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笑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问了个之前就想问,但是没问出口的问题。◎

  这一边,大理寺中忙得不可开交。

  而另一边,叶落落遇刺这事传到了宫里。

  彼时皇上正与长公主在书房下棋,老太监吴公公神色慌张地小跑进来。

  瞧着长公主在,站在边上面露犹豫,不知该说不该说。

  正巧这局棋皇上处于下风,他正思忖着该怎么破局,抬眼见吴太监左支右绌,便故意地拍了下棋盘,让上面的几枚棋子飞起,搞乱了这局。

  然后横着眼睛,怒道:“什么事啊,站那杵着一直不说。”

  长公主一看就知这人又玩赖,从小到大都希望玩这招,也懒得揭穿了,抱着手靠在椅子上,准备一同听听是什么事。

  老太监被骂得一哆嗦,跪下的同时就开始声情并茂说着昨晚叶落落遇刺这件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说完,而皇上和长公主则同时沉默下来。

  接着,皇上摆摆手,老太监很识时务的退了出去。

  须臾,皇上看着正出神的长公主,眼中的情绪复杂不明,沉声道:“到今天了,还是不肯告诉皇兄吗?”

  长公主轻轻笑了,带着一丝苦涩:“那落落这事跟皇兄有关吗?”

  “栖仁,孤若是想要杀谁,绝不会找什么街头混子,而是正大光明的杀,你懂孤的意思吗?”

  开始称孤道寡,这是动气了。

  长公主涩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倘若当初皇兄放了栖仁,栖仁定会感激一辈子,这些小辈也不至于会遭这些罪。”

  皇上听后冷笑了几声,眼底涌着几分杀意。

  “孤不需要感激,只需要妹妹,你该感谢当时季凛肯娶你,不然这些小辈遭的罪恐怕只会更多,所以,孤今日再问一遍,北秋的生父,究竟是谁?”

  长公主没有立刻回答,而直直盯着他,没半点畏惧。

  良久,她一字一句像是从齿间迸出来:“皇兄要的,只是个能稳固朝堂的妹妹,妹妹现在已经做到,也已经安分守己过了那么多年,准备就这么过这辈子就好,至于往事,无需再提。”

  “李栖仁,你大胆!”

  晶莹剔透的黑白子交杂着散到了地上,飞起棋盘划过长公主的脸,生出一道显眼的红痕。

  长公主没有半点惊慌,背依旧挺得笔直。

  她缓缓起身,交叠的双手贴着额,跪到地上行了个礼,声音不卑不亢:“栖仁惹怒了皇兄,请皇兄责罚。”

  皇上满脸都是压不住的火,手扶着座椅,眼睛盯着伏在地上的人大口喘着粗气。

  但终究还是重重的叹下一口气,抬起手覆在额头上,声音苍老了许多:“你走吧,皇兄今日突感不适,不能同你继续下棋了,落落的事我会让人去查,你不用担心,走吧。”

  长公主的手倏然一抖,没有抬头,只是声音中带了些哽咽:“是,多谢皇兄,请皇兄……务必要好好保重身体。”

  *

  为避免打草惊蛇,季清宴本来只打算带着叶落落和季方前往西福街先查看一番。

  但许临珏不知抽了什么风,软磨硬泡非要跟着,不得已之下,拥挤的轿辇上就又多了他。

  叶落落拉着长玉坐得离许临珏远远的,她对滥用私刑这事耿耿于怀,现只觉得这人脑子有泡。

  原因就是从地牢出来后,他就如同被鬼上身了般一改往日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狗皮膏药似的一直在她旁边转悠。

  甚至现在,他时不时地还在盯着自己笑,把她弄得渗得慌,连打两个冷颤,一度想掏出清流镜来照照,看他是不是被什么蛇虫鼠蚁附了身。

  可身边跟着一起打冷颤的长玉引起了叶落落的注意,她这才发现季清宴正盯着长玉,眼中尽是审视。

  她寻思这人是不是贵人多忘事,把自家丫鬟给忘了,于是果断小声提醒:“这是长玉啊,每天叫我起床的丫鬟。”

  谁想季清宴轻蹙起眉,看傻子似的看着叶落落,也不说话。

  满脸表情写着五个字“你是蠢货吗?”

  叶落落见势,干巴巴的笑了笑,摆了摆手:“害,我还以为你忘了呢,盯着人看半天,把人都吓到了。”

  季清宴没打算理会她,看着她莫名心烦意乱,所以直接开口问长玉:“昨晚你也在场是吗?”

