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峙 ◇

  ◎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被丁玉以为会受歧视的少年, 正坐在画廊贵宾室慢悠悠地喝茶,在负责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放下茶杯,扔下一句尚可的评价。

  若是旁人画廊早就不伺候, 但面前坐着的可是刚送来画的李墨安, 单幅画的价格已经赶超画廊整年的营业额, 这让负责人怎么敢对其吆五喝六,恨不得能让他现场再画几幅。

  “钱打在我给你的卡号就可以。”

  对面前足有五层高的甜点塔毫无兴趣,李墨安视线落在号称连城最好画廊的装潢上。

  用黄金小面积的点缀还好,这大片大片入目全是黄, 除了有股暴发户的气息毫无美感。

  当负责人支支吾吾说出这些都不是黄金,而是铺了层镀金的粉末后,李墨安连眼神都不想给他一个,放下交叠的双腿起身准备接丁玉回家。

  贵宾室在二楼,这就意味着视野开阔, 开阔到能清楚看到从交通站出来的丁玉, 以及跟在他身后似乎在喋喋不休的高挑青年。

  李墨安冷脸,怎么就这会儿功夫,又有不长眼的像小狗一样跟在丁玉身边来回跑?

  好在他反映够快, 知道自己人设是孤苦伶仃的流浪画家, 脸上先前的傲慢贵气瞬间褪去得干净, 眼神也成了极为纯粹的「安墨」目光。

  饶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可见到堪称变戏法的这幕,负责人还是抱着茶杯不知道该说什么,努力将自己变成压迫可怜画架的无良老板。

  只是他演技过于浮夸,看起来倒像是被夹住尾巴的黄大仙。

  “弟弟肯定没有像我小时候那样, 半个暑假都能跑遍街道所有大大小小的黑网吧。”

  言严依旧在丁玉身后努力刷着好感度, 甚至不惜给自己认下个弟弟, “像你这么负责人的哥哥已经不多了,真的好羡慕你弟弟有这么好的哥哥。”

  丁玉没回他,总感觉他说话的语气很像李墨安。

  画廊正门开在另一面的侧边,丁玉刚转身准备过去,却被站在橱窗前擦玻璃的吸去了目光。

  黑发蓝眼少年正拿抹布擦玻璃,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负责人,注意到对方并没有看他,少年刚想放下手臂休息片刻,抬头却对上丁玉难以置信的眼睛。

  像是受到了极大惊吓,橱窗里的人猛地遮住脸后退,可忘记放在脚边的水桶,踢翻动静巨大引起负责人注意。见对方气势汹汹地大步过来赶紧转身,挡住站在人行道上的丁玉。

  少年目光惶恐,无声开口说自己没关系,甚至还想让丁玉转身,不要看到负责人落下的巴掌。

  无法接受即将发生的场景,丁玉快步上前去拉画廊的门。

  言严为将垃圾扔进垃圾桶,速度比丁玉慢半拍,看到凶神恶煞的负责人来到少年面前瞬间软和态度,甚至恭恭敬敬扶起被踢倒的水桶。

  似乎察觉外面站着位不速之客,李墨安脸上的紧张与可怜瞬间一扫而空,冰蓝眼睛里满是傲慢与不屑一顾。

  完全没想到在画廊的打杂小弟还有这副面孔,言严神色错愕不知作何反应,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只见丁玉跑进画廊将人整个护在怀里,少年不知开口说了什么让丁玉抱他更紧,原本高昂着的下巴也抵在青年肩头,像是抱住自己所有物般对言严弯起眼睛。

  他无声开合嘴唇,最后微微偏头在丁玉发梢处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看到这样如果还相信他们是什么兄弟戏码,言严这些年白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剩下的那杯沙冰也不喝,随后也跟着进入了画廊。

  “不好意思,”画廊冷气很足,瞬间降下来的温度令丁玉体温有些高的身子发抖,他顾不得怀中少年对着发梢在做什么事情,不解的声音坚定,“不是正式员工也要打扫卫生吗?”

  他没有对工作内容有意见,但根据方才在窗外景象,如果他再不进来阻止,负责人的巴掌就会落到李墨安身上。

  不理解这个时代还存在殴打员工的情况,丁玉脑袋都有些发蒙,甚至都腾起让李墨安不要再这里挂画的冲动。

  “哥哥,没关系,负责人也是害怕我将画弄脏。”

  李墨安收到负责人无助目光,懒得看这个被自己强行拉过来的可怜虫,尽管声音满是委屈不安,脸上神色却是漫不经心的冷漠。

  他脸对的方向正好是言严,所以对方将他两幅面孔尽收眼底,不知道该怎么跟丁玉说他这弟弟是戏精,言严连最喜欢的沙冰都忘记喝。

  无辜扮可怜,可是李墨安的拿手好戏。

  只有李墨安独角这场戏是无法唱下去,李墨安站直微微弯下的身子,目光从言严身上一扫而过落在负责人涨得通红的脸。

  “啊!是,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要弄脏了画赔得起吗?”

