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重逢总是有着无数的话想说，但这个道理并不适用于他们。
在布鲁斯摸向比利的肩膀，说出那句话之后，蝙蝠洞内就陷入了平静，一种无声地温情在他们三人之间流动着。
他们知道比利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份情绪。
所以他们在安静地等待着。
当腐肉被暴露出来，一点点剜掉，那么距离那道伤口的恢复就近了。
他们是这样坚信着。
……
比利没想到他会听到这些。
他想过很多，人们的指责，曾经队友们的指责，这醒来后的一个月里他从没有一刻让自己真正地放松下来。
伴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记忆，那些曾经难以理解的事情也变得明了。
那些藏在阴影中的真相正在慢慢地浮出来。
这段时间比利的精神总是在紧绷着，每天晚上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看见人们失望的脸。
而那些他没能救下来的人就站在他的梦里阴沉沉地看着他，嘴里还在说着埋怨的话。
……
【你从未辜负任何人。】
【不论换做我们当中的谁，也做不到比你更好了。】
一直收拢在比利胸口的情绪悄悄地散开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逐渐变得轻盈。
【因为一个迷茫的孩子。】
【这属于你，比利·巴特森，这场战斗独属于你一人。】
【魔法赐予了你无坚不摧的躯体，但你的心灵不是。】
是了，他从来都没有无坚不摧的心灵。
比利审视着自己那早已疲惫不堪的灵魂，同时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溢出。
“……谢谢。”
“谢谢。”比利抬起手腕用手背不断擦拭着掉落下来的泪水，他哽咽着说，“这对我而言真的太意外了，布鲁斯，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以为我早就变成了一个怪物，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这份资格，我……”
“听着，比利，你从来不是一个怪物。”
布鲁斯将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了正在不断哭泣的比利，他看了一眼脸上写满自责的超人，“事实上这些都是我早就应该对你说的话，超级英雄并不是怪物，也不是随时会失控的野兽，超级英雄…本应该代表的是希望。”
“你从未忘记你的职责，哪怕你身陷囹圄。”
“你一直是我们当中做得最好的那个。”
一秒、两秒……
直到一分钟后，比利才在布鲁斯一声声夸赞中找回自己，他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伴随着一同擦去的还有他眼中的迷茫。
“是，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我忘记了希望，我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
比利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布鲁斯，我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面对属于我的这份过去，但我一直在那扇门外徘徊不前，我害怕面对这些，我害怕会迎来你们的指责。”
“但以后不会了。”
“我曾告诉过我的兄弟，我已经不会再逃避了，是他们给了我面对巫师，面对永恒之岩的勇气，只是那时候的我还没准备好面对你们，面对这糟糕的一切。”
听到比利口中的兄弟，布鲁斯顿了一下，遂即想到了那是比利在另一个世界拥有的新家人。
他拉住想要说些什么的超人，示意对方不要打断比利的话。
“在回到这里后。”比利转而看向超人，“是超人给了我面对这一切，不再逃避下去的勇气。”
“我？”超人诧异地反问，要知道他是在听到布鲁斯这边有特殊雷声，害怕有人袭击布鲁斯的疗养院才匆忙地赶了过来。
天知道，在进入到蝙蝠洞，看见布鲁斯面前正在自我谴责比利是他有多么的震惊。
为什么给了比利勇气的人是他？
“我看见了我的墓碑。”提到这个，比利的表情变得微妙，这个世界上能有几个人在活着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墓碑？
“上面有一些…你刻下的字。”和超人共事过四年的比利当然认识对方的字迹，所以在看见那些字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那是谁刻下的。
“我看见了你在联合国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还有大都会人们脸上的笑容，我能看见他们确实在期待着明天的到来。”而在过去的十年里未来对于人们来说是一种奢望。
比利说：“所以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而这份不同是超人带来的。
“你一直都在引领着我们前进，给我们带来希望。”
超人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脸，说实话他觉得有些羞愧，但最终在比利真诚的目光中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而我能醒悟，认识到自己一直都在错误道路上的原因是你。”超人说，“你把智慧留给了我们。”
