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嫣提起胤禵和胤祥两个儿子并不是心血来潮, 过去她将精力都放在两个大的儿子身上,两个小的儿子就没有那么多关注了,胤祥还好, 是个能立得住的性子, 凡事多教导几遍就能上心,且不再犯过。

  但胤禵就皮了一点, 而且和胤禩小时候的顽皮不同,胤禩单纯是皮, 胤禵则是多出一点不明说的想招人关注的皮, 以前胤禵养在永和宫还好, 但是长大以后到了阿哥所就难说了。

  想到这, 芷嫣心里微微叹气,这是不可避免的, 皇上前面有那么多儿子,光是将一份注意力放在太子身上就已经够多了,更别说还有大阿哥三阿哥这些阿哥, 皇上哪能一一关注完, 可偏偏还有政事干扰皇上心思。

  这便成了最小的那几个儿子常常被皇上草草看过几眼就罢了,先前说起皇上宠小儿子,但这种宠也只是建立在其他阿哥受到的过于严苛的学习对比之下, 胤禵他们功课量虽然减少了,但从某种意义上说, 也是皇上没那么重视后来儿子的表现。

  毕竟皇上有了太子这个继承人, 还有近十个阿哥在朝廷上发光发热。就不必对后来的儿子更加重视了, 放宽一点要求也可, 就好比十四之后出生的阿哥都是汉人或是汉军旗的妃子所生, 都是从出生时就没了继承权的阿哥(在当朝若生母是满洲旗出身的阿哥则拥有最优先的继承权, 生母是汉军旗出身的阿哥是不被考虑的)。

  而她先前将精力大多放在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身上,难免对十三十四疏忽一些了,十三还好,起码还有一个生母章佳氏在,而十四就鲜少人关注了,她有心想弥补这点。

  “十三十四?”康熙略微皱眉,“十三十四又做错什么事了?”

  “皇上,这可不是他们做错事了,”芷嫣顿了顿,“皇上是不是该将他们叫到跟前多和他们说说话,就当关心关心他们了?”

  康熙眉头皱得更起劲了,“他们又不是五六岁的年纪了,谈何说得上是还需要额娘阿玛关心的时候,朕看他们是太闲了,应该去背书练武,哪个都行。”

  芷嫣这下子可真是没话说了,好好的一个话题都能被皇上毁了,而且给儿女更多的关心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觉得爱妃心情不是很好,康熙又补充且解释道:“况且朕幼年失怙,不是一样四肢健全、身心安康过来了吗?作为朕的儿子,十三十四就是太皮了,整日都只想着引人注目,这可不行,朕还得让夫子给他们弄多一点书来背。”

  芷嫣皮笑肉不笑扯了扯嘴角,呵,皇上的最后一个优点没了,本来还想着皇上至少给十三十四减轻了功课,如今竟是雪上加霜,硬生生将自己对儿子们的长处减了,该落实的关心压根就没有落实!

  这什么皇阿玛啊!

  你能承受的强度不代表你儿子能受得了,况且彼时非此时,如果让她儿子小小年纪就接手大清江山,她保准十四也皮不出来,还得强颜欢笑。

  ……

  将皇上送走之后,芷嫣寻思自己不该将希望寄托在皇上身上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关心,让皇上关心还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升起。

  芷嫣姑且对皇上放宽要求了,近些时日日日将自己亲手做好的羹汤给十三十四送去,当然衣物只送了十四,十三那儿有章佳氏送去的衣物,她不插手其中,免得惹事生非。

  近些年章佳氏只得了一个女儿,又没有被皇上封上嫔位,还是宫里一个不起眼的低位妃子,自然而然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十三身上,十三本来就是章佳氏的儿子,她避开些也好,尽管是遗憾早年的母子情了,但避开又不等于将两人的母子情分割裂开来。

  而且她也有私心在,不管怎么说,胤禵是她亲生的孩子,她是应该要给胤禵更多关注的,不然就是对这孩子的不公平了,手心手背都是肉,或许当初她就不该将两兄弟弄到一起吧,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芷嫣念着胤祥这孩子的通透和乖巧,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这孩子也是招人心疼的啊,只能私底下补偿这孩子了,她是十三养母,在有三个亲生的阿哥的前提下,她要是对这孩子明面上好得像亲子,就是害了这孩子。

  这宫里不止有后妃的眼线,还有太子的。

  上书房内,胤禵十分高兴的将额娘给自己做的龙吞口往袖子边扣上,又让十三哥帮自己掌眼。

  胤祥十分有眼力劲对胤禵身上的衣服夸了又夸,恨不得立马给他夸出一套天皇老子下凡了。

  “是吗?这么好看的。”胤禵极力想将嘴角扬起的笑容压下,但还是忍不住高兴的笑起来了。

  他身穿一件黑绿色平绣花纹长袍,腰系杏黄色宽带子,外边又罩着青黄色羽缎夹马褂,蹬着珊瑚珠蓝缎白底小朝靴,一顶浅黄色黑锻子瓜皮帽,加上一副爹娘给的俊俏面容,一看就是一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胤禵十分得意且高兴的扬起额娘给他做的龙吞口,看了又看,最终还是舍不得的放下来,期间自是少不了一些奴才的吹捧还有九哥十哥十二哥对他的吹嘘。

