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主屋两边耳房的用处, 乔夕颜听见周瑜问了,却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没有回答。反而直接拉了他往书房去, 以此来转移周瑜的注意力。

  院中的梨花,是乔夕颜仿照原乔府的布置,栽种在书房门前的。她还在梨树下摆了一把躺椅, 想着周府的人不比乔府的多, 肯定来不及日日时时收拾打扫梨树下的脏污, 索性就不摆桌子了,只一张躺椅,无事闲坐,夏日乘凉。

  周瑜还想去试试那躺椅的效果, 乔夕颜只道:“日后有的是机会呢。”然后,推开书房的门, 领着周瑜走了进去。

  书房的采光很好,仅是门打开, 里面便已通体明亮。有一个屋室那么大的房屋, 左右两边贴墙安置了一人高还多的书架,书架上现只有一点点藏书, 几摞竹简和几堆卷轴。剩下的格子太多空出来,等待日后填满。

  两座书架之间, 靠近后墙有一扇窗户, 窗户下一排略低于窗沿高的矮柜, 矮柜最上方摆了周瑜的瑶琴, 下方也是一些卷轴、竹简。矮柜的上方, 远高于窗牖的位置,还有一个木架, 木架上收挂着两幅图。乔夕颜先拉开第一幅,是竹林山水图,再拉开第二幅,是九州的地图。

  乔夕颜笑道:“这样就无论是紧要地处理军务,还只是寻常的读读书、写写字,都有贴合使用的背衬。当然也可以全都卷起来,打开窗子,窗外对着后面的庭院,我在窗边还种了一丛箭竹。”

  窗子之下,矮柜之外,就是寻常的书案与坐处。乔夕颜在这里备了更多的笔墨纸砚,各式各样的狼毫、羊毫、兔毛笔,还有空白、编束好的竹简、篾片,虽还不常见且比较昂贵,但是已经有了的纸帛,以及周瑜喜欢用的隃糜墨。

  围绕着书案两边,左边有棋桌,右边是茶案。中间的地方空出来,但也铺了可以随意躺坐的葵草地垫。乔夕颜催促着周瑜到书案的正后方坐好,自己则在他对面坐下。与他隔了将近一臂的距离,乔夕颜眉眼弯弯地看了他一会,而后从左手边的书摞中,取出一卷纸帛展开。

  那纸帛上画着巴丘城西的地图,详细地标注了各处的官舍与铺面。乔夕颜与周瑜指了东南角的一处宅邸,说道:“这是我们家,从我们家再往东,就是城中县府,不过地图上看不见。从我们家往西,就是你寻常要去的军营,我计算过路程,要比之前住在县府,可以多睡一个时辰。然后就是,越过我们家门前的这条街,到另一条街上,有许多铺面,我选择了比较靠东北面的一间,想着地理位置好,价格算不得便宜,但是我们也负担得起,想问问你的意见。”

  乔夕颜说了半天,说到最后,周瑜才恍然明白过来,她是想问自己同不同意买地图东北边的一间铺子。周瑜对做生意,自己其实没有什么经验,也无所谓获利或者亏损,只觉得既然乔夕颜想做,怎么样都行,遂点点头,答道:“都可以。”

  “只是,你想好要做什么买卖了吗?”周瑜接着,望了一会那地图,突然反问乔夕颜。他看了一下,乔夕颜看中的那间铺子旁边,左面是个竹简、纸铺,右面是个金银玉饰铺,对街还有一间茶寮与食肆。

  乔夕颜顺着他的话也思考起来。她自然是没有想好要做什么的,只是指着那地图说道:“既然对面已经有茶寮、食肆,我做餐饮生意就不太行。虽然我很自信自己能做出各种各样新鲜的菜式,但是找庖厨、雇店小二,实在麻烦,之前光是找家里的万厨娘,我就废了好大的力气。”

  周瑜发现,乔夕颜在一些特别的话术用语里,经常会道出一些闻所未闻又见所未见的辞藻。比如“餐饮”“店小二”,但都是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意思的。所以,周瑜虽不解,但也没打断她,而是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不做餐饮的话,文墨生意,我又不太懂。附近又是已经有了纸笔铺子,我难道要卖书吗?可是,你们这个时候写诗著书的人还很少吧,又没有活字印刷术,刊刻的话实在麻烦。让我自己造不是不可以,但是真造出来,后面得乱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敢居前人之功。”

  乔夕颜顿了顿,说出更多莫名其妙的说法、辞藻之后,更又道:“那开花店呢,我曾经的一些朋友就很喜欢开花店、服装店,虽然最后成功得寥寥无几,但未尝不是一种选择。可是,动荡年代,百姓奔波生计都来不及,又有谁愿意买花。纵然是世家大族、达官显贵,向他们宣传买花、送花就很难了,更别说我根本不记得花语,也不会栽培。”

