？”宿云朝着余径抛去怀疑的目光。
余径哑然失笑，再凑在宿云的耳边轻声说：“我才刚讨到老婆，怎么也不能这么快就死了吧？起码也得是死在老婆身上吧？”
“……”宿云二话不说呼了一巴掌过去。
他很确定余径这小子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了，索性又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研究哈里曼留给他的路线图，当他再转过头的时候，余径已然退出了虚拟战场当中。
之后看来得要自己一个人了。
没了人在身边呱噪，宿云也不过是不习惯了几分钟，便就很快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入侵的工作上去。
有了他自己搭建出来的虚拟战场的加持，其实在路线上的逃亡并不太过困难，哈里曼给自己的图纸与自己所绘制的图纸唯一的出入便就是最后的指定地点。
宿云呆在审判塔里面九年时间，探听九年前房间用途设置也不是短短几天，除非是九年前便就在审判塔中任职过的人员，否则必然是无人比宿云更加了解九年前的路线图了。
可宿云辛辛苦苦探听来的所有消息却与余径带来的地图有了出入，是他错了，还是余径？
宿云觉得应该是前者。
和自己记忆里面有出入的地方是一间手术室，旁边现在是除菌室的地方被更正为了尸体标本房。
按照哈里曼的计划，应该是自己注射了假死药剂以后假装一具尸体标本，再由哈里曼安排好的人员将自己偷运出去。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尸体到底还是肮脏的，没多少人想要碰见。
特别是标本房里面的尸体大部分也并非是自愿捐献，众人只会避之不及，就算是查看，恐怕也不会过于细心，哈里曼正是借用了这一点，才会将自己的内应安排在那个房间里面。
虽然知道九年前的事件影响巨大，但宿云从未想过九年来所有人似乎都还在不约而同地遵守着同一个谎言——这让宿云更是担忧。
他在这九年的时间里不断对审判塔核心层曾经的建筑设置进行打探与完善，但所有人都在对他说同一个谎话，是不是说明自己在这九年的时间里其实始终都在被监视着。
尽管从虚拟战场开始后宿云就猜到了这一点，可当这真相被堂而皇之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还是让宿云感到了一些的不寒而栗。
以及像是手术室这样治病救人的地方，怎么会临着尸体标本的存放处呢……？
细想之后，宿云竟然罕见地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没准那本来就不是用来救人的手术室，而是尸体标本的研究室以及解剖室呢？
如果是这个推论的话，就很容易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去遵守一个谎言了。
宿云将手搭在自己被小怪物填补的皮肤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感觉那片皮肤要相较于其他自己的皮肤要冷上一两度，在短暂的接收了信息过后，宿云将手重新落在了那根假死药剂上。
——如果这整个虚拟战场也会因为哈里曼的数据而受到影响，是否说明在审判塔内也许也会出现一定的偏差。
比如说……
他能看见那位转送他的内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