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彬将船员和幸存学生口述资料一把拍在了数据分析师的桌上,袖筒下的手腕上有一道浅粉的刀痕。

  “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这部分幸存者口述在8点25分时船体发生了向左的急速转弯,船上的冰箱倒地方向也是左边,可是由于惯性,明明倒地的人和冰箱应该向相反方向,也就是右侧滑倒……”

  金智永导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顿觉后背爬上细密的汗:“再看一遍船舱停泊车辆的记录仪。”

  数据师旋动按钮,画面浮现在电脑上。

  船舱好似一瞬受到猛烈冲击,所有车辆向船体左侧摇晃。

  “换一辆右侧车辆的记录仪再放一遍。”李永彬俯身仔细盯着屏幕。

  接下来同样的结果让三个人头皮发麻。

  无论是前侧还是右侧的车辆,那一瞬间几乎都是统一向左侧滑动。

  数据师结结巴巴道:“这……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有东西在往反方向拉船吗?”

  “是的,”李永彬摸了摸下巴,“除非有外力作用拉扯船体,不然根本不可能会这样反科学。导演觉得呢?”

  金智永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吗?”

  李永彬揉了揉手腕道:“我只相信真相。”

  数据师捶了捶僵硬的脖子,站起身将资料递过去:“通过分析ais数据和海军雷达讯号,我们发现轮船航速与ais发射频率是不一致的,有没有可能ais记录是官方伪造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金智永导演烦躁地踱步,内心却升腾死抽丝剥茧逐步接近真相的迫切感,“意味着我们在和整个政府抗衡。”

  李永彬突然想起了尹明珠的话——

  “总/统可以在黄金救援的72小时内跑去做了7个小时的美容手术,这个国家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唯一幸存的老师自杀,说出真相的船员被逼跳楼……如果没有人替他们申冤,这四百个家庭的悲剧会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演。

  “也许对政客而言,安保是坐在密室里讨论的政/治,是在摄像机面前喧哗的外交,但是对我们这样的军/人而言,我们之所以听从祖国的召唤光荣赴战,是因为坚信保卫大韩民国国民的生命就是保卫国家。

  “而他们,却在践踏信仰。”

  将他拖出深渊的人,给了他二次生命的人,教会他珍惜人生的人……

  这一次,就由他来守护吧。

  窗外的雪越落越盛,好似要将一切罪恶与肮脏抹去。李永彬走出工作室,拨通了一个电话。

  “明勋哥,是我,咖啡馆见。”

  ——

  “目前出现了一起疑似中东呼吸症病毒病例,因此将医疗中心指定为病毒治疗基地,把集中病房作为隔离病房给疑似病例和接触病患的人使用,在医疗队的管理下严格遵守隔离规则并注意卫生的话,可以避免感染。

  “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要害怕,对我们应该完成的任务毫不动摇,竭尽全力。”

  夹着头盔的手臂因过度用力而显现出了青色的筋脉,柳时镇面无表情极度冷静地传达指令。待队员散去,他才一拳砸在了凸出的土石上。

  细小的沙砾印上他的指骨,划出丝丝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一颗心早在等待pcr病毒检测结果的几个小时煎熬中被磨成了粉末。

  柳时镇深呼一口气解开腰带,穿上了防护服,径直闯进了集中病房区域。

  两扇玻璃门紧闭着,将她与自己隔离在两个世界。

  宋时真替一旁的患者整理好呼吸设备,疲倦地起身,却不经意望入了一双混合着挣扎与担忧的眸子里。

  她漾起笑容故作轻松:“还没有出结果不是吗?前辈这个表情我会害怕的。”

  他就这么垂眸凝望着一身狼狈的女人,过了半晌方道:“这时候为什么不说谎呢?”

  宋时真咬住下唇,走上前将手掌放在了玻璃门上。玻璃被掌心的温度熏出浅浅的雾气,柳时镇以手覆之,声线不稳:“在结果出来前……给我好好活着。”

  “谁会想死呢。”她突然喉头一酸,话里都带了鼻音。百分之四十的致死率,和剧情病毒不一样的事件,谁知道死了会不会再也没机会回去呢……

  她转过身去不愿让柳时镇看到自己的情绪,背靠着玻璃门滑坐下来,将脑袋深深埋入了膝盖。

  就是这样的一刻,他真的快要无法忍受冲进去的,却被赶来的徐大荣一把拦住了:“清醒点!”

  电话铃声响起,宋时真望见了那个让人生呕的名字。她恶狠狠地抹去眼角的湿意站起身。

  “听说我们尹明珠中尉被隔离了?真是让人伤心啊,难道等不到我们相遇的那一天了吗?”

