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白舟和结弦正从冰场回来准备一起回家,路上迎面而来一位刚刚采购而归的老奶奶。似乎是因为购物袋不堪里面物品的重负,在白舟和结弦即将走到老人面前时,袋子哗啦一下被撑开而里面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白舟连忙把手里的包递给结弦,俯身帮着拾起掉落的物品,放入奶奶的另一个购物袋中。从掉落物品包装上熟悉的汉字和各种各样的中式调料白舟猜测这位老奶奶应该是一名中国人。

  “ありがとう(谢谢你)。”这位发丝银白的老奶奶冲白舟亲切的笑道。

  “不用客气。”白舟用中文试探性的礼貌回答。

  在意识到眼前的女孩和自己同样的身份后,奶奶的眉眼笑的愈发开心,便从兜里拿出了一罐饮料递给了白舟。

  “我的孙女很喜欢喝这个呐,希望你也会喜欢,请务必收下它吧。”接着便向白舟点点头,往岔路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白舟看着手里印着大头娃娃的红色牛奶罐子,不自觉的露出了开心微笑。她拿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果然无论时间过去多少年,无论身处哪个国家,它都是每个小朋友会喜欢的礼物。

  起初结弦不知白舟为何会对这瓶饮料产生如此大的兴趣,以至于一直盯着它瞧都不知道看路,不得以他只能将手搭载白舟的肩膀上,牵着她往前走。

  “舟酱看路”结弦发现她过马路都不抬头时,不禁转头小声提醒起来。可他发现白舟嘴角的微笑渐渐消失了,眼神中透出一股隐秘的怀念和失落,突然间他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可能舟酱她,有点想家了。

  洗完澡后的白舟看着客厅桌子上突然变空的牛奶罐,对一旁的结弦投出了问询的眼光。

  “应该是刚刚我不在的时候晴彦拿起来喝了...等我发现时它就变空了。”结弦结结巴巴的回答到,眼神有些慌乱好像他犯错了一样。

  “你紧张些什么呢。”白舟不禁觉得羽生的表现有些好笑。

  白舟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盯着这个空了的牛奶罐看了许久。

  说来也奇怪,明明长大后自己也不常喝它了,可在老奶奶递过来的瞬间,她突然就很想常常它味道,记忆中它总是带着甜腻而又浓郁的奶香。而她又不想马上喝掉它,似乎是想要给予这样的回忆一点小小的仪式感,于是她把这瓶牛奶带回了家,想要在洗完澡后再喝掉。

  可这个瓶子现在却突然变空了,谈不上不满但还是有小小的失落。

  很难说明这失落中掺杂的成分,如果是在老家她可以有很多的办法再获得一瓶一样的牛奶。她可以简单地叫一个跑腿的外卖;也可以打个电话给在楼下麻将馆打麻将的爸妈,让他们在回家的路上顺手买一瓶;甚至可以以此为借口叫上四五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在小区门口的烧烤摊上吃一顿夜宵。

  可是你看,现在的她除了看着眼前的空牛奶罐发呆外什么也做不了,纵使日本的便利店内有琳琅满目的调味牛奶,可就是没有一瓶牛奶有着红色的包装和冲她笑爆炸头的小人。

  称不上委屈,羽生家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也很照顾她的感受,可在这一瞬间白舟的情绪偏偏就上来了,她想念北京公司楼下奶茶店的摩天脆脆,想摸摸发小家刚养的小柯基,想回老家的电影院看20元一场的电影顺便来一瓶玻璃瓶装可乐。可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并没有办法满足这些小小的愿望。

  结弦看着坐在他身傍边的白舟,不知不觉间女孩便红了眼眶,无声的眼泪瞬间就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一瞬间结弦被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他连忙拿起了桌子上的餐巾纸替她擦拭眼泪,可女孩的眼泪像是决了堤一样越掉越多。

  “舟酱...”结弦轻声地唤着女孩,语气中充满了怜爱与不忍,见女孩依旧控制不住情绪,于是羽生干脆抱起她走进了卧室。

  “小舟刚刚是怎么了。”由美和沙绫连忙问了问从卧室中出来的结弦,似乎是为了不让女孩难堪,刚刚她们并没有直接去客厅问询隐隐约约听见的哭声。

  “没什么,大概就是有些想家了呐。”结弦喃喃的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自责与歉意。

