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为难你们这些小妖?”叶落落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脸上的笑容一瞬找不到任何痕迹。◎

  林净言是被关押在季清宴手底下的一处隐秘性极强的牢房中。

  那里是季清宴专门打造的, 也只有季方和他手下的几个侍卫知道。

  进了大理寺,季清宴为了方便周数观察叶落落的反应,没有第一时间与他们一起去牢房, 而是先照着规矩去见了大理寺卿。

  叶落落心情很好, 一路哼着歌去的牢房。

  在路上滑了几下都不甚在意。

  季方举着伞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因着先前对周数印象一直不好,再三跟她确认究竟是不是要带着周画师一同前往。

  叶落落没察觉到季方那些小心思,随口答了声随便, 就下到了牢房中。

  穿过泛黄的草垛子铺的顶口台阶,走出只有昏暗暖橘色灯光的甬道, 便见两间并排的牢房。

  并不似先前所见的, 在一个湿润闷气且恶臭脏乱的地方,虽也不透风, 但周遭却打扫得很干净,墙上挂着的烛火明亮。

  在靠里边的那间牢房中, 身着一件青白色衣衫的林净言, 被两条有手臂粗的铁链,板板正正的栓在一个立在中间的十字刑架上。

  一头墨发散乱,有的地方打了结,有的地方一缕缕地并作一起,脑门上贴了张定身符, 眉毛连同双眼被条黑色粗布蒙住。

  因是带过来时有不同程度的推搡撕拉, 他身上的衣衫被撕破了好几处,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有着或多或少结痂的褐色疤痕。

  他不知是听到了脚步声, 或是闻到了不属于这牢中脂粉味, 因干裂而破了皮, 且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颤着张了张, 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长时间没说过话的嗓音如同被铁锈刮过般:“世子妃总算来了。”

  叶落落红唇高扬,依旧笑得灿烂,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令人心颤的阴鸷。

  她侧头看了眼小胖,指尖指了指林净言,小胖点了下头,便走到他身后,将他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许是太久未见光,林净言眨着干涩的双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

  又弯起唇角:“果然是世子妃啊,是太过思念世子殿下,所以才想同小人玩这种游戏吗?那大可不必啊,只要您想,小人一定洗得干干净净等你。”

  “无耻之徒大胆,居然敢这么对世子妃说话,让胖爷我好好收拾你。”

  说着小胖黑着脸转到前面,狠狠扇了林净言两巴掌,他白皙的两边脸上顿时多了两个红色五指手印,破了的唇角淌出一道血,直到下巴处。

  叶落落声音轻快地对小胖道了谢,把剩的符要了回来,便摆摆手让他和季方先去牢房外面守着。

  周数则给自己找了张凳子,找了个绝佳的位置,抱着双手坐到边上,看大戏似的。

  这时,叶落落才开口跟他说了第一句话:“可惜了,以后柳绿花红要少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赚钱了。”

  这话说得明显,意思就在告诉林净言已经必死无疑,他自然听得出来。

  虽然在之前,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的,但是醒来见他们用符来对付自己,大概也就猜到了应该是叶落落下的命令,且肯定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妖。

  只是他不明白,叶落落是如何不受到魇虫的影响,发现的这件事,还有她究竟是因为什么要突然杀他?

  林净言没说话,眼睛观察着叶落落。

  她的精神似乎比之前要好了许多,且并不是靠妆容显的。

  难不成是她身上的魇虫已经被解了?

  想到这个,林净言掀了掀眼皮,轻轻扯了下嘴角:“也不知小人如何得罪了世子妃,能让您费如此大的劲,只为取小人的命?”

  “那你猜猜看啊。”叶落落慢理斯条地拿出了张熔岩符,夹在了双指之间,澄澈清透的眼眸流转,“猜错了,要罚哦。”

  “咳……咳……”

  这明目张胆的调/情意味,使得周数一下被口水呛到,一个没忍住就剧烈咳嗽起来。

  感受到叶落落甩过来的想刀人的目光,他连忙捂住嘴摆手:“不是故意的,你们继续,别管我。”

  林净言对于这个说话的人刚刚只浅浅瞥过几眼,并不清楚这人究竟是谁。

  现在又由于他动不了,被绑着的方位恰好看不到那个角落。

  不过他很快把注意力转移了回来,笑了一下故意答道:“难道世子妃是觉得小人这张与世子一样的脸太过于碍眼?”

  听他提到这个,叶落落眉眼间掩不住的厌恶。

  她确实很不爽他因为那只梨花妖刻意弄了张季清宴的脸。

  不过这并不是她要杀他的理由。

  叶落落摇了摇头,眼中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声音甜软:“哦豁,猜错了哦。”

  话音未落,手上那张符就贴上了他的右脚。

  只听“噼啪”几声,红色的火焰迅速燃起,但范围只在他的右脚以及小腿处。

  火往他脚上的骨血中钻,向上燃起一缕黑烟,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蔓延在整个地牢中。

  可即使感受着这样的锥心灼烧之痛,林净言也愣是紧咬着牙一声未吭。

  叶落落退了两步,抬起手来扇了扇飘来的黑烟。

  视线从他脚上的那团火转移到他冒着大汗的脸上,对于他忍耐着没叫出一声来很是不满。

  林净言捕捉到了她的情绪,冷笑了一下,试探性地说道:“原来是世子妃是喜欢这种折磨人的游戏,你选我来跟您玩还真是选对了呢,毕竟,世子殿下可不能跟你这么玩,您这符一不小心啊,就容易把他命玩没了。”

  这话他说得隐晦,也是想试探一下叶落落究竟知不知道季清宴是只妖,更想知道,要是他现在告诉她,她爱的世子其实是只妖,她会作何反应。

  叶落落却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而是歪头好奇地问:“你不疼吗?难道是我这符没画好?可都烧得见了骨头,怎么就不疼呢?”

