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病了一场,身体虚弱,但精神却极好。

  他要是早知道生病会这么幸福,那从他第一天来福利院就会躺在病床上了。

  人类果然是富有同情心的。

  一场病,院长来看他的次数都多了,最要紧的是,之前不睬他的路川辞竟出奇地也能偶尔来看一看他。

  过来了也不说话,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这间房又没个窗户,时宴当时还思考了好久,路川辞搁那儿冥想什么呢。

  最后他懂了。

  完蛋。

  路川辞为了跟他划清界限开始‘锱铢必较’了。

  之前是他给路川辞每次分一半的饭,如今是路川辞给他留了,大有一种要将之前分出去的补回来。

  一开始时宴还没发现,还是某一天突然被人告知。

  那段时间,他躺着躺着,突然惊坐,感怀备至,老泪纵横,打饭大叔终于发现他的魅力了吗,如今给他的都是超大份哎!

  可喜可贺。

  他就说,这世间之人,怎会不为他臣服呢。

  时宴感动到说不出话,当天就飞奔到大叔面前,一把握住大叔的手,感激涕零:“太阳神赐予了我转运的力量,大叔,我也会赐予你!”

  都是神,他就不信自己比太阳神差在哪儿了。

  大叔:“……”

  仿佛关爱智障儿童一样,“下一位。”

  依旧是被后面的小朋友推了一把,依旧是一个踉跄,但这次身体重心稳住了,低头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骨节修长,洁白如玉,真漂亮,那只手很快收回,路川辞面不改色地站到了一边。

  时宴打完饭就要走了,顺势回头看了眼,发现大叔怎么给路川辞就打了那么一点点饭。

  之前的感激瞬间化为虚无,时宴哀怨的小眼神像是刀子一样刮在大叔脸上,由不得人不看,大叔:?

  时宴生气了,重重地把碗放在桌面,“大叔!听我的!打满!”

  众人:“……”一度怀疑时宴是真的病傻了。

  本来就不聪明的智商,以后可要怎么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里生存呀。

  向来与他不睦的几个小朋友,心疼地走过,拍了拍时宴的肩膀,无奈低叹。

  如果说全场都沉浸在他们福利院怎么出了个笨蛋的悲伤气氛里,那路川辞一定是特例。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路川辞对时宴是意见最大的。

  对一个人最好的冷漠就是忽视他的存在。

  路川辞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但这也让人不禁多想,路川辞对所有人态度都淡淡的,唯独对时宴态度特殊,算不算时宴的福气?

  时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此刻,路川辞淡色的瞳孔像是被融化的冰山,一闪而过的笑意,转瞬即逝,刚挑起的唇角在时宴投来目光的那一刹那又悄然无息地放下。

  时宴拉住路川辞,恨恨的瞪了眼众人,“不理他们,走,我给你分好吃的。我给你讲啊,病号饭,量老大,可好吃了。”

  盛夏时节,小朋友们也都不喜欢闷在房间里吃饭,喜欢端着饭碗去外面找一片凉快地方三五成群。

  正常情况下,时宴肯定是被孤立,一个人孤零零吃饭的那个。

  这次时宴拉住了路川辞。

  他有些紧张。

  路川辞会不会突然甩开他的手。

  思及此,握得更紧了些。

  热度于掌心传递,两人却都未曾松开。

  路川辞脚步放慢,忽然停步,时宴回头,路川辞道:“你出来不会加重病情?”

  时宴想,路川辞不喜欢他,会不会嘴上是这么客气地问,心里想的是,你是不是想多蹭几天病号饭?

  啊这……

  是。

  如果可以,就让他这么一直病下去吧。

  他迫切地希望自己可以进化为病神。

  但不行。

  路川辞年纪还这么小,六七岁,正是塑造三观和树立榜样的时候,他是咸鱼可以,但不能给路川辞传染成咸鱼了。

  时宴郑重其事:“不,不会的。房间里又潮又热还不通风,不利于病情,我出来吃饭,透透气,晒晒太阳,病会好得快些。”

  路川辞看了眼他,卷翘的睫毛微微低垂,像是在认真思考时宴的话。

  时宴没给他机会,拽着人就出去了。

  有小朋友看见路川辞,打招呼问:“小路!和我们一起吗!”

  时宴心一紧。

  懵懂懵懂地回头眼路川辞。

  路川辞没表态,时宴鼓起勇气,骄傲地说:“路川辞是我的!他只和我一起吃饭!”