  “也难为小舟了,因为疫情她也没办法时常回家看看。”由美妈妈能十分能理解并同情女孩的心境,之前儿子在加拿大训练时,也经常会涌上这样的情绪。

  “之前你在加拿大训练的时候也老是哭啊,向我抱怨想吃鸡蛋拌饭和牛舌。”由美回忆着儿子的往事,“尤其是十几岁的时候哭的可凶了。”

  “结弦那时候至少有妈妈陪着啊。”沙绫姐姐补充到,“而现在小舟却是只身来日本的。”

  “不能这么说姐姐,她还有我呢。”结弦反驳道,似乎并不愿意认同姐姐的说法。

  “应该说她还有我们大家。”由美妈妈拍了拍儿子和女儿的肩膀安慰道,“明天的晚饭我们给小舟做做中国菜吧,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和妈妈与姐姐谈话结束后,结弦回到了卧室,坐在白舟身边安慰性的亲了亲她的额角,开口道,“和爸爸妈妈打完电话了吗?”

  白舟先往结弦身上靠了靠,接着顺势将头枕在了结弦的腿上,轻轻的点了点头。

  “和他们说了什么?”结弦将手插入白舟的发顶,替她捋了捋杂乱的发丝。

  “爸爸说,我要是在日本生活的不开心的话,就把工作辞了,他们随时都欢迎我回家。”

  听了白舟的话,羽生的手不由的一僵,他附身弯腰紧紧的抱住了女孩,用行为抗拒着这个提议。

  不久后,羽生感受到怀里的白舟双肩的颤抖,接着耳边便传来白舟的笑声。

  “别紧张baby,我开玩笑的。”没想到结弦的反应会这么认真,白舟连忙终止了自己的玩笑。“爸爸说让我照顾好自己,妈妈说会给我寄他们炒的火锅底料,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发现自己被捉弄的结弦,气恼的狠狠拍了一下白舟的额头,在发现自己的力度有些大之后,又只能认命的帮她揉了揉。

  “总之还是很感谢舟酱愿意陪我来日本啊”结弦将白舟往上抱了抱让女孩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柔声回答道。

  我会给你一个新的家,结弦轻轻拍着女孩的背,在心里默默的回答着。

  第二天白舟回家时发现一家人都在饭厅的桌子上忙碌着。晴彦正在陪妈妈拿电子秤称量面粉,小手拿着勺子往碗中一点点的加量生怕放错了比例,而由美妈妈则一边切肉,一边在指挥着一旁的结弦让他把白菜切碎。

  白舟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愣了一下,看着架势,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家是在准备包饺子?

  “姐姐,我们晚上吃饺子哦!”看到白舟姐姐回来晴彦兴奋地叫着。

  “小舟去洗个手来帮结弦切白菜吧。”由美看着儿子拿着菜刀直直往下切的动作就感到害怕,两分钟前他才在自己的指甲盖上划了个印子。

  “好了晴明大人,你这双手还是比较适合用来拉弓。”换下工作服,白舟洗好手后就接过了结弦手里的刀。

  似乎知道留在这里添乱的成分更多,于是结弦把自己的围裙脱下来从背后给白舟系上,同时看着她披着头发似乎不太方便干活的样子,便取下女孩手腕上的发绳,替她拢了拢脸颊旁的头发绑了一个马尾。

  “你一会儿学包饺子就好。”白舟安抚着结弦,心想只要他一会儿能把皮按紧就不会出大问题。

  白舟熟练的把白菜切碎,放入盐去掉多余的水分,再放入肉馅和调味料搅拌均匀放在一旁静置,等沙绫姐揉好面团后就将其搓成长条准备擀剂子。

  要是在老家擀饺子皮这种考手艺的活是万万轮不到她做的,妈妈和爸爸总会说她面皮的边擀的不够薄或者形状不够圆,可是在这相隔山海的日本,作为这个家唯一个会擀面皮的人白舟反而受到全家人的称赞,这样的转变着实让白舟有了些许小得意。

  果然只有足够温柔的家庭才能养育出结弦这样温柔的个性啊,自己很幸运不是吗。

  “把肉馅放在中间,将皮两边的中间点对折捏紧,然后用虎口在一边的饺子皮上挤出两个折。”白舟一边解释一边示范,几秒的功夫就捏好了一个元宝形的饺子。

  由美妈妈学会了,沙绫姐姐学会了,只有结弦的饺子歪歪扭扭躺在案板,没办法坐住。于是结弦干脆不学了,把自己的包的饺子放在晴彦包的旁边试图滥竽充数蒙混过关。

  “你愿意每天花4小时练习跳跃动作,就不愿意花4分钟跟白舟学学包饺子吗。”沙绫姐姐把弟弟幼稚的行为看在眼里,不由地戳破了他的小心思。

  结弦向白舟递出一个求助的眼神,似乎希望白舟能够放过他。

  而白舟有些无奈的看着结弦冲她撒娇的样子,轻轻的开口:“你要是现在不学,那下次我们回老家就是我爸爸亲自教你了呐。”

