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她的上司怎么一天一个想法。一会搬去酒店住, 一会搬回家,这会深更半夜又让她打包东西送去酒店……尹秘书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强撑着听完了工作安排。

  三个小时后,她的手机上进来了一条地址, 釜山广域市中区芙蓉路。

  尹秘书思索了半晌, 这应该是常务真正的表妹的住址,顾不得刺骨的风迎面吹来,她立即着手安排手下去釜山对接。

  中途插接了一个电话,她的神经突然开始突突地跳——

  “尹秘书,你赶快看一下新闻, 常务的妹妹出现了!”

  这么快就提早曝光了?正好在找到真妹妹的时候?尹秘书挂了电话揉着太阳穴打开了车载收音机。夜间八卦节目似乎都在报道同一件事——

  “据最新消息称, 薛氏集团从未被曝光的薛熊会长的外孙女被路人在一家店铺偶遇, 陪同的还有前网坛名将金世萱小姐和集团常务薛功灿先生……”

  “是的。虽然投稿人也有些醉醺醺的, 但可靠度还是很高,因为我们也收到了现场照片投稿。坊间传闻薛熊会长晚年一大心病就是没有找回自己的外孙女, 如今得偿所愿,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当然我们也听说这位被找回的小姐酒品很是不好,喝醉了会发出奇怪的言论,身边有男士照顾, 疑似男友。以上爆料均来自同一时段用餐的朴某。”

  尹秘书的手轻抖, 快速关闭了旋钮。

  她拨出了今晚的第五个电话。

  薛功灿正背着不清醒的姑娘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步子。一穹的夜色压在顶上, 也不觉得重,蝉翼一般的。纯白的雪色是首尔深夜最小的笔触,配着她那节瘦白的小腿, 相得益彰,连路边的小星星灯都无意中成了她的点缀。

  街边姨母们吆喝着卖红薯和炒年糕,成为这静谧夜中的一丝人间烟火。

  她趴在自己的背上踢着腿,嘟囔着还要烧酒,像个任性的不给糖就捣蛋的小姑娘。

  生活竟然鲜活起来。

  走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心里气不过,薛功灿突然停下,板起脸:“金世萱,你就这么没有良心吗?”

  背上的人哼哼唧唧。

  “收了我的礼物,吻了我,然后喊别的男人的名字?”

  他手臂不自觉收紧,背上的人昏昏欲睡中吃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啧,张牙舞爪的。”他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灯下的雪松静立着,都在诉说着衷肠。

  然而三十分钟后手机铃声的响起,意味着静谧的到头,这座城市要骚动起来了。

  ——

  清晨八点,薛氏集团内部临时会议。

  各类高档却低调的车型依次停在酒店入口,礼仪一路引领着不常来访的集团理事们走上电梯。

  冷气灌入内堂,严阵以待的每位员工都弓着背,大气不敢出。

  十分钟后,年轻的安保人员整齐划一地排成两列,双手在背后紧握,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薛功灿西装外搭了件ahwalia studio的花呢拼色长款大衣,气质矜贵。他长腿阔步迈入,身后身材姣好的秘书毕恭毕敬地拎着公文包落后半步。

  一瞬静默,大堂里的水晶灯都有些黯淡。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便有不懂事的小员工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偷偷八卦:“以前薛常务常乘专用电梯直达停车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身旁的小姐妹招了招手,几个人脑袋凑着脑袋挤在前台叽叽喳喳:“不知道是谁走漏的风声,说曝光的这位,不是会长的亲孙女儿……”

  “不能吧?”

  “所以董事会才要紧急会议啊,巴不得趁机把常务弹劾掉……”

  “上次金世萱的丑闻我们常务就够头疼的,不知道扛了多少压力。虽然后面洗白了,但亏的可是真金白银啊,那些老狐狸一看就没打算放过常务!”

  “话说回来,周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

  电梯直线上升,尹秘书干脆利落地将资料递了过去。薛功灿淡淡地瞥了一眼手表。

  他迟到了十分钟,不多不少,应该足够那帮老家伙们四处揣摩笼络。

  会议室内,年过半百的董事会成员们互相试探着彼此的立场,又在眼色中探寻着背后的底线。

  “金理事,您年纪最大,是跟着会长的老人了,这种丑闻在常务身上不是一两次了,要不您说一句话?”

  金昭载闭了闭眼,脸上的沟壑透着丝狡猾。他慢吞吞地在靠椅上坐直,将西服的扣子扣好道:“薛常务年轻,犯错在所难免。”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包藏祸心。

  有了金理事暗中的表态,会议室里的人们立即咋呼开了。

  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人带头将下半年酒店营收报告扔在了桌面上,倚老卖老道:“要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再怎么说集团也不是他自家的。这小半月的亏损他拿什么买单?”

  附和声渐渐响起——

  “临时会议可以表决更换常务……”

  “集团不需要这样意气用事毫无能力的人!”

  “我愿意让出百分之三的股份给下任常务理事!”

  “不如我们举手示意看看票数如何?”