这下感到不好意思的人又变成了比利。
在一旁看着这温情一幕的布鲁斯感觉到有些牙酸，他想，这群超人类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在互相自责，就是在互相吹捧。
……
“我很高兴。”超人对比利说，“你最终克服了卢瑟的洗脑，还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
这句话让比利脑子又卡住了，他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嘴里重复着超人的话。
“洗脑？”
这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显然在超人提到之前，比利从没有意识到这点。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过去的那些问题究竟源于什么，他曾把那些定义为是自己的懦弱。
他求助一般地看向布鲁斯，嘴里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卢瑟的洗脑……？”
在比利震惊的眼神中，布鲁斯缓缓地点了点头。
比利知道，布鲁斯和超人不会拿这种事情去欺骗他，只是他从没想过，他和卢瑟之间还存在着洗脑。
准确来说，在这之前比利从未认真地思考过卢瑟和他之间的关系。
正如之前卢瑟所说，他养了比利十年。
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简单的合作关系那么简单。
比利很难说卢瑟对他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卢瑟并不能算作是好人，但……
洗脑。
比利痛苦地捂住了脸。
“十年前，我从永恒之岩回来后发现一切都变了。”比利的声音有些沉闷。
布鲁斯和超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他们知道，比利需要的是聆听。
“正义大厅被毁了，瞭望塔失去坐标，泰坦塔也是一样……我去找了能找的所有人，最后拼凑出来了我所错过的时间。”
“当时我想，即使没有正义联盟，我也依旧是神奇队长，福西特的英雄……但人们变了。”
变得暴力而冷漠。
他们开始指责他，指责他没有杀死罪犯，指责他的手段过于柔和。
那些新生的超级英雄会抢在他面前，炫耀一般地杀死罪犯，面对他的震惊，人们却表现的像是他才是异类。
他们在欢呼。
“于是我开始思考，是不是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神奇队长了，最终我做出了和超人一样的选择。”
但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会让比利觉得好受，鲜血和爆炸依旧围绕着他。
“直到卢瑟敲响了我的公寓…他告诉我超人类会毁掉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病了，只有我才能将一切拨乱反正，他……”比利说不下去了。
卢瑟把他带回大都会，训练他，照顾他，给了他一个容身之所。
之前说过，比利因为过早中断了学业，再加上流浪过不短的时间，他的拼写方面一直是存在着很大问题的。
所罗门的智慧并不能帮助他解决这个。
因为所罗门的智慧只是告诉他结果，以及事情的解决办法，本质上他其实并不清楚一切的缘由。
就像是他去摩洛哥，他可以轻松地和那里的人用阿拉伯语沟通，但他根本意识不到他说的是阿拉伯语。
这其实也导致了，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比利都以为全世界人都在说英语。
正义联盟一直没发现比利存在着这个问题的原因也是所罗门，毕竟谁能想到，自己平常什么偏门知识都懂的队友居然存在最基本的拼写问题。
但卢瑟发现了，他甚至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纠正比利比利身上存在的问题。
……
看着陷入自己回忆里的比利，超人和布鲁斯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沉重，他们意识到，卢瑟在比利心中的地位比他们想象当中要高一些。
“比利。”超人将手搭在比利的肩上，看着比利痛苦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说出事实，“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卢瑟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在这之前我大半辈子都在和他打交道，所以我清楚他的手段，卢瑟……他只是在利用你。”
“我知道，但我想我需要一些时间去接受这些。”比利低落地说，他从没想过，他和卢瑟之间从始至终都在被谎言包裹着。
他曾经是那么的信任对方。
一旁始终没有怎么说话的布鲁斯沉思片刻，他问，“你要见见他吗？”
“谁？”比利愣住，一个名字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猜到了布鲁斯说的人是谁，但他不确定在知道了这份真相后该怎么面对他。
布鲁斯的话肯定了比利的猜测，“卢瑟。”
比利听到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
