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轮公演小考当日, 黛玉先收到了一份惊喜。

  这一日太虚幻境又比寻常更冷了一些,因是临着灵河,这冷顺着水汽爬入脊骨, 是阴湿的。

  黛玉起得早, 邻床的柳五儿还在被衾之间。望院中,四顾无人,惟见花光柳影,鸟语水声。

  推开房门, 院里种着大株梨花兼着芭蕉, 一枝梨花伸入曲折游廊下,结了一枝雪白的芬芳。廊下花瓣飘落之处, 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黛玉走进一看,包裹乃是用上好的羊皮纸糊就, 一张卡纸贴于其上, 写道:脂砚斋赠太虚幻境绛珠仙子。

  黛玉莞尔,看来是上一次参加后浪C站直播诗词大会拔得头筹,主持人脂砚斋依言寄来了的奖品。

  她返身从屋内取了把剪刀, 正好柳五儿也渐渐清醒,便披了件外衣,与她一起看那包裹中的奖品为何。

  剥开羊皮纸包装, 当中是一个大红酸枝的木盒,雕着精细的花纹,是宫装仕女正在提笔作画。黛玉将木盒轻轻打开, 见盒中正正地放着一件象牙雕松鼠葡萄叶形砚,旁边还放着一块油烟墨,覆着薄薄的油纸, 写着“产自徽州”四字。

  柳五儿挽着头发笑道:“文房四宝只送了两宝,又没有纸,又没有笔,只给了块砚台并着墨,难不成这是要我们姑娘拿手指头蘸墨水在地上写字不成?”

  黛玉笑弯了腰,复又站起身,作势拿手指头在柳五儿后背写字,嘴里不住说道:“你这丫头,这几日心情好了?嘴皮子愈发溜了,还有闲情开我的玩笑。”

  两人说笑着回到房内,柳五儿取来了一张又大又白的雪浪纸,拿镇纸压好,黛玉寻了根湖州笔,又将那块砚台摆在桌上,鞠了捧清水研墨。那油烟墨坚而有光,黝而能润,不多时便有一盏浓黑的墨止。

  黛玉蘸了墨,略一思索,提笔工工整整写了那日直播时所作的诗句:我有千里游,爱此一片星。徘徊不能去,川原俄向夕。浮光自容与,天风鼓空碧。露坐闻遥钟,冥心寄飞翮。

  最后一笔写定,黛玉搁笔,推开镇纸,两人把字提起来看了又看,柳五儿自然没什么书法根底,只能看出这字是蝇头小楷,素净之中带着一点点文雅风流,而那油烟墨真是块好墨,舐笔不胶,入纸不晕,写出来的字色自带光华,却又不会喧宾夺主。

  黛玉叹道:“这也便罢了,只是可惜这湖州笔不过寻常,拿这块油烟墨来配,是有些暴殄天物。”

  柳五儿笑道:“我也看不出好坏,只觉得姑娘诗好字好,不如将这幅做成把折扇,反正咱们表演大概也是需要这些扇子彩纸之类的道具呢。”

  因着近日天色转凉,黛玉许久没有将扇子携于身边,此时柳五儿提起,方想到之前曾答应北静星君,要把提了簪菊诗的团扇赠予他一事,只是后来第三次公演训练和准备个人对决,琐事缠身,一周以来竟将此事悉数抛于脑后,直到此刻倏然想起,方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说黛玉从人间返回太虚幻境后,从前娇柔敏感的性子收敛婉转了不少,可怎么说,她也是有一颗少女的敏感的七窍玲珑心,北静星君有意于她,她怎么察觉不到?

  而她,她也并非全无好感。相反,这感觉在那夜人间一游后愈发浓烈。可她现在是参赛选手,他是比赛评委,她不能够,他也不能够。

  加上这几日放春山水帘洞中并未见到北静星君身影,有意无意之间,黛玉竟忘了赠扇一事。

  但是说出口的承诺就应当完成,黛玉凝眉细想,今日小考,北静星君必然到场,不如趁今日托一位仙君将扇子送过去,免得后面生起无端之波澜,扰了她出道成团的梦想。

  秦可卿、紫鹃、香菱和迎春醒来梳洗后,六人在堂屋用了早饭,黛玉心头堵着事情,本无食欲,见桌上有一碟唤作衣梅的小食,黑黑的团儿,用橘叶裹着,拈将起来,闻着喷鼻香,吃了到口,犹如饴蜜,细甜美味,胃口大开,又吃了半碗莲叶羹,加一个香酥苹果,一块杏仁糖蒸栗粉糕。

