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乍起, 夜影重重。

  朦胧的月色穿梭于灰白参差的云层中间,星光暗淡,树影婆娑, 呼啸的夜风摇动着空中纤细的树枝,带起一片漆黑的影子,好似张牙舞爪的幽冥恶鬼, 发出声声恐怖的嘶吼。

  这是一个适合流血的夜晚。

  司南站在窗前,看着庄园门口的方向,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尽管渊北离开时并没有再说什么,但司南知道, 能让渊北这种人都变了面色,甚至连几句同他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的,一定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渊北的身份不简单。

  司南从未怀疑过这一点,不说别的,单是他身上那种沉稳内敛的霸气,就不是一般人身上能有的。

  只是……到底是什么呢?

  是富贵滔天的帝国财阀还是帝国培养的高级军官, 亦或是……某个世家大族的掌权者?

  司南注视着窗外的夜色,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窗沿上轻扣。

  这样出色的极品男人, 为什么独独对他这般上心,甚至用上心两个字都有些名不副实, 该说千依百顺都不为过……难道是, 看中了他美食主播的身份?或者说, 他早就知道自己就是北辰?

  不应该。

  念头刚刚闪过, 就被司南自己否决,两人的相识是司南带着乖崽走出荒星时, 因为搭乘出租星舰,机缘巧合下的缘分。

  第一次见面时, 自己为了找乖崽,像个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转,不小心转到渊北与西泽尔谈话的书房,那时渊北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这艘星舰,自己哪里都可以去。

  第二次,是他找不见乖崽,大闹司家以后,在街上满身狼狈,匆忙间撞到人家怀里,甚至差点丢人的哭出来。

  渊北不仅帮自己找到乖崽,还慷慨的借了房子给他住,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不说免费,象征性地收了一些租金……

  这些事情发生时,自己还没有开始研究药剂,就算他渊北手眼通天,顶多查到他司家废物三少爷的身份,以他现在的名声,不嫌弃厌恶已经不错,决计不可能因为身份再对他另眼相待。

  司南又叹了口气,仰头栽倒在床上,觉得自己的心绪无比纷杂,一时间头大如斗,忍不住攥起拳头用力锤床。

  混账东西,话没说清楚就敢跑,别让小爷有机会抓到你!

  锤够了,又抱着枕头躺在床上发呆,眼前莫名浮现出渊北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俊脸,紧接着就是那穿着黑色衬衫的完美身材……司南暗啐一声,心说自己闲的没事发癔症,有这功夫胡思乱想,去把那点收尾实验做完不好么?

  他挥挥手,把渊北的脸从自己面前的空气里挥散,抱着枕头又翻了个身。

  越是不愿去想,记忆越是清晰,司南现在才发现,虽然两人相识不久,却已经有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美好的回忆。

  这些记忆就像漆黑夜幕里的一颗小小星子,虽然没有太阳温暖,没有月光明亮,可当你发现它的存在时,它们早已铺满了整片天空,装点了每一个孤寂的夜晚。

  回忆到现在,司南发现渊北很喜欢揉他的头发,也很喜欢注视着他,虽然渊北自己的话语不多,但他很喜欢静静地坐在司南旁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些没什么用处的废话。

  他会因为自己一个电话,推掉某个重要的会议,第一时间赶到自己面前,揉着自己的脑袋,用最温和的语气安慰自己:“委屈了吧,是我来晚了。”

  他也会在接到十万火急的消息时,急得变了面色还不忘与自己解释:“我有很重要的急事,必须回去处理,但我很快就会回来。”

  甚至人都走出一段距离了,还要回头再说:“凡事自保为重,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无条件支持你的一切决定。”

  他会让他安心,会为他考虑,会非常自然地说出那一句:“万事有我。”

  司南抱着枕头,又翻身回转,看着天花板发呆。

  耳边又响起渊北走前说话时的声音,低沉又好听。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犯规的男人,把一句哄人的话说得这么深情又庄重,偏生让人生不出一分犹疑。

  司南心里生出几缕绵绵悸动,唇角也不自觉地向上勾起,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几分,但这种甜蜜的回忆持续还不到一分钟,他又收了笑意,深深蹙起眉头。

  渊北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居然急到几分钟的时间都等不及,手下那么多人都不够,还要他亲自赶回处理?