  ……

  大门打开,骤然间,冷冽的气息铺散开来。热闹是连成片的,冷清也是连成片的。会议室里的气氛瞬息降至冰点,那些举着手的人莫名有些尴尬。有一瞬间他们拿不定主意,想要把手放下,却又碍于金理事的目光,到底挺直了背决定继续这个选择。

  薛功灿站在金理事身后,垂眸定定望向那份被扔在桌子中间的报告。

  他开口,语调淡漠而沉缓,像是根本没把一切放在眼里:“现在举手表决的人,我就当没看见。愿意放下的,可以直接出去了。”

  有几只手臂摇摇摆摆颤抖着收回。他们哆嗦着想起了薛常务上任的那段历史——

  雷霆手段,肃清了一派在位不谋其政的人。

  家族企业,最不缺的就是家族里各类混吃等死的人。他们藏匿在集团各个部门的各种职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可是薛功灿,却连同宗亲有血缘关系的亲属都能拿来开刀,丝毫不顾及脸面,高层员工怨声载道的同时,他也将自从会长住院后就僵化的薛氏集团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都是聚不拢的散沙!金理事眯起眼暗暗打量四周,心底暗骂一声。他苍老的声音像是要在空气中溶解似的:“世孙何必这样?”

  薛功灿深邃的眼眸里是不动声色蓄积着的疾风骤雨,他优雅地俯下身,声音都带着丝凉意:“金老年纪大了不记事,我来提醒你。”

  “上个月您孙媳妇在薛氏旗下百货消费了一块rolex的爱彼皇家橡树离岸,记的是您的账,年末带着年初的账,您没有来得及清吧。”

  “还有上上个月,您的孙子在江南夜店出事,好像是我让正宇帮忙捞出来的吧。”

  “对了,会长住院期间您前后以济州岛酒店前期项目为由私自挪用公款一亿三千多万……”

  呼气声越来越急,肥肉堆满的手指掐着座椅扶手,金昭载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整个人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紧张狼狈。

  薛功灿低笑着直起腰,解开大衣衣扣,气定神闲地坐在了主位上。

  他接过那份报告书,高高在上扫视全场,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份疏离感。

  围观了两人低调谈话却对内容一无所知的与会人员开始察言观色,交头接耳。

  “弹劾理由好像是对集团近日股票亏损的不满。”他们听见长桌顶头纸页翻动的声音,常务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数据。

  良久,带着讽意的清冷声线从前边传来——

  “年底了,既然金理事有意为大家清空欠集团的账单,不如这些亏损一并计算在内,折现给大家,既代表我本人为占用公共资源导致公司股价下跌的诚意,也省得走两次账。”

  会议室重新陷入吓人的沉默。

  先前的叫嚣如同一个笑话。有见风使舵的,赶紧鼓起掌,倒是很快意识到了这集团到底是谁家的。还有的敢怒不敢言、妄想金昭载抢过话语权,他们面面相觑。

  金昭载气得浑身发起抖来。

  尹秘书适时地上前体贴地扶住他,低声说出的话却无异于杀人诛心:“常务说,如果您不同意通过,可能您的儿子金灿锡要去喝喝茶了。”

  金昭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哆哆嗦嗦地鼓起掌来。

  “同意请举手。”

  “不同意请举手。”

  “弃权请举手。”

  “鼓掌通过。”

  尹秘书例行公事般提问,望着配合的人群,如同两年前他空降认领常务职位那般紧张的心,终于落地了。

  后续就该商量如何及时止损。

  周幼琳在真妹妹公开之前被推到台面前来,让薛功灿非常被动。他不得不怀疑这一切是金昭载做的局,拉他下台,给孙子金灿锡铺路。因此连夜着手应付。

  爷爷那里有徐正宇和周幼琳拖延时间瞒着,而他,必须在九点股市开盘前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此刻,薛功灿疲倦地揉了揉眉骨,望了眼表盘,声音都是低缓的:“至于我个人感情问题……”

  会议室大门再度打开。

  宋时真略施粉黛,身穿薄咖色宽松女士西装,搭配了同色系尖头鞋和九分西裤,波浪卷的头发松散搭在肩头,一步步走来,在百叶窗分割的阳光下显得别有情致。

  她笑着放下资料夹在薛功灿的身旁坐下,眼下的淡青被粉底妥帖地遮住了,整个人干练姿态,却让人品咂出独一份的娇嫩新鲜。

  “总得有公关方案不是吗?”她狡黠地冲愣神的薛功灿眨了眨眼,复又翻开了文件,环顾四周道:“方案一,官方辟谣,花钱买断小道消息。”

  全场鸦雀无声,都在静待后文。

  “可是民众就是这样,越是禁止传播的消息越假,甚至会延伸到对特权阶层的质疑,这会给集团带来负面影响。”

  有理有据的分析,稳住了人心一般。

  宋时真站起身,棕色的额发掩着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方案二,转移视线。主动公布薛常务的个人感情生活,冲淡公众对家族内部人员的关注,并且以好事将近为由,对薛氏旗下酒店限时打折入住。”

  “人群是没有记忆的,虽然这么说不像话,可惜这是事实。”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像白日里无遮无拦的通明,一针见血地扎在每个人的皮肤上。

  阳光喷薄而出,透过百叶窗,细工笔似的勾出她袅袅的背影。他藏起眸子里的惊艳,淡声道:

  “方案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宋棒!

  薛总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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