“好。”
布鲁斯对比利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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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此之前，你需要先做一个检查。”显然，布鲁斯没有忘记卢瑟曾经对比利做过的事情。
那些外星蠕虫。
他不确定那些蠕虫是否还在比利的大脑，未来防止比利和卢瑟见面的时候再发生什么意外，他需要对比利做一个彻底的检查。
“好。”比利顺从地点了点头，他的表情有些疑惑，“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毕竟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他复活的真正原因。
“冥思螨的蠕虫。”布鲁斯回答，“我想你知道它的作用。”
这个答案让比利感到不可置信。
“但冥思螨早就死了！”这也就是比利从没有考虑过他会被精神控制的原因之一，他曾亲眼见证了冥思螨的死亡。
布鲁斯一边调式着机器，一边开口说道，“但你忘记了希瓦纳。”
“可希瓦纳也……”
“也早就死了。”布鲁斯接着比利的话，“但是他留下来的实验室，还有那些资料就足够卢瑟用的了。”
比利沉默了下来，他知道布鲁斯是对的，他从不会小看卢瑟在科研上的实力，尤其是在他们曾经相处了十年之后。
看见空气有些冷下来，超人稍微飘起来了一些，但很快就又落下来，他试着转移话题，“比利，你刚刚说，在你离开永恒之岩的时候巫师给了你一个魔法道具。”
“是这个。”比利从口袋中将阿戈摩托之眼拿了出来，但在他之间触碰到阿戈摩托之眼的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凝固住了。
“为什么？”比利死死地盯着手中的阿戈摩托之眼，为什么它身上的魔法痕迹全部消失了？
在他看来，现在的阿戈摩托之眼只能算做一个长相别致的装饰品。
“发生什么了？”布鲁斯看着一脸严肃的比利问。
比利将阿戈摩托之眼翻来覆去地查看着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它身上的魔法因子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但在他回来这个世界之前它还是好的。
“嗯？”布鲁斯停下了调试机器，他朝着比利走了过来，接过比利手中的阿戈摩托之眼打量了一番。
“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超人用x视线看了看之后说。
“这就是问题所在”比利说，“我确定在巫师将它给我的时候它还是一个蕴含着强大能量的魔法道具，说实话，我甚至怀疑我能回来都是有它的作用在。”
超人和布鲁斯的表情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等下我会联系命运博士，由他来检查一下这个魔法道具。”同样没看出来什么的布鲁斯将阿戈摩托之眼还给比利，皱着眉说，“但关于魔法的问题，我以为你会更擅长一些。”
比利愣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布鲁斯，脸上露出笑，“是这样，或许我可以用所罗门的智慧看一下，但我不确定，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所罗门的声音了…”
比利一边后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在退到一个足够远的距离后，他说出了那声魔法词。
“Shazam！”
果然，在用上所罗门的智慧后那些细微的魔法痕迹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答案远比他想想当中的要简单，在布鲁斯和超人探究的目光中，比利说，“……因为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它身上的魔法结构并不适用于这里。”
所以它才会变得毫无作用。
但联系到巫师对他说阿戈摩托之眼能够帮助他，还祝他旅途愉快，这是不是就说明了它在一定程度上已经帮助了他？
“不属于这个世界？听起来你前往的世界并不是平行世界那么简单。”布鲁斯眯起眼睛，“聊聊那个世界怎么样？”
布鲁斯的这个问题让比利卡了一下，他认真回忆了一下他这一个月里都干了什么，最终不得不承认，他似乎除了打了个达克赛德外什么都没干。
“呃……”比利思考了半天，随后想起来了一件他一直都想找人说，但因为没有合适对象而迟迟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钢骨。”
“维克多？”超人疑惑着。
比利一脸严肃地对站在他对面的超人和布鲁斯沉声说，“钢骨他居然加入了正义联盟*。”
而且还成为了正义联盟的七巨头之一。
布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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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卢瑟推开那扇门之前，他都没有真正猜到那扇门后等待他的是什么。
他恶意地揣摩着布鲁斯·韦恩的想法，但真正看清楚的那个瞬间，他愣住了。
