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帝星刚到春天, 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凉意,但小院里,除了那不停走动的一大一小, 所有人都大汗淋漓。

  平静到近乎诡异的童声在小院里回荡,随之是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殷红的鲜血顺着石板蜿蜒流淌, 画出道道邪魅诡异的图画。

  对于这些人的处理,司南只有一个原则。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以前这些人是怎么凌虐小渊北的,他今天就怎么报复回去。

  两人走过一个又一个跪着的人影, 竹签、开水、皮带、鞭子、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所有曾经被他们用在小渊北身上的折磨,都要用他们自己的血肉一一偿还。

  所有人的状态都很凄惨,但司南下手毫不手软,甚至要不是渊北现在的年纪太小,他都想让渊北亲自动手。

  当最后一枚铁钉扎进男人身体, 在男人痛苦的嚎叫中,小渊北终于来到了那长相阴柔的男子面前。他静静地看着他, 恨意如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许久没有说话。

  男人已经被前面地狱般的景象吓破了胆, 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仿佛小溪一般, 顺着额角流淌下来。他的眼睛发直, 大脑一片空白,不停地盘算着自救的方法。但他实在太害怕了, 以至于心里不断闪现的,都是他曾经欺凌渊北的画面。

  曾经的小渊北也曾趴在地上惨叫, 现在终于轮到了他。

  他看着其他人的惨状,越想越怕,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他的心头缠绕,让他浑身发抖。

  如果把他放在第一个报复,他可能还不会这么不堪,但现在,看过其他人的惨状后,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彻底崩溃,只要小渊北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浑身抖如筛糠。

  这也是小渊北留他到最后的原因。

  司南微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感慨。有的人生来就该是九天之上腾飞的巨龙,就算被人拔掉爪牙、困缚浅滩,但只要一个机会,还是可以腾云之上。

  “我与你无冤无仇。”小渊北竟然笑了一下,这样的笑容落在阴柔男子眼中,却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复仇的恶魔。

  “但你经常带着人来欺负我。”

  “你用针扎我,用烙铁烫我,放狗咬我,还用鞭子抽我,不让我睡觉。”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很难睡一个完整的觉,因为我只要一闭眼睛,就觉得自己看见了你挥鞭子的手。”

  他每说一句,司南就把相应的刑具用在他身上,比所有人下手都要狠绝。很快,男人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整个人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气息奄奄。

  小渊北蹲下身子,注视着他因为恐惧而瞪得几乎要突出的眼球,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今天感受到的所有痛苦,以后我每个月都会让你重温一次,你也别想自杀,上次你打我的时候,跟你一起用针扎我的小女孩是你的女儿吧?”

  他笑着道:“你不想我用针扎她的,对吧?”

  阴柔男人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封箱般嗬嗬的声音,像是被刺中心脏的野兽。他伏在地上,蛇似的扭了半天,终于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头拱地的姿势,被竹签穿透的手指鲜血淋漓,却被他艰难地拱过头顶,做出一个卑微奉献的姿势。

  “求您放过她,求您放过她!……殿下,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也是个孩子。”小渊北垂着眼睛道。

  除了皇帝和皇帝身边几个人,所有参与虐待他的人都得到了报应,但他没有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意,反倒觉得疲惫与失落。

  好像活到现在一直坚持的理由少了一个,心里空荡荡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一只修长的手掌递到自己面前,掌背纤细,骨指精致,就连指甲上的月牙似乎都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他顺着手掌的朝上看,看见一双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

  幼童枯瘦的小手搭上男人温暖的手掌,大手包裹着小手,一起离开这片人间炼狱。

  小渊北目视前方,不徐不疾地走着,忽然道:“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不过分,为自己报仇没什么不对的。”

  “可我听别人说这样的行为很坏,你不讨厌我吗?”

  “不讨厌,而且是我动的手。”

  小渊北沉默了一阵,两人跨过小院高高的门槛,正要往回走时,小渊北忽然叫道:“哥哥。”

  “嗯?”

