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佩剑呢?”

  “在我师兄那里。”

  “……”

  江小白意识到了什么, “你来干什么?”他背过身去,“该不会是他们抓不到我, 准备让你来劝我认罪伏法吧?”

  明七挑眉, 笑道:“是呀是呀,让我来劝你的,那你回去吗?”

  “回个屁!就不该放你下来!”

  “啧。翻脸无情。”明七绕到他身前, “你好笨哦,我都说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 那肯定不是来抓你的啊, 我师兄就是怕我来找你,把我佩剑没收了, 又让人押着我回山, 我趁人没注意, 就跑出来了。”

  江小白沉默不语, 低了低头, 比起来找他, 他竟然更希望是来抓他。

  这会儿心里又暖又酸涩, 几欲哽咽, 明七弯腰, 正打量着他手里的剑,悻悻道:“可怕,就是这个家伙吗?之前只听师尊们说被封印在祭台上了……你……”他抬头看了眼江小白,话声一顿,错愕道:“喂喂喂, 你该不会是哭了吧??”

  江小白推开他:“鬼才哭了。”

  明七捧腹大笑:“你真的哭了?!你就是哭了!!”他笑的喘不上气, “是被我感动的还是被那群人吓的?小白啊, 我倍感荣幸, 竟然能见到你哭的样子。仙尊见过吗?如果仙尊都没见过我却见过,夭寿哦!”

  提及清玄,江小白面色淡了些,明七小心翼翼道:“你不问问仙尊如何了吗?”

  江小白漠然。

  “如今只有我和师兄知道仙尊受伤了,对外还瞒着呢。想来仙尊就是不想让你备受非议。”

  “非议?”江小白冷笑道,“有非议那也是我活该。”

  “你……”

  “没什么可隐瞒的,要杀要剐,随便怎样。”

  明七哑住:“你和仙尊究竟闹什么矛盾了?”

  江小白道:“没有矛盾,就是我自作多情,如今清醒了,该滚蛋了。”

  两人出了荒林,一路蜿蜒,也没有个目标地,就这么一直走着,走到江小白一想起清玄就心烦意乱,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当日那一幕,灵墟剑稳稳刺中清玄左肩,鲜血染红了衣裳,十分刺目。

  当时的他没敢看清玄的脸,现在回想起来,清玄那个时候该是什么表情,失望?厌恶?反感?

  毕竟为了让他这么一个人一直留在山上,对方的牺牲那可真是太大了。

  越想越堵得慌,江小白一脚踹到一块大石头上,暗骂当初自己就不该上山,如果不上山就不会有这些糟糕事!

  行至大路,前方就有一座城,江小白看了几眼,也不知哪根筋不对,漠然问了句:“很严重吗?”

  “嗯?”明七一顿,见江小白脸色很难看,和那日他看见的仙尊脸色一样,几分苍白,他想了又想,选了个委婉的说法:“是你这把剑太厉害了,连仙尊都招架不住。”

  那便是伤的很严重了。

  江小白心中刺挠着烦躁。

  明七张望了一下,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赵家那件事。”

  江小白静默。

  没打算,从小到大遇见棘手事儿他都选择逃避,此刻依旧有逃避的念头,大不了余生就是别人追他则逃。

  明七拉着江小白朝城外的茶铺子过去了。

  茶铺子只是搭了个遮风避雨的棚子,十分简陋,一口大锅,烧着沸水,另一旁的桌上几个大壶凌乱摆放着,有的壶里装了茶水,有的壶里空空荡荡,明七看了看,随手提起一壶茶水,放到一个破旧的桌子上,按着江小白肩膀落座,然后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啊,我过来就是帮你解决问题的。”

  沸水落杯,一时倒也喝不成,明七又点了盘花生米,小二送过来,明七边吃边道:“如今仙尊你暂且不用想,要紧的是赵家的灭门案。”

  江小白侧目,“你想听什么?”

  “来龙去脉。你和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赵家,赵家人又因何而死,其中可有变故。”明七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且先说说。”

  江小白淡淡道:“你怎么不觉得是我暴虐成性所以下次毒手。”

  “你没那个能耐。”明七眯起眼睛,“让我猜一猜,你如今还不能完全掌控这把剑,对吗?既然不能,你又如何做到用这把剑短时间内屠杀的?凭你自己的能力,绝没那么快,你也没有能力去吸噬冤魂。”

  席间正说着话,突然匆匆而来一批身穿长袍宛若道士的人,浑身残血,灰头土脸,几乎是连滚带爬,万分狼狈的跑了过来。

  他们像是在惧怕着什么,止不住的回头,惊慌失措的喊道:“快!快去求救无妄山!!!”

  这一声让明七当场站起,快步过去,忙道:“出什么事了?”

  无妄山弟子都有专属的玉佩环带,连那身白衣也极好辨认,那些道长见到明七后,悲愤欲绝,求道:“死了!都死了!”

  明七急道:“谁死了?在哪里?”

  “景阳观!”

  闻声,明七想也不想的便道:“小白,你守住他们,我去看!”

  江小白立刻抓住明七胳膊,“你连把佩剑都没有,过去有什么用?你守着,顺带求救无妄山,我先行一步!”

