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上,皇帝下令广开宫门,宴请群臣,与诸位大臣共同辞旧迎新。

  偌大的御花园里宫灯高挂,布幔高悬,到处都充满了节日的氛围。

  太和殿中宴席罗列,歌舞升平,鼓乐齐鸣,酒香四溢;臣子们觥筹交错,兴致高涨。

  皇帝不胜酒力,已是先行离席,而没有了皇帝的束缚,大臣们更加无所顾忌,均是喝得酩酊大醉。

  段延年坐在父亲下首,兴味索然地看着父亲与同袍们互相恭维,饮酒作对。

  他左顾右盼,视线总是要在岑将军的身边多停留一会儿。

  岑远就坐在岑将军身后,他拄着下巴,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看着太和殿里的群臣,视线扫过段相身边的时候直接和段延年看了个对眼。

  段延年吓了一跳,有种偷窥被正主抓住的窘迫感,他飞快地收回视线,慌张地低下头,掩饰性地抓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却被辛辣的酒水呛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岑远也愣了一下,随后看着他这一系列欲盖弥彰的行为忍不住发出了轻笑。只可惜太和殿里人声鼎沸,段延年并没有听到。

  太子被皇帝留下与群臣作陪,酒过三巡后也是面颊通红。

  他站起身,对众位大臣道:“孤不胜杯酌,先行告退,诸位请自便。”

  说完,他挥开宫人,独身一人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太和殿。

  他前脚走出大门,后脚岑远也站起了身,也没知会岑将军一声,直接从群臣的身后跟了上去。

  段延年想了想,趁父亲不注意也溜了出去。

  岑远果然是出来找太子的。他追上太子,扶着他一同前进。段延年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的身后,第一次这样跟踪别人,他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前面的两个人在御花园一处人烟稀少的假山旁停了下来。

  两人似乎开始交谈,他不敢靠得太近有些听不太清,隐隐有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什么“心悦”“喜欢”……诸如此类。

  没有继续听下去,他背靠着假山缓缓坐下,鼻子有些发酸。夜凉如水,他抱紧了自己,仰头看向天空中的星星。

  过了一会儿,那边没有传来其他的声音,他又忍不住探头看过去,只见岑远将太子推在了假山壁上,俯身吻了下去。

  他看不见两人的表情,不过想想便也知道,岑远的眼中,一定是满满的深情。

  他赶紧缩回头,不去看这种让人心里难受的场面,却听到了清脆的一声。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谁的脸上,他听见了太子拔高的声音:“岑远!你疯了?!”

  段延年猛得抬起头,悄悄地又靠近了些,然后探头看向他们。

  岑远被打得偏过头去,右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说:“我清醒得很。泽烨,我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于你,就是想要厮守一生的喜欢。”

  “两个男人之间谈什么喜欢……真是令人作呕!”

  “呵……”岑远发出了一声嗤笑,“你难道天真的以为我这么护着你是因为想要找位明主吗?”他伸手挑起太子的下巴,却被太子狠狠打落。

  “孤是太子!你怎么敢!”

  “我又有什么不敢的?!”他强行钳住太子不断挣扎的胳膊,再次俯身强吻了上去。

  段延年捂住嘴,止住差点发出来的惊呼。

  太子狠狠的咬了下去,趁着岑远吃痛一拳将他打翻在地,然后骑在岑远的腰上狠狠的又给了他几拳,岑远没有还手。

  发完火后,太子站起来整理了下仪表,然后冷冷地说道:“今天的事,孤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说完,就步履匆忙地离开了。

  段延年努力缩紧自己,生怕被人发现。

  万幸的是,太子心上慌乱,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注意。

  而岑远脱力般地躺在地上。

  段延年学着他的样子,悄悄地也跟着躺下,将双手枕在脑后。

  现在的情形,明显是岑远向着太子表明心意,太子无法接受,然后岑远强吻太子,被太子一顿胖揍。

  为什么不接受呢……岑远那么好的人啊……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场景就发生在了自己的面前……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闭上眼睛满心欢喜的接受吧……

  随后他又自嘲地笑笑,哪里有人会像他这般卑鄙龌龊居心不良,还偷偷地跟踪人家……

  岑远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未动,段延年就在他的不远处陪着他。

  两个人躺在同一片土地上,仰望着同一片星空……这使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轰——”