  捏住手机的指骨因用力而泛白,她冷笑着,突然有了种没有后路的破罐破摔的架势道:“是,威胁一个随时可能咽气的女人就是您这样的垃圾的兴趣。”

  柳时镇一瞬停下了反抗的动作,眼神可怖。

  “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啊,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了。不愿意到我身边来的话……啊,让柳时镇来一场部队丑闻吧?”

  “是吗?”她眼里燃着盛怒的火焰,语速飞快,“有权利的人说的话成为真相,而弱小之人说的话只能变成虚假妄言,活在这样的世界里肆意妄为的你真是个垃圾呢。我死还是活都不要紧,记得把自己的屁股擦擦干净,垃圾!”

  “丑闻?”她笑得一脸荒唐,“我爱的人在奉献全部保卫祖国,在豁出性命执行的任务和命令,无论在作战时牺牲还是被俘都留不下姓名和名誉,他的一切都是光荣的!而你这种龟缩着在背后放冷箭的狗东西,连提他的名字都不配!”

  气得发抖,她面色苍白嘲讽道:“今天也是一样的垃圾呢,吴,南,哲,教授。”

  霎时,手机被一把挑起,宋时真惊愕地转身,捂住口鼻望着那个满腔愤怒直闯而入的男人将手机稳稳接住后挂断,一时紧张地往后退去:“疯了吗?会被感染的!徐大荣你为什么不拦……”

  话音未落,她被拥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从现在开始起,不要逃避我。”柳时镇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并肩作战消灭敌人,尹明珠,这是上级的命令。”

  没有任何回应。

  他闭上眼,一颗心将浮将沉。

  下一秒,柔柔的手拢上了他的后腰。

  “好。”那些恐惧和怒意在获得他的拥抱后一时风吹云散,迟来地后悔和委屈让她埋首闷闷地啜泣着。意识到他肩部的伤,她抬起头换了个方向继续。

  “后悔进来吗?”

  “不后悔。”

  “那你要和我殉情了?”

  “比起为祖国献身,还是尹明珠吧。”

  “听起来怪怪的……”

  “因为祖国不会嫉妒。”

  “……”

  “啊对了,那个吴南哲让我非常生气。”

  “……我也是!”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啊……突然觉得胸口好痛,怎么呼吸也很难受……”宋时真演得尽兴,转身想要逃跑,徐大荣重咳一声敲了敲玻璃,将检查报告单递了进来。

  他一拳捶上柳时镇的肩:“呀,你该庆幸尹中尉没有感染……”

  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地搂住了柳时镇的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又一瞬尴尬地放开。

  徐大荣一副“我懂”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威胁:“如果柳时镇大尉不请烤肉的话,上下级公然恋爱这个消息第二天就会传遍太白部队。团结。”语毕,敬礼离开。

  宋时真脱下防护装拉着骂骂咧咧的柳时镇在隔离病房外站定:“对了,听说前辈和徐上士的表妹约了联谊啊。”

  柳时镇轻呼一口气,双手架在腰带上,努力让自己眼神真挚:“你听到的都是假的,是徐上士硬要邀请我去。”

  宋时真挑眉:“一见面就强吻我的人摆出一副非我不可的样子结果……”

  柔柔的吻落下,堵住了她的唇。

  他轻笑,一把揽过僵住的她:“尹明珠,现在是在吃醋吗?”

  “……”

  他俯身轻啄她的樱粉色的唇。

  原来拥抱接吻这些事情,在宣判获得新生后,是这般美轮美奂。

  所有的欲(望全化为一个相偎相依的需求,哪怕天塌地陷,也不想去管了。

  ——

  餐厅灶炉里的火热烈起来,食物在炉上发出细碎的香味,像是要将整个世界的缝隙一一填满。

  阳光透过五色缤纷的玻璃折射进来,撒在甜糯的地瓜上,沾在圆嫩的鸡蛋上。

  柳时镇解开围裙,双手撑着脸期待地看着她,好像开出一朵花来。

  宋时真好笑地将鸡蛋切开,叉了半块递到了他的唇边。

  “咳!”徐大荣和崔中士一进入餐厅就刻意地咳嗽起来,吓得她调转叉子一口咬了下去。

  她夸张地呼着气口齿不清地故意呛道:“前辈不知道煎鸡蛋要冷一冷再端上来吗?”

  她望着愣住的柳时镇动了动口型威胁他,那男人一秒演技上身,以嫌弃的口吻道:“真是司令官的公主啊,嘴巴怎么这么挑剔呢?”

  宋时真深呼吸:“我看是柳大尉十指不沾阳春水露馅了……”

  ……

  “那两个人在干什么呢?”崔中士奇怪地摇了摇头。

  徐大荣嘴角咧开:“……大概是欲盖弥彰的反向秀恩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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