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部落对龙虎营和大岐人还有浓浓的敌意,颜君齐在距离他们较近,态度还算好的一个部落扎营,再派人去通知他们的首领过来商议。

  因先前县衙给各部发赈灾粮的事,他们对颜君齐印象尚可,颜君齐派人去通知了八个部落,有五个部落派了人来。

  时间到了,颜君齐不再等另外三部,只询问这五部和他们扎营的部落,要不要租地。

  军户的土地,白峰部之前的领地,还有没有分配过属于县衙的土地,全都可以租,通通是六亩一只羊。

  秋天收租,只要是满两岁的羊即可。

  几个部落齐齐懵了好一阵。

  现场无比的安静。

  直到卢栩开口道:“先报名优先租,都想要的地方抓阄决定谁能租,我瞧河边挺好的,有人想租吗?”

  一直想要占水源的部落下意识马上道:“要!”

  那人说完,看向同伴,同伴挣扎了一下,点点头。

  卢栩:“好,一个报名,还有谁想要?”

  其他人回过神儿来,也连忙表示他们要。

  先前水源两岸都是被白峰部占领的,即便如今白峰部不在了,想要抢水源,也少不了摩擦,现在,给几只羊就解决了?

  卢栩画了张简单的示意图,将河两岸分成四块儿土地。

  六个部落都想要,他们六人抓阄,没抽中的优先选下一块儿土地。

  那两部选完,再六个部落一起选,选来选去,帐篷里渐渐热闹起来,总是有两三个部落想占同一块儿地,然后争吵起来。

  卢栩不知第多少次将人拉开:“抓阄!你们别瞎租呀,算好你们自己有多少人,能养多少牛羊,租多少最划算,租多了还要出羊呢,别租亏了。”

  他又拿起使用率奇高的纸条,“还是有墨点儿的算中,空白的不中,算好没,有没有决定退出的?”

  ……

  一天过去,一群人连饭都是在抓阄的营帐里凑合吃完的,他们抽了一天,直到将他们附近心仪的土地都租完。

  颜君齐当场写地契,现场盖章,租地的首领们按手印,卢栩将签好的地契一式两份,一份儿给租地的蛮人,一份儿装到盒子里,拿回县衙存档。

  卢栩:“加上你们租的土地,都够放牧了吧?以后不要再去抢别人地盘了,虎贲军会到你们领地边界巡逻的,谁乱抢别人地盘,抓起来去县城做苦力盖房子!”

  卢栩:“别看了,县衙的文书,童叟无欺,还能骗你们吗?哪儿不懂我给你们翻译。”

  看他们好奇,卢栩马上忽悠道:“我们正盖书院呢,要不你们派几个聪明的到书院学学字吧?人家弩垛部、黑川部、木图部他们都学呢,等别人都会了,就剩你们是一部落文盲了。”

  看不懂大岐字,却依旧在看文书的各部首领:“……”

  卢栩:“不想学大岐的字,学你们的字也行呀,有十个部落的巫师和我们大岐的一个才子,正在编蛮语用字呢。”

  “等他们编好,以后文书就用两种语言写,你们学那个也行。”

  “你们部落有巫师吗?有兴趣参与吗?来嘛来嘛,包吃住的,可以住到弩垛部或者黑川部,登云山有个祭坛,也向巫师们开放的,你们不想去看看吗?”

  众首领:“……”

  不知为什么,就很不想听这人说话。

  冲动过去,晚上他们回了各自的营帐,又忍不住拿着看不懂的单子默默算账。

  这么租地划算吗?

  想得开的马上就有了结论:“怕什么,六亩一只羊,他们又没说多大的羊,到时候捡着瘦的小的给便是!”

  反正六亩肯定也够养二十来只了。

  抽到河边土地的部落,也盘算着,他们部落小,若是去和别的部落抢,一定是抢不到的,能这样租下一片好地,也很值。

  “虎贲军真会在边界巡逻吗?”

  “谁知道,既然他们这么说了,若有人占我们的地,我们就去报官,到时候看大岐如何处理。”

  “嗯。”

  难题都是大岐的,到时候全甩给大岐!

  一晚过去,他们想明白了,虽然付租金很不爽,但他们已经不想再和大岐开战了。

  白峰部就是例子。

  白峰部的尸骨,还是他们几部帮忙掩埋的呢。

  即便是之前参与了白峰部叛乱的部落,对大岐怀恨在心,现在也不是再开战的时机。

  游牧季来了,什么都没有牛羊重要。

  就是将来要打,他们也需要十年来养精蓄锐。

  第二日,颜君齐按照地契,带着龙虎营按照各部租地的边界去竖木桩,约五十米一个木桩,将他们的领地大致分开。

  没来参会的三部远远看见他们竖木桩,茫然不知这是在干什么。

  租了土地的部落,看到木桩则又踏实了几分。

  看来大岐人是认真的。

  竖木桩,画边界,足足折腾了十多天。

  到他们要离开前,那三部中有一个部落过来租地了。

  他们上次参与叛乱,伤亡最惨,他们已经没有再抢占别人地盘的实力了,保证自己的地盘不被抢,已经千难万难。

  新任的族长力排众议,要先保证部落的生存。

  他们战战兢兢地过来,签完地契都没接受卢栩一起吃个饭的邀请,拿上地契就跑,生怕虎贲军会找他们算后账。

  卢栩直摇头,“这会儿知道怕了,唉。”