  时宴想晒太阳,路川辞不想,路川辞说怕晒伤,时宴想都不想的撸起袖子,“我不怕。”

  路川辞淡淡:“所以你晒伤了。”

  他们似乎有了个秘密基地。

  那个二层房顶。

  他们会爬上去,坐在上面,大树的枝叶帮他们遮挡烈日,一片斑驳落影,金光闪闪。

  时宴胆子小。

  每次坐在上面都忧心忡忡,摔下去了可怎么好。

  006费解:【你好歹也是战神飞升的,怎么这么怂?】

  时宴回答:“国破家亡,不战也得战,哪里是我能左右的。”

  尽管不战而战的结果就是他杀疯了,杀到飞升。

  飞升时还被魔界公主问了句:“当神仙有什么好,不如来我们魔界!”

  时宴好奇:“那魔界有什么好的?”

  魔界公主:“可以天天大战三百场!”

  时宴:“……你好,告辞。”

  006坐在时宴肩头,总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回头一看,一只手正悬在时宴腰后,没触碰,距离把握得刚刚好,干饭的时宴就算真要摔了,也能被稳稳扶住。

  006啧一声。

  看来不需要它了,闭眼睡觉。

  人都是贪婪的。

  时宴也不例外。

  习惯了每天有路川辞的陪伴,每次一到晚上,别的小朋友都回房间睡觉,隔壁房间传来嬉笑声的时候,时宴就觉得无比落寞。

  他问006:“我也想过去和大家一起玩。”

  006:【去吧。】

  时宴谨慎:“我去了会不会被打?”

  006:【不会。】

  调整好心态,有了信心的时宴转身就去了隔壁房间,对着一群小朋友说:“可以让我和你们一起玩吗。”

  突然寂静。

  空气静止。

  啪叽!

  哐当!

  哗啦啦!

  枕头玩具全砸了过来!

  时宴落荒而逃,委屈哭诉:“她们打我!你骗人!”

  006捂脸:【我也没说让你去女生宿舍问啊!】

  孤苦伶仃的时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个人的深夜,好难眠。

  要是有织女姐姐就好了,他每次睡不着了,就去鹊桥边找织女姐姐聊天,一边聊一边拔鸟毛。

  也不知道那些鹊桥的鸟都怎么样了,没了他,羽毛是不是都长齐全了。

  时宴坐起身,托着脸,百无聊赖:“为什么这个房间没个窗户呢。”自问自答:“哦,对,这个房间之前是个杂物房。”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托腮,“我好怀念我在天上的仙府了,那座冰玉床,啊,想想就舒服。”他摇晃了两下,身下的木板床传来咯嗞咯嗞的声音,“……”

  今晚也没听见路川辞的动静,看来今晚路川辞是不去二层楼顶了。

  路川辞现在在干什么呢。

  睡着了吗。

  时宴实在无趣,出去礼貌敲了下路川辞那边的门,里面传来不耐烦的一声,不像是路川辞的声音,对了,路川辞住的也是多人间,估计其他小朋友都正在睡觉呢,那算了,他还是别打扰了。

  时宴回到自己房间,重新躺下,劝自己好好睡觉。

  咸鱼的首要任务就是吃喝睡。

  “叮……”

  外面传来微弱的声音。

  声音细小谨慎,轻浮低弱。

  时宴道:“谁?”

  安静,无人回答。

  但那轻浮的声音似乎还在持续,渐行渐远。

  时宴瞪大眼。

  “六!小六!有鬼!有鬼!!”

  006被一巴掌拍醒,头晕目眩,不可思议:【你是神仙你怕鬼!?】

  时宴哭丧脸,惊恐万分:“鬼多可怕啊,我飞升前杀了那么多人,有怨气重的,会不会没投胎转世,变成孤魂野鬼来找我索命了?”

  重点这个鬼还是跨时代的来索命。

  果然仙界最安全,鬼不敢上去,如今来了人界……

  时宴心慌了,下床拿起扫把,挡在身前,步履维艰,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地朝前走,唰一下开了门,扬声便道:“我打死你个复仇鬼!”

  扫把被一下子抓住,任凭时宴往下压都压不下去,路川辞头痛:“大半夜,你闹什么?”

  时宴:“……”

  神情复杂,略显难堪:“你大半夜装什么鬼!”

  路川辞莫名其妙:“我才来,装什么鬼?”

  “那你刚在外面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

  “算了,没听见就好。”

  “你听见了?”

  时宴收敛神色,心想,不能吓到小朋友,故作豪气的挥了挥手,“不是什么大事儿。”然后狐疑地盯着路川辞,“你不睡觉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路川辞顿了下,抿唇:“路过。”

  时宴困惑。

  “哈哈那真是好巧。”我刚一开门,你就在外面!

  两人站在门口,一个没有相迎的打算,一个没有离开的意思,气氛莫名微妙,006:【你不是想让路川辞陪你睡觉吗?】

  时宴心答:“我这房间这么闷热,他估计不愿意的。”

  刚回答,却见路川辞微微抬颚,淡淡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那语气,仿佛时宴正居住在什么豪华别墅,两人的格调也瞬间从福利院孤儿变成了总裁对决,时宴:“您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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