  长玉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又是一颤,怯生生地答道:“回世子殿下,是的。”

  季清宴挑起半边眉毛,一只手懒懒的搭在轿辇的窗沿上,指尖轻轻点着,没什么情绪地说:“我应该没记错,当时我们进花巷的时候,你好像没有跟在世子妃旁边。”

  “回……回世子殿下,是因为……因为奴婢走在最后面,所以世子才没有注意到。”

  “是吗?”季清宴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很平静,但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我记得世子妃去看热闹之后,你才出现在另一个丫鬟身边,说起来那丫鬟也好笑,不跟着世子妃,却一直在我旁边站着,看来王嬷嬷平时对你们的教导还是不到位啊。”

  长玉顿时慌了神,扑通跪了下来,磕着头哭道:“奴婢错了,请世子恕罪,下次一定会紧紧跟在世子妃身边,不会再离开半步,请世子恕罪。”

  原本叶落落觉得季清宴不该因为这个事把人吓成这个样子,好歹长玉早上还以身护她。

  可脑子突然反应过来,季清宴这人虽然狗,但一般情况他不会因为这么件不起眼的小事去为难人,除非就是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她直起微斜着的身子,往后找了个靠处,盯着长玉细细的想了想。

  季清宴说的是从他们进去时长玉就不在,等到她去看热闹后才出现,再往后,就是她遇到那帮人的时候。

  若说是从她出门的时候,他们就一直跟着,那直接在人少的地方把她解决了会更加方便,绝不会等着她到花巷再动手。

  所以一定是在她身边的人临时通知的。

  按理说,杀她最好的时候应该是刚出门那阵,路上人不多,还走了几个暗巷。

  但为什么非要他们进花巷后再通知,这事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世子妃,这些人在府中是你管,你觉得要饶了她吗?”

  季清宴语气慵懒,饶有兴趣的看着正出神的叶落落。

  他挺意外,还以为这小姑娘打算出言相护,没想居然在看起来有所动作的时候又突然停下了,反而开始思考。

  看她那样,想必也想到自己所想的东西了。

  只是他不明白,心中为什么会生出种欣慰之感,这太不合常理。

  “我觉得不能轻易饶了她,毕竟世子妃差点出事,季世子,这个你可得做主,可劲罚一次就再不会出这种意外了。”

  叶落落听了这话,眼睛一斜:“哟,许世子还有这念想,想当我家季大人的世子妃?不然我让位?”

  “诶,世子妃还挺幽默,我一个大男人当什么世子妃啊,我这是在帮你说话,帮你说话你懂吧。”

  许临珏笑得谄媚,再度让叶落落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是可忍孰不可忍,看她怎么治他。

  她悄咪咪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顿时飚出眼泪花,然后挪过去一把抱住季清宴的手。

  把脸埋进他手臂中,装出在哭的声音。

  “北秋哥哥,他说我不懂,我怎么就不懂了,这丫鬟是犯了错,但是早上那个烂赌鬼出现的时候,她还以身挡在我面前了呢,我怎么能罚她,许世子太坏了,不仅故意对人滥用私刑吓我,还要可劲罚我的丫鬟,呜呜。”

  “诶诶诶,我没有啊。”许临珏连忙摆手,生怕季清宴会把矛头对准他,“我承认先用刑确实不好,但也是为了让他能说实话啊,至于说罚那丫鬟,哎哟我可真冤枉,我这不是妥妥的是为了世子妃着想吗。”

  季清宴又被那声“北秋哥哥”弄得浑身不自在。

  他垂眼瞅着叶落落,身子僵硬,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许世子,我这世子妃娇气,不像我,随你怎么说都无所谓,平日里我都舍不得惹她生气,把她弄哭,所以,今日就请你先回,至于我们查到什么,到时你再来问问。”

  这话听起来挺客气,但许临珏知道,季清宴这越是随意的样子就越表明如果不照做后果会很严重。

  他想了想,觉得之后反正叶落落也跑不了,能见识她本事的机会多得是,便点点头让季方停下,冲着叶落落倒了个歉就走了。

  季清宴先是让长玉起来,让她出去和季方先坐一会儿。

  然后才对着笑得颤抖的叶落落,十分无奈地说:“还不起来吗,人都走了。”

  “对不住对不住,你说那话太好笑了,还查到什么让他到时再问问,哈哈哈,不行了,眼泪都要笑出来。”

  叶落落坐了起来,用手指抹去笑出来的泪,朱红小口刚刚好弯成个月牙弧度,露出脸颊两边的小梨涡。

  季清宴受她感染,也不自觉弯起嘴角,轻眯一下眼,问:“所以你没有护着那丫鬟,是发现她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嗯。”叶落落点了点头,看了眼外边,压低声音:“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她和别的小姑娘不太一样,后面发生这些事,我也就懂了,她恐怕是受人胁迫,不得不来我身边,但是因为我为人又好又善良,所以她不想伤害我,昨晚那事就足以证明。”

  季清宴没想她居然分析的同时还不忘夸夸自己,刚准备开口嘲笑。

  但看到她说话时眼中的光,他低头笑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问了个之前就想问,但是没问出口的问题。

  “叶落落,如果你发现你身边有妖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