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舒窈的时间很紧。

  涂山袖起卦就花了差不多半天时间, 等消息递到她手上,才发现这地方离家不算近。

  差不多跨越了半个城,开车来回得花两个小时。

  最重要的是, 碎掉的镯子确实还在别人家里。无论是小兔还是人,擅闯民居被抓都会很可怕。

  但这是温舒窈能想到的最好礼物, 无论如何都要去争取一下。

  她抓紧时间制定了计划,还特意看了天气预报。

  晴, 万里无云。

  奈何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本来早上就该出发, 结果刚走到门口, 就看见某个脆弱的人类站在餐桌前,脸色惨白,眼神失焦。

  温舒窈连忙倒回去,直接把豆沙包塞孟鹤眠嘴里。

  带着玫瑰甜香的豆沙入口即化, 孟鹤眠脸上终于有了点浅淡的血色——但还达不到健康的标准。

  孟鹤眠看了眼面前紧张得不得了的温舒窈, 低声安慰:“低血糖, 问题不大。”

  她有时候没来得及吃早饭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刚开始眼前出现噪点、心跳加快, 她还平静地觉得自己快要猝死了。

  后来更是慢慢习惯,学会了慢慢悠悠地晃到便利店买块巧克力。

  温舒窈拿手背去贴她的脸, 冰凉冰凉的,这人好会让自己操心!

  “你、你——”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药的量不够,或者吃的时间太少。

  孟鹤眠包子还没吃完, 含糊地强调:“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温舒窈摇头:“不行不行, 以后一定要早睡早起,一日三餐按时吃,我监督你!”

  她说完又往孟鹤眠的餐盘里放了个酸菜包子, 并倒了杯甜豆浆。

  孟鹤眠动作缓慢, 如同开了0.5倍速:“我以前生活作息是很规律的。”

  来江楼以后反而很少早起了, 最近更是天天睡到自然醒,当然会迟些吃早饭。

  然而温舒窈听见这狡辩就想生气,拧着眉质问:“你是说凌晨三点睡早上八点醒这种规律吗。”

  “……嗯。”

  孟鹤眠自知理亏,埋头苦吃。

  温舒窈监督她吃完早餐,又炒了几个菜放冰箱,贴便签提醒孟鹤眠按时吃中午饭和晚饭。

  恨不得化身成小唠叨,在孟鹤眠再三保证之后,才肯出门。

  此时已经快到中午了,温舒窈紧赶慢赶,直奔西城的别墅区。

  这里可比孟鹤眠那边高档许多,纯属富人区,房子看起来很新,门口还有保安看守。

  温舒窈找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变成小兔,从某个栏杆的缝隙里钻进去。

  她沿着灌木丛一路奔跑,偶尔停下来辨别一下方向,谨慎到了极点。

  跑了一阵后,她终于再次钻进一户人家的铁栅栏,松了口气。

  真好,这家人没有院墙,也没安装对着院子的监控,不然它可能就要刨洞了。

  她回忆起涂山袖的话:“镯子断成了三块,两块在东边的花丛里,还有一块滚进了泥坑,被泥水埋进去了。”

  东边的花丛在哪呢?温舒窈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身形。

  “爸!”

  一道沙哑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小兔吓得一激灵,猛地扑进身边的灌木丛。

  她努力把自己缩起来,借住树枝的空隙观察外面的景象。

  温舒窈看得分明。

  是个十几岁的男孩,还在变声期,有双和孟鹤眠极其相似的眼睛。

  他抱着手里的篮球,兴致勃勃地扑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明天你准备送我什么生日礼物,提前告诉我一下呗。”

  生日礼物?温舒窈愣了一下。

  她猜想过许多次这户人家和孟鹤眠之间的关系。甚至后来从涂山袖口中得知,这家的主人就是孟鹤眠的亲生父亲。

  但唯独没有想到,孟鹤眠还有一个弟弟。

  “别胡闹,在哪玩的一身泥,又蹭我身上。”

  这句话虽然是责备,但男人明显是偏袒对方的,否则也不会任由男孩弄脏他的西装,还满脸宠溺地揉男孩的头。

  他道:“作业写完没有就玩?回去写作业。”

  男孩当然不依:“不,爸你再陪我玩会儿球。”