  “十三哥,敏贵人给你弄的长袍你怎么不穿上。”胤禵将马蹄袖小心翼翼的摘下来,又命令一旁的小太监小心收好,但是眼角免不了看向十三哥,就他一人高兴额娘送来的东西,怪没有意思的,十三哥要是也能和他分享分享就好了。

  胤祥的笑意收拢些许,“那长袍颜色不太适合今儿这个场合,十三哥让敏额娘拿回去修补了。”

  其实并非是被额娘拿回去修补了,是那长袍的颜色与十四的衣裳太像了,他们几个阿哥都有各自的穿衣喜好,额娘突然弄出一身与十四相差不大的颜色,着实是突兀些了。

  额娘光想着让他和四哥八哥十四弟这几个兄弟靠得更近一些,也不想想这种做法会不会得罪人,他是真心将几个兄弟当成哥哥弟弟们看待的,特别是十四,都是与自己一道长大,他怎么会做让十四不高兴的事,额娘真是糊涂了。

  “好吧好吧,”胤禵用着不大不小的力道拍着自己的哥哥,有些遗憾道,“那下次你瞧瞧给我看吧,要是敏贵人弄得不太好看,额娘会给你弄的!”

  “我知道。”胤祥眼里闪过一丝暖意,他知道额娘和十四弟都是真心待他的,只是碍于外人眼光,才屡屡在明面上不表示出对他的厚爱,而是背地里将给十四的都给他补一份。

  胤禟搓了搓眼睛,他心里怎么觉得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不太爽利呢,明摆着十四就是那么好骗,而十三心里的想法不知多少。

  他拍了拍旁边的老十,胤俄放下毛笔,不满道:“九哥你有话快说,小爷好不容易能在夫子来之前将功课赶得差不多了,你要是为了一点小事耽搁小爷办大事,小爷就不跟你闹事了!”

  胤禟恨铁不成钢道,“你就为了你那点鸡毛大小的事跟爷反目?你难道就不为八哥着想吗?”

  “八哥怎么了?”胤俄竖起耳朵,别的没听见,就听见一个关键词‘八哥’。

  胤禟眉头紧皱,“小爷怎么觉得十四性子太纯良了,作为咱们的亲兄弟,以及八哥最看重的弟弟之一,他这么好骗岂不是让八哥担心死了。”

  十三是贵妃的养子,而十四才是正儿八经的贵妃亲子,后宫固然有母凭子贵的说法,但更重要的还是子凭母贵啊,不然就六哥一个嫔位所出的阿哥怎么能得到宫里大多数奴才的恭维。

  他们妃位以上的阿哥自有一个圈子,七哥、十二哥这些根本就融不进去,也全无与他们几个兄弟相争的可能,可十三弟就是倚仗了贵妃养子的身份在宫里活得痛快,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断然没有十四被人忽悠的可能。

  胤俄习以为常道:“这不是正常吗,十四打小就有几个兄弟护着,在十五十六出生前就是宫里最小的阿哥,性子纯良一些很正常。”该说十四弟要不是纯良的性子,八哥得找他们算账了。

  八哥可是十分看重十四弟的,还让他和九哥两个未成家的兄弟在上书房好好看顾十四弟。

  而他也有听说四哥虽然明面上没有表示出来,实则十三弟和十四弟的功课都由他亲自过目的,这可比皇阿玛还要有当爹的风范,当时听了可羡慕死他了,要是他有这么个亲兄弟,保准以后都不用赶功课了,亲兄弟总会放他一马的,只可惜八哥当时忙得很,初入朝廷嘛,然后就不了了之这事了。

  胤禟心里还是觉得不太痛快,八哥让他们看好十四弟,断然不是让十三这家伙随意忽悠人的吧,什么暂时让敏贵人拿回去修补了,他从昨日到今日,就没看见除了贵妃派来的奴才以外的人过来,而十三还说的振振有词,明面上都这样了,私底下该如何忽悠人了。

  胤俄虽是粗心的性子,但在看待一些小事上看得比胤禟还要清晰,他站起来道:“你放心吧,不算上八哥的对我们的好,爷看在贵妃娘娘抚养了十一妹妹的恩情上,也会好好看好十四不被人欺负的。”

  况且他怎么看都觉得十三性子应该不像九哥想的那样啊,十三固然是想的多,可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他欺负十四弟,一个人能瞒得了一时也不可能瞒得过一世。

