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市场部老大从会议室门后探出半张身子 ,表情苦得教人不忍看。

  他抖着调子有气无力地问:“向总、向总还要多久!?”

  “快了。”秘书临危不乱,语气平静。

  市场部老大抬手无语地朝她点了两下,重新缩回了会议室里。

  “你倒是淡定。”人事老大夸道:“不愧是向总身边的人,心态好稳。”

  “不过,我们向总到哪儿了?”

  秘书生硬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

  今天是和大成集团的终轮谈判,结果一向准时的向晚沉迟到了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影。

  秘书梗着脖子,朝着空荡荡地走廊,露出职业假笑。

  渗得人事老大打了个寒颤。

  终于在会议进行到第四十三分钟的时候,向晚沉出现了。她将包扔给秘书,拿过她手中的笔电,一头扎进了会议室里。

  “好了好了,向总来了,有救了。”人事老大道。

  没曾想,刚刚还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立在那的秘书被她顶得一晃,看着要顺着力道摔下去。

  “你这多少有点碰瓷了!”她忙伸手扶住了那软塌塌的身子,才发现秘书身上凉得很,全是冷汗。

  “我还以为你不慌呢……”

  秘书嗓子紧得灌了好几口水,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劫后余生般地说:“怎、怎么可能?”

  “但我、是专业的!”

  “行行行。你专业!你处变不惊!”人事老大贴心地给秘书捏了捏她紧张到发麻的双手。

  “接下来,”她往会议室那瞥去一眼,“就要看我们向总怎么应对了。”

  姗姗来迟的向晚沉一进到会议室,便吸引了全场目光。

  一时间,整个会场落针可闻,气氛凝固。

  “抱歉,”向晚沉道,“有事耽搁了。”

  大成集团的掌门人是个65岁的老古板,最是重礼守时。见向晚沉这般散漫,情绪直接挂了相,脸上的皱纹也带上了刻薄。

  “向总。”他沉得发闷的声音被话筒放大,使得会场里的气氛一下跌破冰点。

  要来了要来了!众人心里拉响警报,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这老古板是要对向晚沉发难了。

  “不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你啊?”

  有人受不了这种压抑气氛的,紧张得打了个噎。

  当事人向晚沉反而坦然自若,如同拉家常般,说道:“抱歉徐老,我家omega在医院做治疗,我不放心,多待了会儿。”

  说着,她将发往而后一别,露出蓝牙耳机,“刚才的内容我都有听着,现在可以继续。”

  众人哪有什么心思继续,只想八卦!

  向晚沉居然有omega伴侣了?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样的omega才能配得上向晚沉?

  向晚沉又是个什么狠角色,居然在这么重要的会上,将这种理由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果然,徐老并不买她的账,哼笑一声,手杖重重往地上一点,“什么时候向总也耽于儿女情长了?”

  “让徐老见笑了。”

  众人内心摇头:这回答太官方了,不行不行。还请徐老继续发言。

  “那向总的伴侣究竟生了什么病?严重到要让你抛下工作陪着?”

  啧——这下马威给的!将那么隐私的事,放明面上讲……显然是不给向晚沉留半分面子啊!

  耳边传来打字声,向晚沉在电脑上敲下几个字,挑眉转向徐老。

  几息之后,只听徐老压低声音,关切地问:“那她现在怎么样了?要是需要我这边帮忙,尽管说。”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心痒难耐——到底是什么!都在一个会议室,有什么是他们不能看的?

  想归想,倒也都乖乖闭目塞听。

  向晚沉冲徐老点头致谢后将电脑转回来,清了清嗓子道:“继续吧。”

