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前奏2◎

  细雨渐大, 黑云沉沉地压在半空。

  刺骨的寒风凛冽,长街上已少有行人。

  一只接一只的黑乌鸦飞过红色的宫墙,停在大殿的房檐上。

  没一会儿, 屋瓦染成一片黑。

  一群人在大殿中安安静静等着, 各怀着心思。

  皇上因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所有人都知他这段日子自从李栖仁离京后,原本就不好的身体每况愈下,脾气也一日较一日的暴躁, 周边伺候的人谁都不敢贸然去打扰。

  周数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叶落落,这一路上, 他跟她说了不少话, 叶落落都没半点反应,一动不动的, 整个人好似失去了所有的生气一般。

  周数以为她是受了打击在难过,毕竟季清宴那狗东西对冒牌货的态度, 别说是她叶落落, 就连他看到都火大。

  但他心知肚明,既然房子妖能如此随意就放他们出来,必定是确定了他们绝对不可能会被人认出来,所以现在的情况其实也不难想象。

  只是看叶落落现在这个样子又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然而他并不知道,叶落落并不是不想有反应, 只是那许久未犯的魇虫, 在她听到季清宴声音的那一刻,无法控制的情绪报复似的倾泻而出, 侵蚀了她的全身。

  她根本没办法控制心中的那股低落, 脑子里只不断重复着一个念头, 要杀了这冒牌货, 杀了季清宴。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她就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现只需能挣脱这束缚,她便能用血控制住这冒牌货,然后杀了她,就算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房檐上乌鸦的叫声愈发的响亮,躬身等候在皇上寝殿门口的老太监忽而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的一声刺耳的惊叫。

  老太监心中一慌,也顾不上是否会惹怒皇上,推开门直奔向床。

  玄金色的锦被高高耸起,里面的人正半跪着,抖如筛糠。

  布料摩擦的声音簌簌作响,伴随着外面此起彼伏的乌鸦叫声,听起来异常诡异。

  老太监喉咙发紧,尝试着轻轻喊了句:“皇上……需要奴才伺候您起身吗?”

  听闻这话,床上的人抖动得更加厉害,然只是一瞬,热闹的乌鸦叫瞬间戛然而止,抖动也随即停了下来。

  房内的诡异没有随之消散,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更显可怖。

  老太监被这异常的气氛吓了一跳,回神后吞了吞口水,再次看向床,发现皇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眼睛浑黄,一眨不眨地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老太监被盯得后脊背发凉,扑通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惶恐着高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他低着头不敢抬眼,并没有发现皇上的面容扭曲了几下,唇边勾起一抹诡笑,垂眼轻睨着地上趴着的人,看起来有些费劲地吐出两个字:“伺候。”

  老太监忙不迭地站起来,战战兢兢的伺候着皇上洗漱更衣。

  他不敢说多余的话,一边做事的时候,一边试着说了叶落落和许世子他们一群人在大殿中等着见他这事。

  皇上并没有应,仿佛没有听到般,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良久,才从鼻中浅哼出一声。

  老太监心里隐隐感觉皇上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就算是皇上脾气再不好,但凡听到些季清宴和叶落落的消息,虽面上不表现出什么,但还是能感受到他心情会变好。

  而现在,不仅没能感受到他情绪上的变化,还像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不由得让老太监眉心一跳,今日的皇上,虽然从外观上看没什么改变,但还是能感觉到有哪里不太一样。

  *

  随着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站在大殿中的人全都回了神。

  跪地行礼过后,许临珏自信上前,开始声情并茂地说着自己捉妖经历。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已经停了许久的乌鸦叫忽然又疯了似的叫起来,直接将他的声音彻底淹没。

  许临珏自然恼怒,但碍于是在大殿上并不敢发作,他清了清嗓子,刚打算提高音量继续接着说,但却看到坐在高台上的皇上抬起手指,直直地指向了被放在中间被五花大绑着的“女妖”。

  趁着这时的乌鸦叫声渐小,他脑子一转,顺势接话:“启禀皇上,这就是臣费大力气抓住的妖,已经过镇北王世子和世子妃的鉴定,确定了这是只罪大恶极的妖,旁边青花瓷中是只会说话的鱼精,今,特意带进宫来请皇上过目。”

  “嗯。”皇上简单应了一声,浑浊的眼睛看向站在最边上的梨花妖,笑着轻飘飘地哼出一个字,“杀”。

  此言一出,知道天合殿内外不可见血的人全都呼吸一窒,谁都没想到皇上居然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梨花妖,在听到这个字,对上了皇上的眼睛,一瞬间愣怔之后,唇边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微微颔首,转头轻瞥了眼叶落落,语调轻快应:“是。”

  话音刚落,她快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花色锦袋,抖了抖,手心里多出了个白玉葫芦,她思索着房子老妖教她的方法,指尖上蓄起妖法,轻轻划过瓶身。