  不过介于这是九哥的想法,出于对九哥的信任,他还是留了几分心眼在十三身上。

  不多一会儿,夫子来了,几个阿哥纷纷落座,不一会儿上书房就响起阿哥们背读的声音,这些阿哥整天要学琴棋书画和骑射,还要将各类语言融会贯通,满蒙汉语是最轻的功夫,若是加上西洋语言就是厉害极了。

  九阿哥是学习西洋语言的翘楚,在这类功夫在外人眼中始终不算多上流,而十阿哥只念着骑射一道,对读书不算多上心,在皇上眼里便是没有能耐之说了,每每被皇上喝骂时,两个阿哥都对皇上抱有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思在,这也是为何两人感情极好的缘故了,一是相性符合,二是有共同的“敌人”。

  但在上书房里,里面的都是较为幼小的阿哥,满打满算加上九阿哥和十阿哥也才五个阿哥,因而两兄弟在上书房的日子还算过得去,偶尔被八哥带出宫在府邸玩上好几个时辰,如果不发生后来的事,这日子还能再过一阵子,毕竟两个阿哥距离成亲还有好些年——

  年底之时,面对噶尔丹的拒不投降,清朝是无可奈何,毕竟一个死活都不能啃下的硬骨头,就算牙口再好也不能将牙齿磕烂了吧,唯有让噶尔丹再次见到大清的厉害,这硬骨头才可能自动掉落。

  皇上携带着几个成年的阿哥放心去上巡幸宁夏,作再一次亲征噶尔丹之意,上次都能将噶尔丹打得头破血流的,这次亲征自然是充满信心的,带上的也全都是已成年的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的皆在其中。

  皇太子也同样留下来监国——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康熙认为自己这个继承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明事理能善断,于治国理事上不说一等一的好,起码也将自己的手段学了个五成熟,因而他就像上次亲征噶尔丹一样放心将监国的重职交给太子,自己则全身心将精神放在巡幸一事上。

  只是这次结果就不如上次那么好了,监国重事本就是皇上交予自己继承人的一项信任,太子上次监国将事儿办得极好,只除了放任太子妃与皇贵妃夺权一事,可这在康熙眼中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又不是太子做的事,且太子妃将来会是大清国母,与皇贵妃争夺后宫宫权本就在他放任之内。

  不然康熙不会将奉旨监国这么大的重职交给太子,也不会在那之后感慨自己要交权给太子的将来,还有将各个阿哥封爵以及后宫大封,这都是在交权给太子之前的私心作祟,毕竟他除了是太子的皇阿玛外,还是后妃的夫君和诸位阿哥的皇阿玛。

  然而太子已经晓得了奉旨监国的好处——那是相当于将自己放在一个土皇帝的身份,在自己的领地里可以放纵自我,这是自己二十多年来都未曾经历过的自由,太子便任自己在监国时接近一些不应当接近的人。

  像是刑部负责关押的犯人,以及东宫里的一些仆人,这些人偏偏是相貌极为不错之人,只是不同于世人对男子外貌英俊的主流看法,用一个词便可明了——面如好女,由此可想而知太子是拿这些犯人或是仆人做什么了。

  这些事本来还隐瞒的极好的,刑部有太子的人,会帮忙打掩护,而东宫是太子的领地,谁也不可能说出这事,可偏偏错漏是发生在那些仆人身上,这事太子玩的花,不光放纵自己,还放纵了东宫里的奴才,让其恃宠生骄,这宫里光看太子不顺眼的人何止一个,这下子哪会瞒得住,若是满后宫有心思谋求太子位置的阿哥多了,阿哥们的生母哪会不帮忙对付太子。

  当然这只是一个猜测之一,但问题偏偏是太子放纵后,这事便悄然传开了——

  在知道的当天夜里,惠妃铁青着脸色拉上宣妃,以及面色同样难看的宜妃和神色可怖的荣妃一道来了永和宫。

  在皇贵妃尚被禁足之时,乌雅贵妃就是话事权最高之人,毕竟贵妃之下是四妃,四妃作为接揽了皇贵妃大部分宫权的妃子,自然是得要为后宫发生的事负责,而东宫也算是在后宫的范畴内了。

  芷嫣被匆匆叫醒,面色也不大好看,在披了外肩后,冷着脸将四妃迎进宫了。

  她老早就听闻一些口风了,但都不当作一回事,她是最没有理由主动拆穿太子的宫妃,且皇贵妃的宫权都下放了,她想不理会这事便不理会,谁也说不得她,而且这件事一旦碰上了就没那么容易撇干净了,毕竟这可是关乎国体之事——皇上悉心培养的太子竟会犯下如此过错,真是辜负皇上的一旦心机。

  但四妃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了,便是证明宫中高位都清楚这件事的,而且她还是被动受理这事,她在皇上面前还可做坐观垂钓者,且让她看看四妃是怎么想这事的吧。

  芷嫣垂下头,慢慢倒着茶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