  “哥哥!”

  “嗯。”

  “哥哥!”

  “在呢。”

  两人回到房间后,小渊北一直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司南看着小家伙沉思的模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长大后的渊北偶尔会冒出一些自轻自厌的念头,又是为什么总怕自己突然离开。

  同一个世界里,有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人却要用一生去治愈童年。

  司南想了想,蹲在地上问他:“宝贝想不想出去玩?”

  小渊北迟疑了一下,他虽然想出去,但他潜意识觉得出去一趟会给司南带来许多麻烦,咬着嘴唇慢慢摇头。

  可司南分明看见他听见出去两个字时微微亮起的眼睛。

  司南知道他是很想离开皇宫的,于是换了个问法:“哥哥呆的很无聊,宝贝愿意陪哥哥出去走走吗?”

  这次小渊北没有犹豫,点头答应。

  司南轻轻一笑,颇为感慨地揉揉小渊北细软的发丝。原来他的渊北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看起来比谁都冷,实际上就像他头顶的发丝一样,又软又柔。

  司南拉着他的小手,大摇大摆地出了皇宫,他的模样周正,衣着考究,神色自然气场又强,与皇城里的贵族们一般无二。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身份,即便看他牵着一个孩子,也只是觉得这是谁家的小少爷,被带进宫里玩耍。

  二十年前的皇城,与司南熟悉的那座城池也没有多少区别,可见渊北上位后,并没有干涉皇城的发展。

  司南轻车路熟地带着小渊北来到帝都乐园。

  这里是帝星上最大的游乐场所,有着时下最先进的娱乐设施,且每年都在更新,司南清楚地记得,就算二十年后的未来,也有许多年轻的父母带着孩子一起过来玩耍。

  正午的阳光洒在门口那硕大的喷泉上,周围的喧嚣和熙攘仿佛成为童话里的背景,每一寸景色都是那么的漂亮,小渊北呆呆地打量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彩色世界,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哥哥……”他抓着司南的袖口,怕与司南走散。

  司南握住他的小手,带着他走进游乐园的大门。

  小渊北从进到游乐场开始,眼睛就不够用了。尽管同在精灵乐园一样,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明显小时候的渊北并没有长大后的城府,简直要把开心和好奇写在脸上,如果说他光明正大的笑出来也好,偏生又要努力板着脸,做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小大人模样,那别扭的小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司南偏头看着他,悄悄伸手捂住心脏,被萌的无法呼吸。

  他蹲下来,认真问道:“宝贝想先去玩什么?”

  细嫩的手指抵住下唇,这是渊北遇到难题时习惯的思考姿势,司南欣赏着自家爱人小时候的萌态,等了好一阵,终于看见小家伙指着一处设施道:“我想玩那个。”

  司南扭头一看,帝国版旋转花杯。

  好你个渊北,当初说什么这是小孩才玩的东西,轮到自己还不是第一个想玩?

  他答应一声,带着小渊北过去排队,在周围小朋友清脆的尖叫声中,全程面无表情的小渊北显得格格不入,但站在下面的司南知道,他很开心。

  从出口向自己小跑过来的孩子似乎褪去了今晨的阴郁,看向自己的眸子里前所未有的光亮,写满了期待。

  “我们下一步去哪?”

  司南回道:“听你的,今天你说了算,想玩什么都行。”

  “好!”