  头顶上有烟花缤纷着炸开,在黑色的夜空中绽放着刹那的芳华。

  新的一年,开始了。

  ……

  刑部的人说那名将密信呈交上来的副将姓罗。

  据说这位罗副将上交了证据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边疆,之后便传来了岑远按罪伏诛的消息。

  边塞遥远,谁也不清楚岑远真正的死因。

  想要弄明白一切,只有亲自去边疆一探才能知道个究竟。

  而段延年的顾虑也正在这里。边塞遥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半月有余,他离开的时间里,长安这边定是顾及不到的。将军府的人还在大牢里,若是皇帝趁他不在对将军府下手,那时候就真正可谓鞭长莫及了。

  第二天段延年起了个大早,穿上朝服准备消假上朝。

  许久没有穿的这么正规了,一时还有些不习惯。春桃替他系上腰带,不满地看着他清瘦的腰肢:“我得去跟后厨说说,让他们给您好好补补!您看看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官服都快要撑不起来了!”

  段延年笑道:“怎么?我穿着不好看?”

  春桃的目光移向那双带笑的眼睛,宛如注视着一汪潭水、两点寒星,当真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未觉多。她脸上一红,却又骄傲地说道:“我家公子自是俊俏极了。”

  这般理所应当的语气惹得段延年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天还没亮,段延年坐上了轿子,被人一路抬到了宫门口。下人掀起轿帘,他便弯腰走了出来。

  来早朝的人不少,他甫一抬头,就跟兵部大司马赵大人打了个照面。

  赵大人见到他后拱手施礼:“段大人早呀,早就听闻段大人身体抱恙,只是公务繁忙一直没抽出时间去府上拜访,还望段大人多多海涵。”

  一方面,确实是他身体不好;另一方面,皇帝对他的不喜明摆着呢,到现在还没有罢黜他这个空有名头的丞相,无非是碍于他在朝中的地位举重若轻。他这么久没有上朝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来探望无非是明哲保身罢了。

  “赵大人多虑了,多谢赵大人关心。”段延年笑笑,毫不在意道。

  两人均是要去上朝,正好走的是同一条路线,便相约着一起前行。

  没有多远,赵大人就借着笏板挡在嘴前,开门见山道:“下官听闻段大人查出岑将军一案疑点重重,想必今日就是为此而来吧?”

  段延年点点头:“正是如此。”

  “岑将军与兵部关系紧密,如今陛下圣旨一下,兵部人人自危,生怕着因为岑将军在世时与其关系不错而被判为同党。明人不说暗话,下官在这里直言不讳,段大人若是当真能证明岑将军是无辜的,与我们兵部也算是好事一桩。”

  这就是示意他兵部愿意帮他这个忙,但是要看他能做到哪一步了。

  段延年道:“实不相瞒,本官虽然并未找到确切的证据证实岑将军叛国之事子虚乌有,但也从中发现了重重疑点,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向陛下申请调查的权限,前往边塞取证,同时也恳求陛下善待将军府的诸位。”

  赵大人若有所思:“这样的话,倒是好办了许多。”

  “赵大人此话怎讲?”

  “下官与刑部尚书有些联系,若是段大人能使陛下松口不在你远赴边疆的时候直接判决,下官到能替你在刑部说个话。”

  这就是要帮忙的意思了,段延年忙向赵大人行了一礼:“多谢赵大人出手相助,待本官查清真相,必要好好感谢赵大人一番。”

  赵大人捋捋胡子,低声一笑:“不敢当……不敢当……”

  为了避嫌,两人分批进了朝堂。

  左相见到段延年,扬起的嘴角当时就落下了,他冷哼一声,也不再和旁人说话,别过头去不看他。

  左相为官清廉,德高望重,今年已有六十高龄,是名正言顺的百官之首。

  但他行事有些迂腐,只讲死理,不懂变通,性格上又倔得要死,认为段延年这个毛头小子根本就担不起右相之位,所以从来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段延年也不想自讨没趣,便沉默地立在左向身侧,静候皇帝的到来。

  一大早就见到段延年,皇帝的脸色明显就沉了下来。

  待百官跪拜后,他便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段卿家不是要调查岑远一案吗?怎么有时间来上朝了?莫不是刚查出些眉目,便迫不及待的来为岑远洗刷冤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听!只要有一个人看我就接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