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球 ◇

  ◎想报仇◎

  几年前连城的夏天还没这么燥热, 甚至起风的早晨都要披上校服外套。侵占暑假补课本就是件令人痛心的事,相比高中最重要的一年,这也算不上什么。

  学校还是有点人性, 没有让准高三生按照正常点来上课, 只要八点上课前到教室便可以。汤亚想趁这时间之前背点东西, 所以她来学校比较早,又不好意思让汤家单独再送一次,丁玉也便跟着过来。

  他最近睡眠严重不足,已经到上课都能打哈欠的地步。不知道谁早上开了风扇, 正坐在风扇地下的丁玉吹得有些头疼,起身去教室最后面补觉。

  上次迟到的事似乎被遗忘,丁玉都回忆不起来那位校医面容,

  只不过心理医生——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睫毛沾上湿润, 学校怎么会请心理医生。

  清晨光景幽幽, 两人吃罢饭后往教室走,被突然传来的欢呼声吓到,汤亚询问才得知老师都去开会, 今天第一节没人来上课。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别的地方玩?”丁玉眼睛亮起, 他不想回汤家, 里面空气令他觉得不舒服,甚至算得上窒息。

  不知道他最近为什么都不肯收心,汤亚还以为他是从暑假综合征里还没走出来,当下敲了下丁玉脑门:“玩个头,肯定是要学生在教室上自习。”

  话虽这么说, 但她依旧警告丁玉:“别想偷偷跑出去, 被发现会被记过扣分。”

  “哦。”

  这时的丁玉还正值年少, 笑起来嫩得都能掐出水,晃晃身子都是满身的蜜:“知道啦。”

  果不其然,就算老师没来还是由班长抱来一大堆卷子,哀嚎声中,卷子挨个发下去。

  丁玉虽然不喜欢上课,但他学习能力经过所有老师一致认可,但他偏偏就不肯努力,不然上国内那几所顶端学府压根不成问题。

  不到一小时便做完三套综合卷,丁玉在后桌羡慕的眼神里将卷子交给班长,自己则从后门溜出去。

  早上进校门时,他无意间瞥见有棵梧桐树上挂了东西,白乎乎的像是毛绒团子。丁玉喜欢女孩子才喜欢的小玩意,他将秘密隐藏得极好,甚至吃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汤亚都没发现。

  梧桐林后面是办公楼的偏门,除了一楼外每层都有连廊,就是为了方便教师直接前往教室。

  也方便迟到翻墙的学生偷偷从这里溜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教室,还能说一句上厕所忘记了时间。

  他凭借印象向前走,直到找过去五棵树,丁玉才发现挂在树枝上的团子。白白软软还有两条大耳朵,是当下最流行的安抚毛球。

  不知道谁是挂在这里,丁玉不好直接上手抓,他伸出食指轻轻去碰毛乎乎的球,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柔软后勾起嘴角。

  趁它主人没有发现,他稍微摸一摸应该不碍事吧?

  这般想着,落在毛球身上的手指也从一根变成五根,柔软绒毛挤满丁玉每个指缝,令他浑身都有过电般快乐。

  “你喜欢这个吗?”

  就当丁玉陷入自己的小世界,从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令他吓了一大跳,瞬间收回手转身,面前站着先前接住他的男人。

  “云、云老师好。”不知是不是学生天生对老师都有敬畏心,就算是学校的心理医生也让丁玉有点害怕,毕竟他是逃掉自习在校园里乱逛。

  似乎察觉他的紧张,男人推了推眼睛笑笑:“我不管扣分,不用这么怕我。”

  被人轻而易举猜中心思,丁玉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揣进外套口袋。

  “今天没有课吗?”云修然边说边转身上楼,可目光还是落在丁玉肩膀。

  就算心中有些紧张,在他行为暗示下丁玉还是抬脚跟上。

  “有的,但是老师都去开会了。”

  说完丁玉眨眨眼,好奇面前男人为什么没有参加。

  “这样啊,估计我们这些不是正式教师的人不需要参加吧。”不回头也能猜到少年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云修然对汤家抚养方式表示满意,不同于以后接管家业的女儿,丁玉跟她一比单纯的就像只白兔。

  用兔子勾引兔子上钩,不枉他将东西挂在树上。

  心理咨询室在三楼,整个弧形房间都是云修然一人独属的办公室。进门便能看到摆在正中央的超大木头桌子,丁玉甚至怀疑都能围坐八人。

  “喜欢?”