  小渊北大力点头,拉着司南朝另一边的跳楼机过去。他好像很喜欢这些刺激的游戏项目,小小的年纪,从高空坠落的时候竟然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地面。

  司南陪着他游乐场疯玩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小渊北的脸上终于绷不住笑意,走路时都是相对轻快的蹦跳,司南才带着他找地方吃饭。

  之前就已经提到过,星际时代的饮食文化与地球上的西方国家很像,虽然也会煎炸一些食物,但主流仍是营养液,虽然小渊北在宫里的时候连营养液都没得喝,但司南对营养液深恶痛绝,评价其为“好看的塑料水”,自然不肯委屈小渊北喝那东西。

  他带着小渊北点了一家看着很不错的薯条炸鸡,拉着他到餐桌前坐下,又开始从他那空间纽手串里掏东西。

  成年渊北最喜欢吃的香酥小黄鱼,野餐首选的紫菜饭团,还有提前榨好的新鲜果汁。他也是偶然间才发现空间纽的保鲜效果,做好的饭菜放进去好几天,再拿出来时仍冒着热气。

  香喷喷的食物一拿出来,就惹得小渊北的肚子咕噜一声,有些羞赫地看了司南一眼。司南笑着把饭团递过去:“饿了吧,尝尝这个。”

  小渊北乖乖接过来咬了一口,眼前一亮,几口吃完饭团,又伸手去够小黄鱼,边嚼边道:“好吃!”

  他眼睛亮晶晶的,大口大口地吃着司南亲手做的食物,腮帮子都塞得满满的,像个努力囤粮的小仓鼠似的,哪里看得出往日里的阴郁死气?

  司南没忍住,又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两人吃过饭,司南也不急着带他回去,拉着他在游乐园里闲逛。

  夜色渐浓,园里早早亮了灯,人流如织,群星璀璨。天地化为广阔的蓝图,描绘这一刻的美好。

  小渊北拉着司南的手,一起走在人群中央。在这一刻,他与周围所有的孩子都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可爱,一样的幸福。

  正走着,司南突然问他:“想吃棉花糖吗?”

  渊北不知道棉花糖是什么,下意识就想拒绝。还没说话,一只大大的棉花糖已经递到自己面前,点缀着漂亮的巧克力碎末,淡淡的香甜味道直冲鼻尖。

  司南举着棉花糖鼓励道:“尝一口,很甜的。”

  小渊北犹豫片刻,还是没能抵住诱惑,试探着咬了一小口。云朵般的糖丝在口腔里融化,化作丝丝缕缕甜蜜的味道,从舌尖开始,一直甜到心口里面。

  司南把木棍塞到他的手里,道:“别整天板着脸,你还小呢,世界这么大,还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你没有尝试过呢。感兴趣的时候试试怎么了,大不了不喜欢,下次不要了就是。如果你刚才拒绝了我,我也没有主动给你买,你岂不是就要错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小渊北握紧木棍,神色有些怔忡,认真思考着司南说的话。

  司南也没指望能一次扭转他这别扭的性格,他只希望自己能通过一次次的潜移默化,能在此时的小渊北心里埋下一颗幼小的种子,让未来的渊北更快乐些。

  时间来到晚上九点。游乐园里响起悠扬的钟声,所有游客都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天空。

  一朵灿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分裂成无数细碎的光点,纷纷扬扬地落下,照亮了夜空,定格在了小渊北的心里。

  在司南的建议下,两人并没有回到皇宫。司南是早有打算,小渊北则是破罐子破摔,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今天把那些侍者折腾的那么惨,皇帝说不得要把他的皮扒下来,在自己被抓回去之前,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玩上几天。

  他完全没有想过司南会不会保护自己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处处透着古怪,可能也是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点什么吧。

  但他不在乎。

  反正被抓回去后,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也没什么可以利用的,就随他们去吧。

  司南根本不知道渊北的小脑袋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准确来说,他低估了小渊北的早熟程度,还把他当孩子看。他正一边找着适合住宿的酒店,一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折腾那狗皇帝,好给他家男人报仇呢。

  入夜,小渊北又一次缩在司南的怀里睡着了,司南轻轻拍打着小家伙的脊背,把自己拥有的底牌盘算了一遍。

  手下幼童的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司南忍不住暗骂几句狗皇帝不是人,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能这样虐待,真不知道渊北的母亲是怎么瞎了眼嫁给这个狗男人的……

  嗯?渊北的母亲?

  司南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