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卡琳集市，终于远离那片颓废靡乱的区域，废弃矿坑连一盏灯都没有，四周寂静无声，叶轻酌摘下帽子，深深呼吸，从未发现干净新鲜的空气也是一种奢侈。
优性Omega天生对信息素敏感度高，因此哪怕是和特殊人种擦肩而过，留下的一丁点气味也会让他感到不适。越是难受，越容易受到信息素影响，硬是撑了半个小时才离开那个要命的地方。
“主人，那边有很多矿洞，可以暂时在里面休息。”
叶轻酌点点头，把手电筒递给楚爻，楚爻主动走在前面，进入第一个矿洞时，忽然照到一张苍老人脸，吓得他呜咽一声钻到叶轻酌身后。
“你们是谁？”
叶轻酌拿起手电，这才发现矿洞里坐了十几人，有老有少，纷纷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发问的老人瘦骨嶙峋，用浑浊的双眼对他们上下打量：“像是从富人区来的家伙，又来找乐子了？”
“不是，你误会了。”叶轻酌从容解释，“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待一会儿，没想到这里有人。”
“真是蹩脚的借口，谁不知道米莱矿坑是放逐星球最大的贫民窟？”老人举起一根钢管，在地面狠狠敲了两下，“你们这些富人区的家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都是一颗肮脏的心，快滚！别想折磨我们这些可怜人！”
“……”叶轻酌拉着楚爻后退，“不好意思打扰了。”
离开矿洞，他打开深渊之瞳，眼前浮现出一片红蓝数值，每个矿洞里至少都有十几人，还有一大片聚集在矿山里，加起来少说也有上千人。地图上只标记出这里是废弃点，没想到竟然是贫民窟，是他大意了，完全没考虑过副本里也会存在贫富差距和阶级斗争。
楚爻拽了拽叶轻酌的衣袖，指着一个连顶都没有的棚子，似乎也就只有那里没有被霸占，改造一下住一晚没什么问题。他这里留有几张澹台谷雨给的建筑图纸，让楚爻去捡些木板、钢管、砖头，阵法画好后，棚子变成一个简陋小屋，由于缺少材料，屋顶留下两条宽缝，一抬头就能看见星星。
“就这么着吧。”叶轻酌走进去，靠墙坐下，随手打开副本介绍，看到关于时间的备注，更加崩溃了：放逐星球的时间算法和地球完全不同，1小时等于地球的2.4小时，72小时相当于170多小时，他以为只要躲三天就够了，实际上是一周多！
现在距离副本开始才过去一个多小时，他却感觉像熬了几十天似的，剩下的一周不知该怎么撑过去。
在不能使用武器、还被通缉的情况下，只能尽量规避危险。幸好还有楚爻在身边，不行就跑路呗，反正楚爻体力好，扛着他跑都不费劲。
楚爻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叶轻酌招招手，便跑到身边乖乖坐下，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目前为止你有看过自己的任务吗？”
楚爻点头，熟练地操作面板打开任务界面共享，叶轻酌摸摸他的黑发：“不错，对面板的使用已经很熟练了，没白教你。”
【任务：杀死领主的手下哈桑瑞尔】
哈桑瑞尔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它是这张图的第三个BOSS，并且是在7阶层难度的副本里，实力绝对不算弱。原本叶轻酌觉得这个任务无足轻重，权杖一挥就能顺利解决，现在渊祭不能使用，他又进化成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倒霉Omega，只能想想办法，让楚爻苟进度了。
“领主一直在通缉我，他肯定会派哈桑瑞尔出面，到时候咱们先看看它厉不厉害，能打尽量打，打不过就撤，别太勉强，任务进度到60%就够了。”叶轻酌扶着脖子，无奈一笑，“难得带你下一次副本，还搞得这么狼狈，你会不会怪我？”
楚爻头摇得像拨浪鼓，扑过去想抱住他撒娇，被卡芮秋提醒：“傻小子，别以为大佬不在就可以这么放肆哦。”
“唔。”楚爻委屈地缩回手，眼神可怜兮兮。叶轻酌握住他的手晃了两下，又靠过去抱住肩头拍了拍，立即退开：“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这样就够了。”
味道好香。
楚爻挪到叶轻酌身边，上下扒拉卫衣，叶轻酌以为他饿了，拿出甜点、蛋糕、饼干，他都不满意，鼻子不停乱嗅。
“那你想吃什么？”
楚爻从口袋里掏出便签本，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甜”，叶轻酌点头：“对啊，我知道你喜欢吃甜点，所以没带别的。”
“啊、啊。”
楚爻不知该怎么表达，张开嘴也只能发出一些语气词，叶轻酌问卡芮秋：“你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卡芮秋歪头：“不清楚，我想应该还是饿了吧。”
“唔！”
叶轻酌看他急得摇头晃脑，干脆把各式各样的甜点全拿出来：“你挑吧，想吃什么自己拿。”
他有点困了，靠着墙昏昏欲睡，楚爻在一堆点心里挑挑拣拣，始终没找到那个好闻的香味，再抬头时叶轻酌已经睡着了。
那股淡淡的奶香味始终在鼻尖飘荡，令他口干舌燥，躁动不安地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卡芮秋把叶片竖在唇上：“嘘，主人睡着啦，要安静。”