  “想试试吗,结弦君。”白舟冲结弦眨眨眼睛,意味深长冲他的笑到。

  听闻此言,结弦立马坐正,认认真真的跟着白舟手里的动作继续比划了起来,犯怂的样子引得一家人笑声连连。

  人为什么喜欢吃饺子呢?似乎更多时候都是为了一个团聚的由头和一个热闹的理由。

  比方说像现在这样,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电视转播的足球比赛,结弦看着老爸把清酒斟满女婿的酒杯,两人抱怨着各自支持球队的输赢。似乎是觉得只有两个人喝还不够尽兴,就又拿了几个酒杯出来给结弦以外的大人都添上。

  几杯清酒下肚,白舟喝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恍惚,她也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就一边安静的吃饺子,一边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羽生瞧。

  “看什么呢?”结弦感觉到白舟的目光一直在打量自己,不由感觉到些许疑惑。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你长的好好看。”白舟的眼神透着醉意却又格外明亮,赞美的话语说的直白而坦率。

  结弦没有接话眼神有些窘迫的看着白舟,看样子她是真的醉了。

  “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呀?”白舟放下手里的筷子,转身对着结弦摇头晃脑又认真的问道。

  真没想到白舟还有喝醉酒就说胡话的毛病,结弦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有些发红,姐姐和妈妈似乎也在一旁看好戏的等着自己的答复。

  “好了,舟酱你别喝。”结弦试图抢过白舟手里的酒杯,转移这个话题。

  “回答我的问题!”白舟突然提高了些声调,将脸凑到结弦面前,似乎执着地等待一个答案。

  你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醉啊,结弦不禁觉得女孩的行为有些好笑,看来今天自己要是不给一个答案就下不来台了。

  结弦的目光有些闪躲,他感受到女孩略带酒气的鼻息喷到了脸上,自己的心跳也止不住的加快,他大脑飞快地转动着,思索该怎么恰如其分的回答这个问题。姐姐和妈妈还在旁边,眼前的女孩明显神志不怎么清醒,太长或者太短的回答似乎都不合适,天啊,他该说些什么呢?

  “因为你在我最困苦的时候出场,所以我不能让你缺席我今后的人生。”

  虽然从小被夸口才好,但是要在家人面前说出这样坦白的情话还是让结弦感到很难为情,于是整个人从脖子到脸颊比喝了酒白舟还红。

  “我们会...结婚吗?”白舟愣了几秒呆呆地提问。

  “我们会结婚。”结弦回答到。

  “我们会有小孩吗?”白舟继续追问。

  “会有的。”结弦接着回答。

  “几个呢?”白舟没头没脑的接着问,明显所有的问题都没经过大脑的思考。

  几....几个?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结弦现在就想捂住白舟的嘴,把她绑回卧室安静地睡觉。

  “两....两个?”结弦试探性的回答。

  白舟又不说话了,面露疑惑的看着结弦,盯得他内心格外的忐忑,眼神止不住的朝四周乱撇。

  “所以,”对话停顿了许久,白舟的眼神醉的有些失焦,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会有个家对吗?”

  “当然,我们会有个家。”结弦摸了摸白舟的脸颊,给予认真的回答。

  最后的最后白舟趴在饭桌上睡着了,徒留结弦独自面对看完整场好戏的妈妈和姐姐。

  “你说小舟明天睡醒了会记得刚刚发生的事情吗?”沙绫姐姐一脸看孩子终于长大了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弟弟。

  “她记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结弦轻轻抱起白舟,想把她带回卧室。

  “所以记得生两个呐。”由美妈妈望着儿子的背影笑着提醒到。

  结弦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叹了口气,艰难的回了句“嗨。”

  长这么大,结弦第一次觉得回答问题会如此头疼、

  他突然觉得或许今天就不该让白舟喝酒,就不该提议让妈妈包饺子,就该看住晴彦不让他喝掉那瓶牛奶,

  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自己承诺的事情,

  必须完成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