  “要不……”乔夕颜沉吟着,目光开始在书房四周乱瞥。

  周瑜顺着她的目光,也在到处看着思考。买花、卖花这种实在稀有,做成衣、布匹生意,背后一套的养蚕、缫丝、织布和染布,又过于庞大复杂。赚不赚钱倒是其次,就怕乔夕颜根本做不下来。

  俩人的目光一齐汇聚到周瑜的那把瑶琴的时候,突然异口同声道:“要不,就贩售古琴如何?”乔夕颜轻拍桌子,欣然地说道,“我本也不是专心地想要做生意,只是无聊想解解闷,贩售古琴没有茶寮、酒肆那么麻烦,日日都要开张,也没有养蚕、缫丝那一套麻烦事,只需要挑选木材、琴弦,找工匠制作就成。”

  “最重要的是,”乔夕颜郑声,继续往下说去,“我可以学着那些古代四大名琴,给每把琴都赋予一些特点与故事,这样吸引那些文人骚客,即便卖得不多,他们也愿意附庸风雅地一掷千金,尤其是一些急切想给自己装饰外表的达官显贵。”

  “公瑾,你以为如何?”乔夕颜收回目光,瞳眸认真发亮地紧盯着周瑜。

  周瑜并不觉得贩售瑶琴是一桩好做的生意,但是既然这是乔夕颜唯一有想法要做的生意,那也未尝不可。大不了赔钱了、倒闭了,关门就是。实在不行,他作为一个会弹琴之人,也可以帮乔夕颜劝说好友、同僚购买。

  周瑜再次点头道:“我觉得很好。”

  乔夕颜兴致勃勃地便开始拿了纸张笔墨过来作画。瑶琴简单,她画得虽不好,但浅显易懂。一把长形的瑶琴,在尾部以轮廓的缺失,模拟半张回首的人面。乔夕颜坚定道:“这把琴就叫作周郎顾。话说庐江周瑜,人称周郎,琴艺乐理了得,一日宴飨之上有琴师错奏,周瑜即使酒醉,亦轻易发现,回首示意以告。”

  然后,乔夕颜又画了一张,在古琴的上端十三徽位置,描摹了貂尾。那尾巴虽画得和猪尾巴差不多,但是她特地用文字标注了一下,还将徽位本来的圆点,改成蝉状,又道:“这把琴就叫作赠貂蝉。话说,温侯吕布与美人貂蝉见的第一面便两心相悦,吕布观貂蝉舞姿之曼妙,直觉需要一把好琴相配,便做了这把赠貂蝉。吕布死时,貂蝉抱着这把琴自百丈高的城楼一跃而下,人虽死但琴不毁。此‘琴’亦通‘情’……这样的话,顺便就在琴身上加条红色的墨迹,或者有那种天然带着红色的木材最好。”

  乔夕颜之灵感创作,一张接着一张,故事也是一个赛一个得千奇百怪。上到三皇五帝,下到近来的风流雅士,全都被她编撰进去。周瑜起先还会问她,这些故事都是真的吗?到听了乔夕颜说,主打就是一个连编带造,虚张声势。他就什么疑惑都没有了。

  乔夕颜此人,寻常冷静自持,偶尔还有点鲁莽天真,没想到这些品性之后,更还有异想天开,挥洒自如。

  周瑜望着她喋喋不休,说得口干舌燥的模样,只觉得珊珊可爱到他都没有办法平展下嘴角。她画她的,周瑜贴心地去一旁的茶案边给她倒水,顺便问道:“那你这第一张作的周郎顾,那把琴是不是应该赠予我?”

  他把水递给乔夕颜。

  乔夕颜接过水,转头看他,“也不是画了就要做出来,要先少量,吊足了别人的胃口,再慢慢地放出。即便做出来,周郎顾也不能给你,这是讲述当下之人故事的代表,要留作镇店之宝,或者高价卖出。”

  “那你出个价。”

  周瑜看她慢慢地把水喝下去,樱唇红润饱满起来,软软嫩嫩的。突然想到,之前亲她,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乔夕颜见他紧盯着自己,还只盯着自己双唇,愣了愣,而后忍不住地嬉笑道:“等以后吧,等以后我发自内心,情感真挚地给你做一把琴,那个时候,我应该也能知道,什么样的琴是好琴了。”

  现在的她还只空有故事、设计,不懂木材、琴弦。

  周瑜点点头,只能不经意地把眼睛从她唇上离开,接过她喝完的杯盏,柔声地说道:“好。”他这样一说,那眉眼弯弯里又全是对乔夕颜的纵容和喜爱。乔夕颜望着,犹豫了一会,倏尔小声地问,“周公瑾,你刚才是不是想亲我?”

  周瑜还没听清,她笑着仰头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虽然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更进一步下去,但是,亲又不是没亲过,而且,亲吻的感觉其实还不错。更重要的是,乔夕颜现在心情好,也很感激,她做什么,周瑜无论是从意志上,还是钱银上,都很支持。

  她这就算是以美色骗取钱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