  然后转头看向周数:“你来帮我看看,都烧成这样了怎么就不疼呢?”

  周数翻了个白眼,觉得再让这姑奶奶玩下去,狐狸就会收获一个以折磨人为乐的小娇妻了。

  况且刚刚那番话,他不知道叶落落是否听了出来,总之他是听出来了。

  这王八精知道季清宴是只妖,且还在试探叶落落是否知道。

  便起身走了过去,瞥了眼那王八精的脚,提醒叶落落:“你不是来问话的吗?不要搞那么多事后把最重要的东西忘了。”

  叶落落耸了耸肩,找了个借口:“阿喵不是还没来嘛,我得等它……”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喵喵两声叫。

  随即,虎斑猫爬上了周数的肩头,一只翠绿色玉石流苏掉到了地上。

  “……”

  来得还真巧。

  叶落落有些遗憾她的游戏就这么结束了。

  弯腰捡了起流苏簪子,眼眸一抬,淬着寒冰的眼神看向了林净言。

  “刚那话挺没种的,你不就想试我知不知道季清宴是只妖吗?”

  叶落落盯着林净言脸上那五彩纷呈的神色,往前靠近他,笑了笑:“既然废了你一只脚,那当做代价,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我早就知道了哦,而且……”

  “叶落落,你靠他那么近干什么,给我离远点。”

  后颈处被只手往后提了一下,紧接着,叶落落就被揽住了肩膀,裹进了灰色的大氅中,紧贴着一具温暖的身躯。

  仰头就对上了那双看起来很不爽且还在审视她的桃花眼。

  叶落落咧嘴一笑,露出了脸上的梨涡:“季清宴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你刚靠他那么近干嘛?”季清宴不高兴地挑了挑眉,一只手把人搂进怀里,另一只掐了掐她的脸,“进来之前我不是就说过,不许靠他太近?”

  “哎呀我刚刚是准备问话。”

  “怎么进来那么久了才准备问……”

  季清宴止住了话,顺着黑烟,凉凉的看向林净言脚上还未灭的火,然后抬眼又定在他被打红的脸上,嘲弄地说了句:“是挺像,看来化人形的时候就见过我了,怎么,你当年也在我院里?”

  此话一出,林净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还在因为叶落落知道了季清宴是只妖,却还在他身边而感到惊讶,接着又看着他们如此毫不顾忌的亲昵而感到上当受骗。

  可现在,居然听到他说也在他的院里,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其实已经知道了阿梨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瞧着林净言张着嘴呆住的模样,叶落落鼓了鼓脸,不太满意被季清宴一来就占了上风。

  但看着林净言这样,她还算痛快,手上捏着那支流苏簪子。

  接过了话:“你这一来就吓他,看,吓傻了吧,那等会他要知道了,我们已经发现了他与他在宫里的那个小情人所干的那些勾当,下一步就要对付他小情人了,不是要被吓死啊……哎呀,说漏嘴了诶。”

  叶落落抬手捂住了嘴巴,仰头狡黠地看着季清宴,又被他伸手轻轻掐住了脸,让她别闹。

  季清宴唇角微扬,低头宠溺地看着叶落落,任谁都能看出他满心满眼的都只是面前那个人。

  早就观察到这一情况的林净言心中五味杂陈,犹如身处深不见底的冰窟一般。

  对于他们所说的这些事,带给他的,已远超出了惊恐,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头绪能想他们是如何知晓的。

  冷不丁地记起了叶落落来柳绿花红找他的那日,顺着当时的话细细地想了想。

  倏尔,自嘲地笑了起来。

  脚上噬骨的疼痛使得他笑得有气无力:“世子妃真是好演技,小人被您骗得团团转啊,也是,谁能想到堂堂的捉妖师,在知晓自己嫁的是只狐狸,没有选择大义灭亲,还能如胶似漆呢,那既然您对妖都那么宽容,又何必要为难我们这些小妖?”

  “何必为难你们这些小妖?”

  叶落落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句,脸上的笑容一瞬找不到任何痕迹。

  她拉开季清宴的手,从大氅中走出来,冷着声音朝着林净言走去。

  “这世上本就是人与妖共存,妖与人一样,都有好好活着的权利,也都可以为自己想过的生活去努力,可这前提,一定是要建立在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之上。

  可是你看看,你们为了自己私欲,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那些姑娘才刚及笄不久啊,有的满心欢喜等着嫁给如意郎君,有的憧憬着及笄之后总算能大展拳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还有的……明明没有暴露,在你们身边步步谨慎,处处小心,可只因她刚及笄,就要被你们无情的杀害,所以我凭什么,就不能为难你们这些小妖呢?”

  叶落落咬着牙说完了最后这句,双眼忽然空洞着抬起手,使出全身力气,将那支翠绿色的玉石流苏插/进了他的心口。

  作者有话说:

  看着自家女鹅,希望她能成长,又希望能无忧无虑开心下去~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