  是紧急军情,家族谋逆,还是……某个很重要的人遇到了什么意外……

  司南一颗少男心顿时七上八下的,几乎要被自己的猜想逼疯,一会笑出声来,一会又苦着张脸,像个神经病似地折腾了半宿,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半夜,连月亮都藏在云层后面安然睡着,司南突然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连做梦都是渊北那张脸。

  他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把自己的头发抓成鸡窝,看见自己手腕上挂着的光脑,抬手拨了个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光脑里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呢喃,还夹杂着浓浓的困倦:“喂……”

  司南道:“程澜……我遇到了点事……”

  那边,还在床上迷糊着的程澜猛地睁开眼睛,僵尸般挺身坐起,硬是吓出一身冷汗:“怎么了南哥,是顾家派人去找你的麻烦了吗?!你别急,我马上带人过来!!”

  司南忙道:“不是,不是,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是一点情感问题……”

  那边瞬间安静下来。

  司南有些懵,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喂?程澜?还在吗?”

  那边依旧沉默。

  司南更懵了:“睡着了吗?”

  “呵呵……”

  程澜的声音夹杂着深深地怨念,从光脑那边传来,幽幽怨怨的,仿佛地狱里传来的低语:“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凌晨三点啊……我刚被我大哥罚跑三万米……折腾到现在……累得死狗一样,好不容易才睡着……”

  司南有些心虚,连声音都弱了几分:“要不……你接着睡?”

  程澜狠狠地抓了几下头发,郁闷道:“醒都醒了,接着说吧,你跟你那位先生怎么了?”

  司南有些抹不开面子:“不是我们……是我的……一个朋友。”

  “……”

  “程澜?”

  “……行吧,你的朋友怎么了?”

  “就是我这个朋友……他有一个朋友……他的朋友平时很照顾他,然后还对他特别的……与众不同,不仅会因为我朋友的一点小事就尽心尽力,还会说一些类似,别怕,有我在这种话……还很喜欢摸我,我朋友的头发……”

  “别猜了,你朋友的朋友喜欢你的朋友。”程澜的语调平平淡淡,毫无波澜,开口打断。

  “额……不是……”

  夜色里,司南的脸上红云密布,十二分羞涩:“我想问……就是我的朋友……总是想起他的朋友……还,还总是回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还经常,大喜大悲的……睡觉的时候也会梦见这些细节……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程澜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平淡的好像在说明天去你家蹭饭一样的随意:“你喜欢上他了。”

  “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你就没有发现,自己看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吗?”

  “南哥,不是我说你,你看你平时对着人家时候那个便宜劲儿,那男的一来,你眼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兄弟伙?好不容易烤了把肉,我眼珠子都要瞪掉了,你也没给我一口,一把都塞人手里了……”

  “嘟……嘟嘟……”

  “喂?喂?!”

  “南哥?!南哥?我还没说完呢,你居然挂我电话???你太过分了吧南哥!!”

  程澜丢掉光脑,气得一阵挠墙。

  气了一阵,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眼泪都笑出来。

  等笑够了,又把光脑捡起来,按了几下拨出去:“喂?双儿啊……我给你说个事……”

  “喂?齐豫啊,别睡了哎呀我的天,出大事了齐豫!”

  那边,司南抓着光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程澜那一句话在脑子里不停的循环:

  “你喜欢上他了。”

  “你喜欢上他了。”

  司南倒在床上,眼神一阵发直,眼前出现的居然是渊北临走时的背影,忍不住一阵呻/吟……他好像真的喜欢上渊北了。

  这可怎么办啊……

  与此同时,皇宫里。

  黑暗未散,天将露白,遥远的天幕上挂着几颗微亮的星子,四处寂静一片。

  帝王的书房里亮如白昼,来往间人影憧憧,渊北抬手挥退最后一名官员,放下手中的黑色签字笔,看着窗外浓浓的夜色,叹了口气。

  “陛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沙发上的金发议长看着手里的报表,头也不抬地道:“区区几个家族叛乱,还不至于扰得陛下心绪不宁。”

  “和司南少爷闹矛盾了?”

  渊北微微皱眉,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开口:“朕,我……我有一个问题……”

  西泽尔有些诧异地从报表上移开眼,反复打量渊北的表情:“陛下您这样很容易让微臣怀疑您被调了包……”

  一道紫色的电弧出现在渊北掌心。

  西泽尔抬起双手做投降状:“陛下您想问什么?”

  “我……我有一个朋友……”

  “陛下您哪来的朋友?就您这么恶劣的性格还会有朋友?我还以为微臣就是您唯一的朋友呢……好好好,我闭嘴,您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