  霎时,刺眼的红光充斥着整个大殿。

  众人皆抬手遮住眼睛。

  只唯独皇上和梨花妖没有。

  梨花妖也没想到这东西用点妖法居然会成了这样,她下意识看了眼皇上。

  只见他面上依旧保持着刚刚的笑容,而轻睨着她的眼神中却带着些许骄傲,仿佛是在嘲笑她大惊小怪。

  梨花妖扯了下嘴角,翻了个白眼的同时把目光转向了叶落落。

  一种即将解脱的痛快之感从心中升起,她走了过去,伸手将蒙着叶落落双眼的布扯了下来。

  刺眼的红光不停歇闪烁着,一直闭着眼的叶落落本想睁开,却被这光刺了一下,眼中顿时蕴起泪水。

  眼睛好不容易适应,她缓缓抬眼,便见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唇角边扬起的笑容却带着陌生的嘲讽意味。

  不过一瞬,注意力便被那不容忽视的红光吸引过去。

  目光定在梨花妖手中的白玉葫芦上时,叶落落瞳孔微缩,心下不由一沉。

  这葫芦竟与她那玉葫芦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门窗上。

  压低的雷声渐起,似蓄势待发的猛兽低嚎,时不时的闪电划过厚厚的云层。

  梨花妖再次用指尖碰了碰葫芦瓶身,闪烁的红光戛然而止,从瓶口快速冒出一股细黑烟,如同一条含着剧毒的小蛇,缓缓扭动着飘向叶落落。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一直静观其变着的周数慌了神。

  眼见着那股黑烟离叶落落越来越近,他急得大骂:“你们这些狗东西简直不要脸,尽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老子才是正儿八经的妖,有本事就先冲老子来,不然老子逮到机会,一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这明显想要转移视线的意图,一眼便被梨花妖识破,所以她并没有打算把时间浪费在周数身上,只冷冷斜了一眼那条鱼。

  正准备想要将叶落落收进去,却在对上她的眼神,如此平静且不带着任何将死之人的惊慌。

  在那一瞬,先前所有受过的委屈从心底翻涌而出。

  明明一直陪着季清宴的是她,知晓他所有秘密的也是她,甚至于身份,与他最为相配的也是她。

  凭什么叶落落就能如此轻易进入他的心,抢了她的位置,夺人所爱!

  这一瞬,梨花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她不想让叶落落死得那么容易,强弩之末,自然是要羞辱够了后再杀。

  于是一只手收紧葫芦,而另一只手,则用力扯下堵住叶落落口的布。

  她歪了歪头,故意露出半边脸的梨涡,笑容讥诮:“虽然我不喜欢杀生,但我夫君说了,你满身血污,定是杀了许多人,太罪大恶极,所以不得不杀了你,既然已经过了那么久的好日子,死在今天也不算亏了,等入了我这葫芦,慢慢化成血水,就算是抵清了你们先前的罪孽。”

  “罪孽?”

  叶落落冷笑一声,但因长时间都未说过话,沙哑的嗓子像是在沙砾中滚过一般。

  干裂的嘴唇也被扯得生疼,使得她发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颓然。

  梨花妖瞬间觉得自己总算是得以出了口恶气,继续讲话讽刺:“是啊,我夫君说的话你当时应该听得很清楚吧,今天你死在这,也终于对得起那些曾经因你而受过苦的人了,我们速战速决,早点解决你,我也好早点回去陪我夫君,可好?”

  这话成功刺进了叶落落的心里,原本就受影响的情绪此刻更加放大。

  她急切的想要赶紧挣脱束缚,没有捉妖的法器,用她的血也可以,只要能杀了梨花妖,哪怕是用尽她全部的血也在所不惜。

  而周数听了这话已经张口开始怼梨花妖,连珠炮似的各种辱骂的话语夹杂着乌鸦叫。

  然,还没等他骂完,叶落落就已经在脑子里想出了一个计划。

  她冷冷打断了周数:“行了,别白费口舌了。”

  紧接着她看向梨花妖,唇边勾起一丝笑:“很得意吧现在,觉得我们是强弩之末,已经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可假的东西永远都是假的,鱼目永远不可能混成珍珠。”

  “你都要死了,谁还管那么多。”梨花妖笑道,缓缓伸开手心,“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喽。”

  说罢,她一边朝着叶落落走去,一边用指尖摩挲了一下葫芦瓶身。

  玉葫芦再次闪起急促的红光。

  叶落落眯了眯眼,见一股灰黑色的烟正欲从那葫芦瓶口中飘出来,她神色一凛,看着越走越近的梨花妖,下了狠重重咬向舌头。

  铁锈味瞬间充斥在整个口腔中。

  随即,使出全身力气,吐向近在咫尺的梨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