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腐烂 ◇

  ◎  有罪的气息◎

  “学长想报警?”

  趁辅导员带江开去外面单独谈话, 许信鸽低头询问面无表情的丁玉,虽然他很庆幸解决围在青年身边的家伙,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丁玉没有抬头, 看着辅导员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照片沉默, 许久后才听不出情绪道:“你是要劝我?”

  “当然不会, 我可是亲眼目睹江开从你床上起来。”

  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乔姐发信息的手一顿,只见公认的好学生许信鸽脸上依旧是阳光开朗的神情,可眼神却紧紧盯住丁玉侧脸不肯移动。

  总不能连许信鸽都喜欢丁玉吧?

  乔姐有些茫然, 还是说她在办公室待太久,已经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审美观了?

  虽然丁玉长得不错...正巧她抬头对上青年纯粹黑眼睛,女人抿嘴换掉了修辞,是长得很不错但也不至于一个个都喜欢他吧?

  她没有见过在军训汇演时跳舞的丁玉,那可是让女生都移不开眼的身段, 短短三天便摘下校花称号一直保留至今。

  连大有句俗话:流水的校草, 铁打的校花。

  由此可见都是认可丁玉的相貌,有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丁玉是冷淡性子,结果撞见他在素描课给人当模特, 这一坐便是足足三小时。

  据说, 让丁玉当模特是最能激发人潜力的事情。

  没人想看连大校花在自己笔下丑成校草, 直到大二下学期丁玉不再兼职模特,次次爆满的画室才渐渐恢复成先前清冷的模样。

  “乔姐?”

  大概是她愣神时间太长,丁玉双手放在腿上开口,明明简单至极的动作由他做来却有种说不出的隽雅。

  高瘦白净,最能吸引变态的那种类型。

  “小丁呀, 你怎么敢确定那个...药剂就是云先生给江开的呢?”

  乔姐这句话可谓是一针见血, 见丁玉敛眉不语, 她试探询问:“听说云先生还是你的老师?”

  话音未落,丁玉呼吸微沉,抬眼望向茶几后面的辅导员。

  当他沉默不语时,丁玉精雕细琢的脸也会透露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

  这是被绑时,由云修然逼出来的狠意。

  只可惜这一晃而过没人看清,他嗯了声没有否认:“高中心理医生。”

  从未听说过丁玉与捐赠人还有过这种关系,办公室其他老师脸上流露惊讶,打量丁玉的目光也变得探究,期间还夹杂略带惋惜——高中出了心理出问题,是件麻烦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被治疗心理的心理医生盯上,是比心理出毛病还要可怕几十倍的存在。

  “后来——”

  “毫无医德。”

  见丁玉不愿在这个话题做过多讨论,乔姐顺势转移了话题,告诉丁玉如果报警学校多半也会启动校警,再深层的东西也不会深究。

  “为什么?”丁玉皱眉。

  乔姐同其他老师对视一眼,并没有选择隐瞒:“六月底大赛的名单下来了,有他。”

  直接断人前程不是丁玉的习惯,他食指点点膝盖没吭声。

  “除了记过道歉,只要不报警他说什么行为都可以接受。”正巧与江开沟通完辅导员推门而入,看向丁玉的目光带了不易察觉的紧张,很显然他也刚接到江开是参加国赛领队的信息。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吭声,想看丁玉怎么选择。

  就连乔姐也沉默了,将电脑往他面前一推,示意丁玉看上面的处罚选择:“这些叠加都可以。”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劝自己不要报警,丁玉有些困惑。

  明明是他在宿舍里被人下/药、偷拍,可为什么展现出的却是把江开当成受害者?

  甚至还想用对方无法参加国赛来劝说他?

  视线落在未关严的门外,像是知道丁玉不会报警般,江开原本惨白如漆的面色渐渐浮现血丝,眼里也有了光亮。

  可丁玉见到这幕只觉得想吐。

  在这种情况下,许信鸽不敢出声,就算是他看到上面叠加的处罚,也觉得这些比报警来得更解气点。

  久久都没有回应,乔姐和男辅导员面面相觑。

  “丁玉?”

  这声呼唤猛得将丁玉游离的魂魄拉回,他睫毛微颤盯住面前散发幽光的屏幕,动了动唇没有吭声。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紧蹙的眉眼舒展看向门口的江开。

  还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所有人都放下心,连辅导员都安心示意江开不必过于紧张。

  “乔姐,”丁玉伸长胳膊,修长手指微微下压扣死电脑,手心朝上伸到女人面前,“我手机忘在宿舍了,麻烦用您的手机报警。”

  众人哗然,各人各色各情绪。

  辅导员有些不知所措,回神以后怒气冲冲上前猛地停在丁玉面前:“不是说好按照叠加处罚不报警么?!”