  单纯到甚至都不用套话,云修然只扫过去便能看出丁玉心中所想,不去管他好奇四处打量的视线,他示意人坐在对面。

  根本就不需要进行过多的交流,云修然打开刚才没看完的资料,目光时不时落在对面小小打哈欠的少年:“老师开完会估计也要近半个小时,要是困就睡会儿吧。”

  末了,他看了眼资料上的人名:“丁玉。”

  男人声音低沉,落在夏日阳光里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于握住毛球的心情不同,丁玉觉得有些不安,又有点害怕。

  但面前人可是老师,老师怎么可能会伤害学生?

  抱有侥幸心理,丁玉将头埋在胳膊间,随着资料翻动声意识开始迷糊。

  真奇怪,他想。自己从小睡眠便不好,时时半夜噩梦惊醒,为什么这次能这么迅速困意便弥漫心头?

  可接下来的黑暗令丁玉顾不得思考那么多,浑身一颤陷入深眠。

  直到房间呼吸声缓慢而又平稳,坐在对面的男人才合上本子,拿起放在手边的盖子轻轻压在喷雾上。少年已经对外界声音没有反应,云修然站在他身边,低头凝视丁玉被校服领口遮住的后颈。

  食指微微挑开,目光落在那处白皙后,云修然眼神微闪,上扬的嘴角意味不明。

  ——

  阴沉一早上的乌云总算落下雨点,宋永元甩了甩伞撑开,稍稍往身旁人那边偏移。虽然他是对当年连城的绑架案好奇,现在丁玉又突然提起,这两者之间肯定有关系,但他好奇心不重也没有刨根问底。

  由于下雨气温骤降,青年穿的还是短袖薄裤,宋永元目光下移,都能看清他脚踝处被冻得有些发紫。

  生怕他感冒,宋永元开口提议:“等下跟学委说一声,下节课咱们请假吧?”

  雨幕绵绵,周围学生脚步匆匆,他没有等到回应,直到台阶下开始有了积水,来上课的学生渐多,偶尔有视线落在丁玉这边,他才缓口气抬头。

  “不用,这节是两个学院的公共课,他不敢拦。”

  尽管对江开的行为表示怀疑,但宋永元也没有说什么,起身跟上差点被雨淋湿的青年:“慢点,要是感冒可就麻烦了。”

  不知是不是环境以及下雨受寒的缘故,整堂课下来丁玉头脑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甚至连老师点名都差点没听到。课程过半他实在是撑不住,手指支住脑袋一声不吭过了半节课。

  如果他坐在教室中央或许还好点,毕竟人多也能带过来点温暖,可不愿被人盯,他便独自坐在最后排。

  期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教室也是安静到极点,从前面过来的脚步声格外刺耳,最后停在丁玉坐的这片区域。不想抬头看来人是谁,丁玉依旧将脸埋在胳膊里,一动不动等那人识趣离开。

  丁玉脑袋有些昏沉,不明白怎么在外面坐了会儿就难受。

  手腕贴在桌子上,凉意顺着未好的手腕一点点传到丁玉四肢百骸,令他控制不住的哆嗦。

  来人看起来并不识趣,甚至还靠得更近,透过缝隙都能看到他鞋带。出乎意料的,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放在丁玉手边,人一声不吭走掉,似乎就是来为丁玉送这个东西才过来。

  直到脚步声消失,丁玉才微动手指,抬头看向源源不断散发热气的东西。

  是拥有信天翁图案的巴掌大的热水袋。

  “......”

  丁玉抬头时许信鸽还没坐下,他正好对上青年笑眯眯的眼睛,随后许信鸽举手朝这边挥挥,才再次坐回自己的位置。

  “哪来的热水袋。”溜达完回来,注意到丁玉放在桌面的东西,宋永元有些好奇:“这么关注你?”

  “嫉妒了?”

  听不出话中情绪,丁玉将东西推到男生面前:“你自己拿走用吧。”

  “我现在要被关窗户的教室闷死,”宋永元拒绝,注意力落在丁玉微微偏红的眼睛,“真的不要紧吗?难受我们就走,反正也点完名了。”

  能跟他调侃几句已经耗尽丁玉全部力气,他松懈下来精神摇头,再次趴在桌子上假寐。

  生怕他睡着后再受凉,宋永元只能压低身子跟人絮絮叨叨,就算青年抬手堵住耳朵也不肯罢休。

  不知过了多久,絮絮叨叨的声音消失,不知从哪来的毛毯落在丁玉肩头,随之而来的是少年人轻飘带笑的嗓音:“要是不舒服,就让哥哥睡吧。”

  铺天盖地的冷木香侵蚀周围空气,可宋永元却没有吭声,他率先注意的是李墨安的眼睛。

  由于丁玉趴着便没看到,向来如海洋般浩瀚的湛蓝,此刻因愤怒遍布了血丝,像是刚经历完一场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