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就是十四福晋进门的时候了, 于西直门内大街后半壁街设立的府邸里来了不少客人,都是皇子阿哥们,身着华服, 配上一条挂在腰间的玉佩, 什么皇子阿哥的气势都出来了,对于十四弟的大喜事, 很多阿哥还是挺配合的,都嬉戏打闹, 恨不得将新郎都灌醉了。

  单看这个场景还是有寻常兄弟成亲时的模样的, 不过这是天家兄弟, 就免不了什么场面话了, 九阿哥从一开始就迫不及待想灌十四喝酒了,十阿哥在一边也没干愣着, 和九阿哥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九阿哥说你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十阿哥说算了吧, 十四年纪小, 当不得事,你这么欺负他算什么道理。

  十四哪听得了这些话,硬是从九阿哥怀里抢来一个大酒罐子, 咕噜几声就将酒水全灌进去了,说完将那酒罐子往地上一摔, 什么破罐子摔破的气势都出来了, 惹得一众兄弟起哄, 一个接一个排队等着灌新郎酒水。

  八阿哥摸了一把下巴, 看了一眼十四, 和九阿哥十阿哥商量了一些话, 然后三人不怀好意看着十四,将十四怀里的酒水都抢过来了,“十四,咱们哥几个玩个好玩的吧,就说谁先喝完这罐子酒水,谁就可以命令输的那个人干事,十四,你十哥先和你比拼,倘若你十哥输了,就随你命令,若是你输了,就叫胤俄一声祖爷爷吧。”

  这话听了十四能忍,顿时就和几个兄弟打打骂骂着,从八哥怀里抢回了酒水,灌了几口后挑衅的将罐子翻转,开口朝下,一滴都没有流出来,胤俄哈哈大笑,看着拿酒的三阿哥道:“三哥,给弟弟一罐酒吧,让爷给十四弟看看什么是真的能耐!”

  “好!就看你的了!十四前儿摸走爷最喜欢的砚台,你可得让他得到教训!”三阿哥抛去一罐子酒,爽朗大笑。

  “得咧。”胤俄憋着一口气,罐口一倒就喝个不停。

  一旁的是为他助兴的兄弟们。

  胤禛脸上带笑,太子爷趁势递给他一碗酒水,他笑着举起碗,一举喝下肚,太子拍了下他肩膀,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就比如那一直笑个不停的十三。

  十四娶新娘子可真够热闹的啊,前几年几个兄弟都没有这么热闹过。

  胤禛心里挺高兴的,就是侧身看着太子对十三态度较起当初对他的更殷勤,莫名沉下脸色了,只是天色尚晚,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旁人也只以为他是喝醉了不愿再喝酒了。

  太子拍了拍胤祥的肩膀,十分和蔼道:“十三,多喝些,看着十四成亲,孤就想起你当初成亲时的场景,只可惜孤当时没能亲自到场,不然就能看到你和弟妹成亲时的模样了。”

  十三本来笑得亲切的神情莫名多了几分尴尬,但这是太子爷,他得恭着,便笑道:“既然太子爷盛情请弟弟喝酒,那弟弟就却之不恭了。”

  “哎,别这么客气,叫孤二哥即可。”太子笑了笑,模样是难得一见的亲近人,十三顿了一下,接着道:“二哥。”

  “哎,二哥在啊。”太子笑得更欢喜了,旁晚之时看的不太清晰,但十三手抖了一下,又牵强挂起一个笑容,但到底是在皇阿玛面前当差多年的阿哥,没点功夫还真做不成颇受皇阿玛信赖的阿哥,他很快就恢复神情了。

  胤禛看着这一幕意味不明的低垂眉眼,看来这位爷是盯上十三了。

  不久,于朝廷之上,太子爷仿若换了一个人做陪衬,虽说还是对四阿哥好,但时时带到皇上面前的阿哥是十三,胤禛不将这些当作一回事,可看着真切受皇阿玛宠爱的十三却不由多了些担心。

  因太子而起的宠爱往往多了一些顾忌,这就如火上浇油,热浪汹涌,胤禛没把握能真让十三全身而退,他们几个兄弟各有各的手段,都是不好惹的对象,他要是真的对十三表示自己的担心,到时怕是让十三觉得他瞧不起人,实际上十三也不需要他的担心。

  而且有一点也很重要,他清楚八弟较起几个兄弟而言更看重与他的兄弟情以及对额娘的孝顺,他表面看着平静实则内心并不平静,十四外表不平静心里也是如此,唯有八弟是不放心他们,认为他们有得一争,放不下额娘才当那个没有心思的阿哥。