  会后,徐老让向晚沉过去,表情凝重地与向晚沉攀谈了许久。

  半小时后,两人终于谈完,向晚沉亲自送徐老离开。

  向晚沉今天之所以那么坦诚,自然是有原因的。

  那位徐老是个beta,而他心爱的发妻却是个高等级omega。他们这段千辛万苦才修成正果的BO恋,一度传为世纪佳话。

  却是个BE美学。

  徐夫人的发情期得不到信息素安抚,只能靠抑制剂和人工信息素度过,导致腺体受损,患上了信息素浓度低位症。

  一度陷入植物人状态,长达三个月之久。

  那时徐老停止了自己商业版图的扩张,亲自照顾自己的妻子。

  再后来,徐夫人醒转,一切逐步回归正轨。在大家以为皆大欢喜的时候,徐老却被告知,徐夫人只剩三年的时间。

  徐夫人的腺体受损太过严重,正在迅速萎缩。没有信息素支撑的身体,如同开败了的花,顷刻间便会凋零。

  最终,在徐老55岁那年,徐夫人走了。

  徐老对亡妻念念不忘,自然也最能共情,此时此刻向晚沉对自己omega的那份难以割舍。

  而向晚沉在屏幕下打上的真是今天时星予要做的治疗项目。

  是要将她腺体内的信息素全部抽空,而后刺激腺体产生新浓度的信息素。

  这种治疗存在一定的风险性。

  对于ao而言,抽空信息素后,腺体会进入应激状态,致使他们出现精神紊乱、崩溃失控。

  因此医生会要求患者家人或伴侣在此期间陪护左右,提供患者安抚信息素,来降低意外发生的概率。

  所以昨天晚上向晚沉没走。

  借着醉酒,顺利留在了时星予的病房里。

  时星予大抵觉得她的酒量与以前一样,以为她醉得厉害,醒来便不会记得昨夜种种,于是对着她吐了几句真话。

  可时星予不知道,在刚分手的那段时间里,向晚沉唯有借着酒精才能睡。

  早已不会那般轻易地喝断片了。

  向晚沉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记得时星予的那一句,“我没有喜欢的人。”

  这让她的心里落了一场雨。

  雨水洗掉了这几天来堆叠着的灰色情绪,一扫阴霾。

  只是心尖还带着些潮意,像是雨后的枯叶,盛着几滴落雨。情绪碾压而过,枯叶破碎,雨水浸润泥土,湿漉漉的一片。

  叶成清晨六点来接时星予去治疗室。

  今天的治疗会持续一整天。

  向晚沉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时星予蹑手蹑脚地过来关她的房门,因为太专注于不要发出声响,没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向晚沉侧枕在手臂上,嘴角淡淡扬起,在门快要掩上的那一刻出声道:“早上好。”

  声音带着醒后的慵懒与一些些宿醉的倦意,黏腻里带出微沙的质感。

  时星予被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像是受了惊吓的仓鼠,滚圆黑溜的眼睛瞪着一眨不眨,动作也凝固了。

  向晚沉“嗯”了一声。

  不知自己背了黑锅的时星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要、要不再睡一会儿?还很早……”

  “不睡了。”向晚沉起身,走到她面前,将时星予翘起的一捋发压下来,别到她的耳后。

  出奇的,时星予没有躲开。

  “那你呢,怎么这么早起来了?”明知故问。

  时星予避重就轻地答道:“要做治疗。”

  “要我陪你吗?”

  “不、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不过今早的治疗项目具有一定的风险,她无论如何都会陪着时星予,不管她愿不愿意。

  “那你等我洗漱一下,送你去治疗室。”

  向晚沉没有给时星予拒绝的机会,径直走向了盥洗室。

  时星予踟躇在原地,心里知道自己不该等,身体却诚实地立在原地。

  或许是对今天的治疗感到害怕,让她抑制不住地想要靠近向晚沉,本能的依赖。

  时星予为自己的行为编撰出各种理由,她是个拙劣的演员,为自己差劲的演技寻找借口,来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走吧。”

  向晚沉没有化妆,连唇膏也没擦。

  她的唇色十分浅淡,似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只有吻上去,舔舐掉冰层,才会露出柔软粉嫩的内芯。

  时星予尝过的。她喜欢吻她,凑上去,用牙齿轻轻压住向晚沉香软的两瓣唇,再用舌尖逗弄她的唇珠,而后将沾染在向晚沉唇上薄荷的凉意悉数卷走。

  留下自己舌尖的温度。

  回忆让眼下的这一刻变得难捱,她们谁都没有提及昨晚,对自己的“出格”闭口不谈。

  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在清醒后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不近不远,若即若离。

  时星予进治疗室前,向晚沉问她,要不要自己留下陪她。

  时星予沉默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进去。

  叶成停留在门口,一推眼镜:“你的omega果然倔。”

  向晚沉苦苦一笑,谁说不是呢?

  她坐在治疗室外的等候椅上,数着时间。

  她知道宇宙根本不存在“时间”,所谓的时间,只是人类自己用以衡量事物变化创造出来的概念。

  可在这一刻,她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了时间的流逝。

  是那么的漫长,令人焦灼、沮丧,坐立不安。

  终于,叶成短暂地出来了一下,让她不用太过担心,治疗很顺利。

  她的信息素清体成为了强有力的稳定剂。

  心脏归位。她将时星予交托给叶成,自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开会。

  送完徐老,向晚沉想着终于能喘口气,却见秘书抱着一摞资料推门而入。

  向晚沉疲惫地捏着眉心,“我这董事长比牛还苦。”

  秘书疾步进来,文件都忘了放下,“向总,时小姐的房东刚才打电话到了newport那边,要她们帮忙找人。”

  向晚沉表情骤然落下:“理由呢?”

  “房东说,追债的找上门了,要时小姐尽快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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