楚爻垂下眉眼，轻手轻脚坐在墙角，无聊得透过木板缝隙数星星。不知为何，那些星星越来越近，变成一个个光点在空中乱舞，最后竟然从缝隙里跑进屋子里，吓得他手脚乱舞，想把它们赶走。
光点钻入身体里消失不见，楚爻浑身僵住，靠着墙一动不动，只有双眼偶尔眨动。
深夜的米莱矿坑万籁寂静，偶尔会有一两声鸟鸣。数分钟过后，楚爻渐渐回神，眼中一片清明。
———
啪嚓。
叶轻酌蹙了蹙眉，眼帘渐渐掀开，先是发现小屋中央燃起的篝火，他揉揉眼睛坐起，一件斗篷从身上滑下来。
这是楚爻的，他人去哪儿了？
“卡芮秋！”
大嘴花从领口里冒出来：“主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楚爻呢？”
“抱歉主人，我和您一起在休息，没有注意楚爻的动向。”
叶轻酌赶紧爬起来，怎么睡得那么死，一个大活人跑没了都没听见动静。屋外依旧漆黑一片，以楚爻的性子，很可能是睡不着就出门乱跑了。倒不是担心他会跑丢，而是怕他会惹上麻烦，没办法应付。
刚一拉开摇摇欲坠的门，正要找的人就站在眼前，看样子是打算进门。
“你跑哪儿去了？”叶轻酌松一口气，把他拉进来，“有遇到别的玩家吗？贫民窟的NPC有没有为难你？”
楚爻缓缓摇头，四目相对时，叶轻酌从他的眼眸里察觉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平时都是亮晶晶的小狗眼，单纯又无辜，此刻黑眸变得深邃锐利，散发出一股沉稳感，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叶轻酌顿时警觉，下意识后退，被楚爻扶住胳膊：“小心。”
？？？
叶轻酌怔住，他听见什么了？楚爻，说话了？！
卡芮秋震惊捧嘴：“傻小子开口说话了！”
楚爻踢走后面那块玻璃，拉着叶轻酌走到篝火附近坐下，握住他的手搓了搓，语气温柔：“你的手很冷。”
我是给吓得四肢冰凉。
叶轻酌打开深渊之瞳，把所有面板窥探一遍，的的确确是楚爻，所有数值和之前所见完全相同。那就更离奇诡异了，楚爻怎么可能一觉醒来变得这么……正常？
“……你是谁？”
“楚爻，如假包换。”
“不可能。”
楚爻唇角弯起，眼中漫上星星点点的笑意：“真的是我。我本来没有名字，只有一串代号，‘楚爻’是你取的，很感谢你给我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叶轻酌警惕地打量，似乎想找出什么破绽。之前在找茬副本里，曾出现过复制体和玩家本体记忆同步的情况，他现在就怀疑这种可能性，不过从他身上能读取到好感值和杀意值，也更让人无法判断真假。
“我知道你暂时难以接受，我也是，像大梦初醒。”楚爻捡起树枝拨动篝火，“其实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你睡着后就坐在那里看星星，一不小心看入神了，混沌的头脑一下子清晰，浑身轻松不少。”
……看星星能把病给看好？这也太扯淡了吧？
【卡芮秋，现在有办法调取他的个人行为记录吗？】
【抱歉主人，这属于玩家个人隐私，审判法庭之外是无权调查的】
没有监控，他又没有时间回溯的道具，谁知道楚爻是不是出去转了一圈被调包了？
“你还是不信？”楚爻叹气，“那没办法，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证明自己，毕竟这事儿在谁看来都挺离奇的。”
卡芮秋跑过去，围着他转了两圈：“你真的是楚爻？”
“嗯。”
“在海滩别墅的事你都记得吗？”
“记得，”楚爻笑了笑，“包括我在现实世界里的生活、怎么来到《降临》，全部都记得。”
【主人，我有点怀疑他是被游戏BUG侵占身体了】
之前听卡芮秋说过，游戏运行中产生的BUG如果侵占玩家身体，将会很难处理，杀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怕就怕会杀错，不仅没有解决BUG，还会造成一个普通玩家的死亡。
叶轻酌沉默不语，他靠着墙打开好友栏，想联系杜医生，询问楚爻有没有忽然痊愈的可能。白衡的信息跳了出来：
【喜欢我给你的惊喜吗？】
叶轻酌猛然坐起，是算法？！
他回头盯着楚爻，如果是它的话，那一切皆有可能。但是他们明明没有交易，算法怎么会让楚爻痊愈？
【白衡：我说过，会让你体会到人类的渺小，现在有没有感觉你们那些所谓的治疗有多么可笑？】
【白衡：只有我才能让他痊愈，让他变成一个正常人】
“……”叶轻酌实在烦躁，这玩意儿说话的语气怎么那么讨厌，哪怕受到它的恩惠，也不想感谢。
【叶轻酌：麻烦你把记录删掉，别让白衡看见】
【白衡：……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叶轻酌：我想说的太多了，回终端再找你算账】
“主人，您得出结论了吗？”卡芮秋轻声问。
叶轻酌点点头：“……嗯，是真的楚爻。”
他静静靠着墙，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杜医生之前是在国内排名前三的医院里任职，连他都对楚爻束手无策，算法却只要一句话，就能让奇迹发生。
这就是“渺小的人”与“伟大的神”之间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