  八弟如此,不代表人人都是八弟,但是十三若是相争那就随他吧,能者居之,他要是连这都怕,当初也不会打算争皇位了。

  而胤祚不知何时起便将一副笑颜挂在脸上了,佟家对他态度越发好,皇上就越是对他重视,仿若他真切是佟家所出的子嗣,与皇上的联系更加紧密。

  在后宫里将一副孝顺的态度都做好的也是他,胤祚看着地面上已经会走会跑的十八弟脸上神色晦暗不明,身边的宫女笑眯眯道:“六阿哥,您可不知道皇上近来为了看十八阿哥来承乾宫的次数不知多少了,娘娘被皇上问候的次数也多了许多,若不是永和宫的狐媚子还勾着皇上,皇上老早就在承乾宫过夜了。”

  “兰双!”皇贵妃慎怪道,可只是在语言上喝止,实际上脸上一道红晕弥漫开来,对兰双的责骂没有任何阻止的意味,看来她也是这么认为的,皇上久违几次过来,即便是过来看看幼子,在宫里人眼中也是皇上对她的宠爱。

  得益于此,她近来心情好了不少,对幼子的宠爱本就不浅,这下子更多上几层付出得到回报的滤镜了。

  她看着十八在地上跑得欢快,不免担心道:“十八,快来额娘这儿,地上太凉了,免得入了寒气。”

  “好,额娘。”十八软乎乎的看着皇贵妃,挂在她腿边,让皇贵妃看着心软,也让一旁的胤祚看得眼底不进笑意。

  “额娘,听说您要将佟家的几个小的都放到十八身边做伴读?”

  十八快到上书房了,皇贵妃如此做法也只是在庇护十八的基础上提拔佟家子弟罢了,要知道在阿哥身边行走的伴读都会得到皇上一定的提拔,能者会乘胜追击,无能者也能仗着这层情分在混吃等死。

  佟家是皇上母家的地位不是假的。

  “是啊,届时等十八长大了,本宫再给他娶几个贤惠的媳妇,让他当个贤王或是逍遥王就行了,左右本宫也不需要他负上什么责任,也不需要他为本宫担负什么,本宫只希望看着他健健康康长大,生几个好看的娃娃,时时陪伴在本宫膝下就行了。”

  皇贵妃眉目柔和,大儿子用来打天下,小儿子就用来讨她欢喜,天底下的父母大多是这个心愿,她是其中佼佼者。

  胤祚突然就笑不出来了,看着仿若得到额娘全部宠爱的十八弟,再想想小时候被禁锢一方天地的自己,还有被佟家被额娘寄托所有厚望、卑躬屈膝的自己,将来只需要承欢膝下的十八弟,他很想问问额娘什么是公平,当初将他养在身下是不是将他当成是固宠的工具。

  若说他从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情感剥离开还好,起码皇贵妃对他来说也只是皇贵妃,可偏偏不是,他是真切将皇贵妃当成自己的额娘的,但是那时候的皇贵妃眼里没有他,只是害怕他成为一个白眼狼,如此就将他所有的亲缘都切断了。

  就在他以为额娘对谁都这样时,来了一个十八弟,这个十八弟可厉害了,从一开始就占据了额娘所有的母爱,亲生额娘也只是因为分位不够才抚养不了他,不像当初他的额娘以子易位。

  他是真恨皇贵妃的,比抛弃他的亲生额娘还要恨,最起码他还能解释戴佳氏确实是分位太低抚养不了他。

  胤祚淡淡看了一眼皇贵妃怀里的十八弟,终于下定决心了。

  ……

  佟府上,府上的主子又迎来皇子阿哥的大驾光临,佟国维拍了拍长袍,十分喜意将六阿哥迎进府中,“哎哟,奴才的主子啊,您难得来一趟,可得留下来陪老夫的几个儿子说说话。”

  作为皇上的舅舅,他的资格可以夸一句两朝元老了,饶是胤祚出身皇家也不可能待他冷淡,笑意相待已经是最低程度的讨好了,他主动拉起佟国维的手,进了里屋,里面候着的人物自然是隆科多等受皇上重用的臣子,都是未来佟家的支柱。

  既然人已经到了,有些事就不必多说了,佟国维摸着胡子,笑得十分欢喜得意,“六贝勒爷啊,您可知当今皇上最喜什么样的阿哥?是想四阿哥那样老实干差事的?是像十四阿哥那样受皇上宠爱的?还是说是打小就养在皇上膝下尊贵无比的太子爷?”

  胤祚拱手,“胤祚听郭罗玛法说说见解。”

  佟国维摇头晃脑,十成十将架势摆足了,“这些阿哥都是皇上喜欢的,但未必是合适的皇位继承人了,您要知道,就算是自小被皇上以储君之位供起来的太子也不能担保自己能完全得皇上欢心,更别说只是被皇上视为幼子宠爱的十四阿哥了,而四阿哥办事诚恳是一回事,他更多的是因为宫里有个贵妃额娘,他是贵妃膝下的长子才得到皇上重用,你看他可有精明之处?”