  话毕,御剑而行,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远处的景阳山内,那里面有一道观,远远望去,十分肃穆,可当江小白落地后,里面已经被杀的一干二净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有没有活口,能救则救,可翻找了半天,所有人口鼻流血,死了个透。

  江小白低头,问道:“小破,你找一找!”

  灵墟剑动了动,咻的一下出鞘,极快的穿梭到了一处大堂内,江小白赶忙跟上,灵墟剑在疯狂撞墙,江小白明白了,里面必定有暗格,他执剑,用力一挥,墙壁倒塌。

  灰尘溢出,江小白咳嗽几声,踩着碎石进了这处暗格,暗格颇为长,走了好久,直到最里面,才看见了一个老道士,老道士好似断气没多久,临死前,手边放着一本书,那书倒是普遍,常人来看,并不稀奇,可翻开的那一页落在江小白眼里,却心惊了一下。

  那一页,正是讲述昌平仙尊的。

  他手一颤,看了看手下的这把剑,有了答案。

  明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急促问道:“小白?!”

  明七寻了过来,面目沉重,“怎么会这样……”

  江小白上前,将那本书拿起来,随手一挥,一段咒法,书瞬间焚为灰烬。

  明七道:“你这是做什么?”

  江小白静静道:“若不是我们先发现了这些人,恐怕又要有一桩冤案落到我身上了。”

  明七不解:“何意?”

  江小白面不改色:“老道士临死前书里翻开的正是讲昌平仙尊那一页,如今世人皆知,我夺走了一把威力无穷的剑,更有消息知道这把剑就是昌平仙尊的佩剑。”

  明七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是有人故意翻到这一页给人看的?不啊,逻辑不通,就算是这一页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还不许别人看看书了?”

  “你知道这老道士是哪里人吗?”

  江小白转身朝外走,看着这处道院,比他见过的任何道院都要精致一些,连四周的壁瓦房檐都是全新的,但其实普通的道观根本没这财力去修缮,大部分的道观都是简朴为主。

  尤其是这座道观又没在富庶地界,周围堪堪几座小城,根本供奉不起,哪来的钱修缮?

  若是追究起来,那边要顺上他在渝州城晃荡时听见的传闻了。

  赵家老爷是渝州城赫赫有名的富商。有人传言,早年他做了些亏心事,怕遭报应,索性直接寻了个老道士过来。那老道士在赵家还一直住着,赵家老爷经常带着老道士在城内四处走,一则寻风水好的地方买了,二则为了让人知道他赵家有人坐镇,日后必定顺风顺水。故而不少渝州城百姓都见过那个老道士。

  但赵家灭门时,老道士却不在,许是逃了,什么时候逃的,不知道。可唯一能敲定的就是,老道士之前是赵家请来的人,一直住在赵家,赵家人死光了,却没发现老道士的尸首,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逃掉了,谁曾想,逃回了道观,还被追杀了。

  被谁追杀?

  外面传言是谁杀了赵家一门?答案:江小白。

  他江小白做贼心虚,不肯放过,去追杀了这唯一有可能目睹血案的幸存者。

  江小白还没给急不可待的明七去解释呢,霎时间,面色猛地一变,他厉声:“带明七先走!”

  话毕,灵墟剑一个挥闪,直接将明七驼走了,顷刻间,整座道观都开始震荡,江小白拼力朝外跑,痛恨自己的愚蠢!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若真是一个陷阱,那这个陷阱又怎会让他们这么轻易地破解了,恐怕是有人想让他们死在这里面!

  没一会儿,道观就塌陷了大半,轰隆隆的灰尘扬起,江小白再一看周围,道观四周的符纸早已不见,他感受着地下源源不断的沸腾和躁动,心凉了一大半。

  道观往往都镇压着罪大恶极之物,此刻道观一毁,妖邪之气升天,如此强劲的鬼祟,江小白手边却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

  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脖子,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好似女鬼尖锐的指甲正在划他的喉咙,江小白被按到地上,挣扎两下,一拳击飞,边杀边躲,身子一时没站稳,加上地动山摇,直接跟着落石一起摔了下去。

  便是这一下,他的双手双脚,连带着脑袋,都像是被各种东西死死抓住了!

  它们在撕扯,像是要将他四分五裂开来,江小白挣扎不动,粗喘一口气,怒吼道:“去你祖宗的!”一个翻身,踹到一个,一看,他的腿已经满是恶咒。

  这恶咒的效力极快,不到一炷香,江小白就动都不能动了,耳边像是有无数的冤魂嘶吼,折磨的他痛不欲生,他眼睛很痛,已经看不清了,眼见就要被杀死,忽然,一阵呼啸而来的风声稳准快的停在了他身边!

  一道白绫好似遮天蔽地,席卷而来,失去理智的一声:“小白!”

  江小白愣住了。

  他被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没有看见周围发生了什么,只听轻缓二字:“诛杀。”

  便是摧枯拉朽般的凄厉哀嚎,转瞬间所有冤魂灰飞烟灭!

  没有超度,直接斩杀。

  那股淡淡的清香,专属于清玄的凌冽之气,传入鼻息。

  江小白身子一僵,咬紧牙关,欲意推开他,清玄却低声道:“嘘,别动了。”说完,也不知点了他哪里,江小白瞳孔一缩,很快就消停了,再然后便是晕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