  两人边说边往小区球场去,声音渐行渐远,慢慢的听不见了。

  温舒窈探出脑袋,飞快地贴着地面奔向花丛。她嗅着地上的气味,用力刨开堆积的落叶和泥土,也顾不上有多脏。

  直到两只爪子都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碎叶底下才露出一截白玉。

  被掩埋在此多年,白玉上居然没有沁色,依旧温润无暇,好像不曾经历过破碎。

  温舒窈把它装进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荷包里,继续去寻找下一块碎片。

  可她突然觉得特别难过。

  她见父子笑闹成一团,温情脉脉,就总忍不住想起孟鹤眠。

  孟鹤眠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独身来到江楼,在万籁俱寂的深夜工作,在下暴雨的夜晚慢慢踱回家。

  甚至在发高烧的时候,还能轻声慢语地安慰别人。

  温舒窈扒拉开那些碎叶子,叼起下一块玉放进荷包,却不免去想,如果自己能早点遇见孟鹤眠就好了。

  她努力在泥地上寻找最后一块碎片,耳朵里进了泥土都来不及抖开。

  小兔满脑子都是搞快点,快点回去多陪陪她。

  随着最后的玉落进荷包,温舒窈掉头就跑。

  挂在身前的东西丝毫没有影响小兔奔跑的速度,她在短短几分钟内蹿出小区,又变回人。

  那个荷包被小心地挂在脖子上,捂在手心里,好像这样就能递过去些许热度。

  进去时艳阳高照,出来时太阳已经不见踪影,只余铺天盖地的黑云。

  或许是地处偏僻又快要下雨的缘故,温舒窈等了好久才招到一个车。

  才上车,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模糊了整扇窗。

  温舒窈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她手忙脚乱地电话,轻声道:“袖姐,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涂山袖的声音没了往常的慵懒,听起来特别严肃。

  “回家路上——”

  话音刚落,远处落下一道暗红色的闪电,电话通讯就此中断。

  温舒窈皱了皱眉,半格信号都没有。

  连司机师傅都惊叹了一声:“这雷电好吓人咧,妹子,我可能得开慢点。”

  “没事没事,不急。”温舒窈叠声道。

  她缩在车后座,手里紧紧窝着那个荷包,玉的形状几乎要刻进手心里。

  车在大雨里开了几十分钟,速度却在慢慢降低,到最后一步都挪不动。

  “刺啦——”

  雷鸣声如同裂帛,炸响在温舒窈的耳边。

  她终于瑟缩了一下,开始没由来的心慌。

  对雷电的恐惧几乎化作实质,将她紧紧束缚,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她声音微颤:“师傅,前面怎么了?”

  大雨倾盆,雨刮都快刷出重影了,依旧看不清前面的路。

  司机叹了口气:“雨太大,下穿道好像被淹了。妹子,这里离你那地方还有几百米,要不就在这下?”

  温舒窈的唇上已经被咬出了浅痕,她惊惶不安地望向窗外。

  那是只有妖怪才能看见的恐怖景象。

  电光如织网自远处连绵而来,照彻一方天地。被笼罩者如果不能破网而出,必将神魂俱散。

  这不是普通的雷雨天——

  这是她的雷劫。

  *

  “我市今日遭受强对流天气,雷暴多发,请市民朋友们居家不要外出……”

  孟鹤眠看了看窗外的天,关掉通知栏上弹出的消息。

  好怪,为什么温舒窈还没有回家,她明明最怕打雷。电话也打不通。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开始去找雨衣穿。这种天气雨伞基本上是没用的。

  至于去哪找,孟鹤眠自然有考量。

  小窈平时没有提起过别的朋友,最常呆的地方除了家里,就是那家猫咖。

  这样的大暴雨街道上自然是没有人的,她面上瞧着云淡风轻,实际脚步非常匆忙,踩了一脚水也不在意。

  猫咖外的灯被泡在雨水里,昏暗了不少,猫咖内更是乱成一团。

  孟鹤眠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涂山袖高喊:“别扒我衣袖啊!你这样我怎么起卦!”

  以及一道又娇又尖的声音:“急死我了喵!”

  孟鹤眠顿了一下,没有敲而是径直推门而入。

  大雨和冷风顺势灌进店内,很快就沾湿了门后的地板。

  来人取下雨衣的兜帽,水珠顺着发丝滚落,沿着脸颊一路往下滑。

  她面无表情,处处都透着冷淡,与身后的暴雨格格不入。

  涂山袖和白猫同时转头看向她,太突然,甚至没来得及控制好神态。

  尤其是那张猫脸上写满惊吓,瞳孔都扩散成滚圆。

  孟鹤眠扫视一圈,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小兔。”

  “或者说,有没有看见温舒窈。”

  作者有话说:

  可恶,我今天一定要写完这个情节点!(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