“比利·巴特森？！”从这道声音的破音程度不难听出他的震惊。
卢瑟错愕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少年，黑色的发丝垂在额头前，眼眶有些微微发红，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他想起了不久前匆匆离去的布鲁斯，还有刚刚响起的雷声，如今造成这一切都的罪魁祸首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很快卢瑟就收起了脸上的惊讶，换上了一种比利更为熟悉的，也更让人咬牙切齿的表情，他看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少年。
“……你还活着。”
那种挑剔的、冷漠的、傲慢的眼神和语气，比利实在是太熟悉了。
卢瑟死死地盯着比利，又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你还活着。”
这句话的语气让比利感觉有些毛骨悚然，一时之间他分不清楚，卢瑟看向他的眼神里的感情到底是怀念还是憎恶。
“拉撒路池？不，它需要完整的尸身，科学还是说魔法？”卢瑟上下打量着比利的身影，这副干瘦模样他已经七八年没见过了，他脑子里快速地闪过各种猜测随后又迅速推翻。
“算了，毫无意义。”卢瑟收回了他堪称冒犯的视线，“既然你还活着，那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对你……”做得那些事情。
他了解布鲁斯·韦恩，那个精于算计总是试图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男人。
布鲁斯·韦恩不会把一个这么明显的隐患留给他。
“卢瑟！”比利出声打断了卢瑟的话，“是，我知道了，但我依旧想来见你一面。”
“怎么？”卢瑟冷笑一下，“你还是改不掉你的破毛病？”
轻信，一直都是比利身上最大的问题。
很难说卢瑟对比利到底有没有真心在。
在他命令比利前往摧毁古拉格的时候，他考虑了很多，他想了人类的未来，想了失败的结果，他准备了无数备用计划，但他唯独没想到比利会去接下核弹选择死亡。
在他得到比利死亡消息的那一刻更的大概是怅然和一种恨铁不成钢在吧。
卢瑟看着他眼前的黑发少年，言语当中的嘲讽已经多到溢出来，“死过一次得到的教训还是不够？”
“在布鲁斯告诉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愤怒。”被欺骗的愤怒，其中还参杂着一些果然如此。
十年。
比利太了解卢瑟了，对于卢瑟而言，用外星蠕虫洗脑控制他可能已经是最保守的手段了。
卢瑟说，“所以你决定来暴揍我一顿？来发泄你那无处安放的怒火？”
比利想揍他是应该的，卢瑟想，换作是谁知道自己被一个人洗脑了十年都会愤怒。
这是他应得的。
“不，我不会那样做。”比利叹了口气，惩罚人从来不是他擅长的，他挠了挠头发，身体稍微侧了一下，露出之前一直被他挡住的冰激凌。
比利说，“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吃冰激凌。”
“什么？！”卢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的脸上露出了像是被打了一拳的表情，他狼狈地后退了一步，他死死地盯着比利身后桌子上的盒装冰激凌。
突然的，他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他调查神奇队长时看到的那些资料。
其中有一条他笑了很久。
‘神奇队长会带着冰激凌去监狱看望他抓进去的犯人。’
卢瑟大口地喘着气，他恶狠狠地瞪着站在那里，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的比利，“你这个愚蠢的……”
话还没说完，他就咽了下去剩下的，他站直身子，最后深深地看了比利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会客厅。
“呃，所以你不吃冰激凌吗？”比利看着卢瑟的背影问。
卢瑟没有理会比利，只是离开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最后独留下比利一个人在屋子里干瞪眼。
监控中看着这一切的超人表情微妙，他没想到居然有生之年在卢瑟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我说了，不用担心他。”布鲁斯看了一眼监控里表情诡异的卢瑟，他回过头继续看着蝙蝠电脑上显示无法连接的标志。
“你在联系谁？”一旁看半天的超人问。
“火星猎人。”布鲁斯低下头操作着面板，“在你来之前我就用私人频道联系了他，但他没有回复通讯。”
“这不正常。”
火星猎人从来都是他们当中最可靠的那个。
找到了。
布鲁斯抬起头，看着监控视频中和超人一起离开的火星猎人，他眯起眼睛，目光在旁边的超人和监控中来回打转。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堪萨斯。”布鲁斯指着监控中的超人，他回过头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超人，“如果你在堪萨斯，那么他是谁？”
如果对方是什么人假扮的，那么火星猎人绝对能认出来。
如果对方才是真的超人，那么眼前的超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