  “四阿哥也不过是将来只能当贤臣的能耐,只可惜他是宫中贵妃所出,白白占了长子的名头,不然任何一个阿哥养在宠妃身下都能得到皇上更多的重视,奴才私以为八阿哥于母家上与乌雅博启私交更好,且妻族势力更盛,生母又是贵妃,若他起了心思才是厉害的对手,只可惜啊……”

  佟国维无不叹息道:“怎么这八阿哥是一点心思都不起,成天就顾着和九阿哥十阿哥厮混一块,他是个聪明人,但就是心思不在正道上,不然这种人一旦起了心思就是笼络众臣的份,有他在前头定是能很快就联合几个阿哥将太子爷拉下来的,毕竟八阿哥要是真有那个心思了,富察马齐是头一个支持的,那老匹夫可不怕什么看错人,富察氏家大业大,经得起折腾。”

  这才是他心底的想法,他只认为八阿哥才是真正得了永和宫势力的“贵妃长子”,而四阿哥妻族势力不显,与母家难得起来的乌雅博启关系平淡,近些年更是不如十四阿哥得宠,怎能说是一个厉害人物?就算是将众臣都招揽来,也都是将四阿哥看成是不起眼的人物,战战兢兢的老实人怎么能提到争储这回事上。

  “那郭罗玛法如何看待十四弟。”胤祚笑容淡淡,对佟国维方才提起八弟有些不喜,八弟是难得真心待他之人,就算如今与他疏离了,他还不至于利用八弟。

  “十四阿哥则是出生太晚了,就算再能耐都不可能争得过前面的阿哥,如果是六阿哥您,您会将各部的权力交任于十四阿哥?”佟国维笑得意味深长,六部已经入驻了不少阿哥,除了被皇上刻意安排到礼部的五阿哥和十阿哥,其他的部门都被其他阿哥占据了重要地位,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分割东西给别人,那不是实诚,那叫蠢!

  “那自然不可能。”胤祚笑道,心里警惕顿起,果然不愧是朝廷上混了数十年的老狐狸,这心思才叫深沉啊,短短几句话就将朝廷上各个阿哥的局势分析清楚了。

  “至于大阿哥对付起来不难,三阿哥心性不足,整日只会避事,就算有心也断然撑不起大清储君之位,你不比将他当成敌手,皇上也看不上他,而五阿哥都被皇上安排到礼部了,你觉得他有起来的可能?”

  佟国维笑得更得意了,“七阿哥抛开不论,八阿哥正如奴才前头分析过了,九阿哥十阿哥只顾着跟着八阿哥,都担不得大局面,而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就如奴才方才说的十四阿哥一样出生太晚了,好东西都被前头的阿哥占光了,又能用什么争?”

  “哼,至于十五十六这些后来的阿哥,前头阿哥都没了也轮不到他们争这个位子。”

  “所以啊,照奴才看,只有您是最适合这个位置的,光是皇上喜爱没用,您得让皇上看到您的能耐才行,空口说白话谁都会。”

  说完这一长串话,佟国维总算停下来,将桌面上的茶水一扫而空。

  胤祚及隆科多皆深思这段话,不得不说佟国维真不愧是在朝廷上混了多年的老狐狸,凡事都能分析个七八成。

  隆科多很快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让皇上看到六阿哥的能力,怕是要将太子爷先拉下来吧。”

  “那自然,只是这事哪是这么容易的。”佟国维摇了摇头,能将太子爷拉下来也好,但是这个人绝对不能是六阿哥,至少不能让外人知道是六阿哥,不然六阿哥就是白白给人做嫁衣了,将正统继承人拉下皇位,天底下将这条路走到底的人有唐太宗和明成祖等几个皇帝,他们是雄才,也都为天下之主,但是也深受不少天下人鄙弃。

  更别说六阿哥如今的势力还不比唐太宗这些势力已成之人,天子都还在京师上头呢,又有谁敢直面天子。

  只是这一长篇大论下来,胤祚淡淡道:“所以就差一个契机了,就差皇阿玛将太子爷彻底废除的契机了?”

  所以方才佟国维才那么惋惜八弟不顶用。

  “六阿哥说的不错。”佟国维目露赞赏之色,甭管皇子阿哥们如何得到皇上重视,也不管太子爷有没有犯下更多的过错让皇上失望,只要太子爷犯下的过错不至于让皇上雷霆大怒,那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胤祚轻轻敲了一下桌面,心道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差了一个契机罢了,等他将太子爷拉下来,就是借助佟家势力上位之事了。

  想到那一幕他心里不禁雀跃起来,抛开一切恩怨,他作为皇子阿哥若是能得到那个位置才是证明他是皇阿玛最厉害的儿子,最后的人生赢家,且什么佟家什么皇贵妃都只能听任于他,还有曾经的太子爷也是。

  他府邸的几个福晋也能随手抛开,固然佟家帮了他,但那也不过是为了借他地位让家族势力更盛,即所谓的谋求从龙之功罢了,佟家说到底也不是做善事的,瞧瞧他屋里的一嫡一侧福晋便可明白了,哪个不是将他后院闹得人仰马翻的角色。

  说到底,一切都是利益的交互,他只需要找准时机下手即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