  刚吃完饭,接她们的翠幄清油车便到了垂花门下,她们登了车,直奔放春山水帘洞。

  其他几组都比她们到的早,黛玉下了车,便看见湘云、探春、宝钗几个,都披着带水袖的莽子,黛玉心知今日小考必有一场恶战,便匆匆去换了件杨妃色缎地绣整枝芙蓉纹的女帔。

  还好不用戴头面,黛玉心下不耐,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黛玉远远望去,未见北静星君身影。宝玉站在众选手当中,清了清嗓子,请黛玉、湘云、探春和宝钗四位队长上前抽签。洞内评委席上放了一个竹雕的签筒,里面装着四支象牙花名签子。

  警幻仙子走上来,摇了一摇,放在当中,请四位队长各取一签,当中序号为今日个人对决及团队小考的顺序,考核合格者方可进入第三次公演舞台对决,考核评价越高越有优先选择公演当日出场顺序的权利。

  宝钗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个什么来。”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见签上写了个二,众人皆笑道,“你们队那首是个慢歌,放在中间也好。”

  随后湘云自告奋勇要抓签,说着也伸掣出一根,自己一瞧,哈哈大笑:“我要第一个出场了!”

  黛玉见筒中只余两根,便对探春说:“我们一起选吧。”两人便挑了离自己更近的那根竹签。

  探春笑嘻嘻的将签转过来给众人看,上面写了个三字,黛玉也亮了签,笑道:“看来我们要压轴小考了。”

  她们一行六人先回了训练室,黛玉打定主意不去看别人的表演,外面蒋玉菡吹起了昆笛,柳湘莲奏起了三弦,一会又是锣鼓咚咚,催得黛玉心慌,她参加了这么多轮小考和公演,从没有这会这么紧张过,

  可能是第一次唱昆曲,可能是团队战的准备不足,也有可能是压在心头的那把扇子,席间没有出现的那个身影,没有闻到的那缕幽香。

  有仙君过来提醒:“绛珠仙子,轮到你的个人曲目了。”

  秦可卿一把拍在黛玉后背:“别怕,就你那身段,一个亮相就能把他们看呆了”

  黛玉慢慢走到评委席前,蒋玉菡的笛声响起,黛玉捏着帕子做了几个身段,方张口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许是经过了三场昆曲表演,警幻仙子、宝玉和贾母有些审美疲劳。黛玉听着自己嗓音,比初练时漂亮了不少,台下的反应却挺冷淡,

  一曲唱完,宝玉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警幻仙子蹙眉道:“考核是通过了,但绛珠仙子所扮的杜丽娘,似乎还是缺了点什么,我不能给高分。”

  黛玉看向贾母,老祖宗听得戏多,又是疼她的。

  贾母史老太君思虑了半晌,道:“颦儿这出戏唱得不差,昆山腔中州韵,咬字一丝不苟,音调也准,身段也美,昆曲该有的华丽唱腔、儒雅念白、细腻表演、飘逸舞蹈一应俱全,只是——”

  黛玉吞了口唾液,连老祖宗都挑了些差错,看来这次表现是真的不如别人了。

  却听贾母道:“颦儿啊,你太收着了,你演绎的杜丽娘虽好,但是冷了点儿、傲了点儿,孤了点儿,成了冬雪皑皑的院落梅花,可这杜丽娘从宅中到了园里,见到了久违的春光,应是含情的,是妩媚的,是暖的,像春宵帐中的芙蓉花。”

  警幻仙子在一旁点头,圈了个乙上的考核成绩。

  宝玉道:“绛珠仙子莫灰心,个人成绩与团队考核的成绩相加,之后才是此次考核的成绩排名。”

  黛玉收起脸上失落神色,应了声是,又道过谢,转身正准备退下。

  却听贾母在身后叹了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黛玉微一点头,心中似有所动。

  训练室里,秦可卿已经带着众人将整首《红莲之弓矢》练了几遍,见黛玉低着头推门而入,赶紧来问:“怎么样?”

  黛玉摇头:“只得了乙上。”

  柳五儿递了块手巾,“快擦擦。”

  紫鹃帮着黛玉脱去了女帔,又将训练室沙发上空出一块,让黛玉先坐着歇一会。

  秦可卿见黛玉恍惚神色,吐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起身接了杯温热的白水,递到黛玉手边。

  外面已经开始了宝钗一组的团战,香菱和迎春自告奋勇出去观战,黛玉只听着外面一会儿是《直到世界尽头》的炸裂摇滚,一会儿是《文森特》的轻歌曼妙,一会儿是《喀秋莎》的激情昂扬。

  身边,秦可卿、紫鹃和柳五儿还在对着镜子练习,一个在训练室里踱来踱去,想着走位,一个在吊嗓子,苦练高音。一个在整理拉韧带,为待会儿的舞蹈做热身。见队友如此卖力,忽地眼眶一热,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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