  不想看到这么一个壮汉对自己学生大呼小叫,乔姐起身推开他肩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听到丁玉的选择后的心情。

  领队没了还可以再选,要是人的品格出问题那才是真完了。

  “我们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不理解这个辅导员总是自说自话,乔姐掏出手机递给丁玉,“记得加区号,不然会转到校警那里。”

  眼见这个小白脸接过开始拨号,意识到他们是真的要动真格,辅导员满脸横肉飞跳:“当心学校炒了你!”

  从小到大都未被这么威胁过,乔姐立马扔下当导员的端庄:“我是代班的研究生,谁炒我?退学吗!”

  被这话逗笑,丁玉这才想起来导员也不过是他们的学姐,含了泪的桃花眼弯起,连带睫毛都是惹人怜爱的湿漉。

  白肌雪肤,漆黑睫毛垂落美得人屏住呼吸。

  “谢谢乔姐。”

  能得到丁玉真诚实意道谢的人可不多,长这么大也就三个人。面前的辅导员、汤亚,就剩还在宿舍等他的少年。

  想到李墨安,丁玉发现心中又在怀念那股能将他全部包裹的冷木香。

  电话很快接通,一听是学校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情,对方表示马上到。

  万万没想到丁玉真的敢报警,站在门口的江开呆住,指甲抠进墙皮都不觉得疼。

  明明盛夏燥热时节,江开对上青年带了水光的眼睛攥紧拳头,脑海里只剩一声又一声回荡的警报。

  他前途完了,就这么在那个男人诱导下送葬了。

  对,那个男人!

  像是走到什么救命稻草,江开声音突然拔高吓众人一跳:“不是我!是那个男人指示的!他说把那个粉包让你喝下,就给我你高中全部照片!!”

  尖叫声整个走廊都能听到,落在丁玉耳中简直就是从高空抛下重物砸在深水池塘。铺天盖地的水浪令他浑身湿透无法呼吸,水腥味与鱼臭味吞没丁玉。

  肮脏的、浑浊的,就跟云修然和江开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真奇怪,丁玉想。

  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盯着他,像是在注视着怪物。

  耳边轰鸣令他险些握不稳手机,丁玉身子一歪跌坐在办公椅上,眼神茫然找不到聚焦点。

  他的大脑迟缓处理着这句话的意思,将每一个字掰开揉碎,化作灰尘融入骨子里、血肉中。

  在这瞬间,丁玉是真的想跟云修然同归于尽,他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

  或许是他的脸色变化太快引人担忧,乔姐赶忙开了瓶喝水放在他手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丁玉,没事,深呼吸,深呼吸。”

  ——怎么在学校也被绑架呀?

  ——肯定是逃课出去玩惹事了呗,嘻嘻。

  ——哎呀,就是不喜欢看他那张脸,不男不女的,走了还倒是干净。

  ——哇,他脖子上是什么。

  原本忘却的记忆复苏,议论化成利刃轻柔捅进丁玉的五脏六腑。

  无视汤亚担忧神色,丁玉默默将东西搬到最后一排靠角落的位置。

  这里向来是不听讲或者迟到学生专座,却成为丁玉逃避众人视线最好的地方,只有这里他才能透过身边窗户呼吸片刻,意识到真的从那个阴暗地下室出来了。

  “丁玉,丁玉——”

  见怎么呼唤丁玉,青年都只是呆呆注视门口,乔姐急了,顾不得形象朝江开发火:“你天天都在说什么胡话,什么高中不高中的全部照片,还不过来说清楚!”

  直到亲眼目睹丁玉这般模样,江开才真正意识到云修然那些话或许不是真的,但隐瞒到真相究竟到何种地步,就算是江开也不敢确定。

  他害怕了,从所有方面上。

  尤其是怕丁玉再也不会理他,甚至就当个他是透明人,走在校园里也会无视他存在。

  尤其等日后想起叫江开的人时,只留下一个跟云修然类似的印象。

  “丁玉......”

  在办公室几双眼睛注视下,站在门口的人踉跄上前,最后慢慢半跪在青年腿边。

  江开后悔了。

  “什么惩罚我都能接受,就一点,丁玉,”男生极力克制不去握丁玉垂落在身前的手,声音都带了哽塞,“不要讨厌我。”

  随着他的靠近,丁玉觉得鼻腔里又弥漫上无法形容的臭味。

  落雨后的池塘,腐烂在岸边的垃圾,混合着飞虫一起烂在了水底。

  这是云修然身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