  连对李墨安说话都要用您,负责人这么简直都不知如何是好,简单几句话声音都在打结,听起来像是摔在泥巴里的锣鼓。

  李墨安刚想开口,结果先一步被怀中丁玉拦下:“安墨乖,让哥哥跟你们负责人聊一下。”末了转头看向负责人,他声音干涩却透出不容拒绝的坚定:“可以吗?”

  哪敢对李墨安的哥哥说不,负责人差点都要给装穷苦人设的李墨安跪下,强撑着自己趾高气昂的气势将人带进位于一楼的办公室。

  “哥哥马上回来,不要怕。”

  离开前丁玉不忘轻捏少年的手,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带去力量,他笑笑转身跟上演技浮夸的黄大仙。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李墨安才极其好心情地扭头,看向与自己差不多高的言严。

  “你又是谁?”

  声音冷的都能抖落下来冰渣,李墨安开始打量面前穿得跟圣诞树一样的家伙:“是我哥哥不知道第几个追求者?”

  即便言严对丁玉只是抱有最浅层好感,但所有感情始于盲目的欣赏,言严也不想被比他还小的少年压一头,语气也带上不客气。

  “哦,那可不一定是追求者,说不定下个月的今天你就要喊我哥夫。”

  压根就没想到还有人脸皮这么厚,李墨安神色里闪过一丝厌恶。

  他抱臂靠在橱窗,右腿压在左腿脚尖点地,毫不掩饰自己当李家二少时身上的压势:“哥哥选谁我猜不到,但如果你想听我喊你哥夫,大概是你临终前最后听到声音。”

  少年声音清晰带笑,可落在言严耳朵里却像地狱深处恶魔呓语,他第六感向来准确几乎不出差错,潜意识告诉他这个叫安墨的家伙肯定对丁玉其他心思。

  “玉安老师只把你当弟弟,你觉得他会往情/爱上面想么?要是知道他喜爱的弟弟抱有其他心思,说不定以后都不会搭理你。”

  大概知道李墨安最害怕的东西,言严不甘示弱微微抬高音量。

  画廊午时没有多少客人,但也有员工对言严比划小声点的手势。

  “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哥哥的真名呀。让我猜猜是不是你说了,他没说?”

  李墨安手指抵在下巴,那双蓝眼睛里的恶意倾泻:“猜不到原因吗?那是因为哥哥讨厌你呀。”

  他从来不懂讲话要含蓄,李墨安声音越来越小,但落在言严身上却震耳发聩。

  “可哥哥喜欢我呀,他都愿意让我亲亲他。甚至在我说只是对这着好奇时,他只当小孩子玩闹,根本就没有往那边想。”

  画廊光线十足但言严觉得浑身发冷,就算相处时间不长,他也能感觉丁玉对一切漠不关心的外表下有颗小小又敏感的心。

  言严是闻到了同类的气息才想靠近,可他不否认自己能走进丁玉内心。

  “你连哥哥真名都不知道,还拿什么跟我争?一些可有可无的照片,再加在网上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对于学校疯狂喜欢丁玉的人,李墨安从来不说他跟丁玉最亲密的事。

  如果丁玉真想在木可家工作而不是去连城娱乐,他有必要按灭这个叫言严家伙心中的苗头。

  “每晚我都能蹭蹭他,你有什么?哦——你有刻意拼接的照片。”李墨安好心情地耸肩,无论目光还是语气都高高在上:“怎么,这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言严没吭声,他吸了口杯中沙冰,审视视线在面前少年脸上打量。

  就算李墨安方才一番话,让他觉得有最隐秘的心思都摊在阳光下,被来往行人评头论足。从小就混迹在江湖长大,让言严琢磨出李墨安害怕的东西。

  毕竟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应该完全不会有这种顾虑,所以言严方才没有开口,但李墨安后来堪称过火的话让他有了把握。

  “玉安只把你当弟弟,”言严轻笑,“就算你再怎么贴近、亲吻、甚至对他做奇怪的事情,在他心里永远只把你当弟弟。”

  相比之下,他底气没有李墨安足,面对心中本就抱有这不安念头的人,这些底气倒也够用。

  “可我不一样,如果他在木可家工作,我会天天缠着他、借着搭档与他接触,”言严随意将杯子扔进垃圾桶,他脸上露出微笑,“除非玉安完全把你忘得干净,否则他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