  魏定山其实不是个性情残忍的人。

  蛮人已投降,朝中定了怀柔和平的国策,他们只在战场杀了叛军,根本就没往叛乱部落的营地里追。

  若不是白峰部又搞偷袭,他们也不会屠族。

  甚至这次出来,怕会再起冲突,魏定山给他们派来的,都不是骁勇善战,却对蛮人十分没好气的金副将……

  卢栩想起去借兵时正在看粮草账单的魏定山,忍不住和颜君齐吐槽:“我觉得,要不是打仗,魏将军其实能去做文官或者做买卖。”

  颜君齐不知他好好的怎么又想起魏定山来了:“嗯?”

  卢栩:“你不觉得自从他知道舟舟写信影响了阿濯,才给他们虎贲军发了军饷,而且是几军中最多的,他就对舟舟态度特别慈祥么?”

  颜君齐:“魏将军本来就喜欢舟舟。”

  卢栩:“可他连对我的态度都变好了!”

  颜君齐:“……”

  那是因为卢栩提出借用卧虎关军驿都会给将士们辛苦费吧。

  先前在卧虎关闹的矛盾,范孝的亲兵都亲眼瞧见了,回去后禀报范孝,随后范孝就派了人来整肃军纪。

  并且人家还替卢栩问了,皇商可借用官驿,若无官驿,可用军驿,军驿不得扣押他的货物,不得索要钱财。

  卢栩知道,他能有这种便利,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因为他运回京城的东西都是给睿王,睿王赚钱是入私库,扣他的钱,就是扣皇家私库的钱。

  但知道归知道,纯辛苦别人,不给人好处,不是他经商处事的风格。

  至少要让在路上风里来雨里去,替他们辛苦运货的官差、兵士们都能赚点儿零花钱。

  于是卢栩主动提了给辛苦费。

  这部分钱魏定山没拒绝。

  不过卢栩还提的,只要和北庭县做生意的商人出入卧虎关,他都额外给卧虎关分钱,魏定山没要。

  朝廷规定的过关费是多少,就只要多少。

  包括虎贲军护送商队到关外各县、镇做生意,他也不要保护费,只要商队管护送的队伍来回的食物就够了。

  他定的每个将士跑一趟需要的食物比军中要高一点儿,但也没有多离谱,几个商队凑一凑,全能交得起。

  想着想着,卢栩又摇摇头,“魏将军还是适合去户部卡钱,不适合做生意。”

  太保守了,送上门儿的钱都不要。

  颜君齐:“……他要是一心赚钱,陛下怎么放心把虎贲军和龙虎营给他管?”

  卢栩深以为然:“嗯,也对。”

  所以他这纯纯的小老板,其实根本不适合做官。

  租地的事情了断,县城大事基本也理顺了,他这便宜县尉差不多也该辞职了。

  “卫二和熊昆也差不多锻炼出来了,你觉得让谁做县尉好?”

  颜君齐一怔,“我还没想好。”

  卢栩:“那就他们俩一起吧,北庭县这么大,一个人也管不过来。”

  颜君齐:“你呢?”

  卢栩:“我要招生、盖学校、当教导主任!!”

  颜君齐:“……”

  在一起这么久,他已经弄明白什么是教导主任,但依旧无法理解卢栩为什么不当院长,非要只当个管纪律的教导主任。

  院长不是权力更大,什么都能管吗?

  卢栩不,回去路上,一路都在给他阐述关于院长不可怕,教导主任最可怕的观点。

  可当年在观阳时,他们县学监管纪律的先生,明明特别慈爱,遇到卢栩去接他,还会请卢栩进去坐坐。

  遇到卢锐,更是会领他进去玩儿。

  也不知他为什么总觉得教导主任最吓人。

  难不成是在京城听多了吏部和礼部的传说,见多了吏部和礼部抓迟到?

  就在卢栩列招生计划,画路线图,准备回去后带商队和官差在各部落间跑来跑去做流动商贩时。

  江郡守也在北境与李修会晤。

  他们老家是邻郡,方言十分相似,聊着聊着就用起方言。

  李修从少年离家从军,已经十几年没回去,忍不住邀请江郡守在军中做客。

  恰好另一批照例受邀来参观他的新展品的蛮人倒霉蛋们,与江郡守在营帐内鹿首前相遇。

  这次还来得特别全。

  年初的暴风雪北境也受到影响,这边风不如西北大,积雪却比西北还夸张。

  北境也因积雪闹了灾荒,前一阵子有部落眼看过不去,闹着要反,不过还没来得及联合几个部落,就被李修带兵按趴了。

  李修冒着雪带兵四处赈灾示威。

  多亏他们北境商贸发达,物资充沛,这几年还一直有隆兴郡的粮商稳定地往这边卖粮,好歹是没出什么大事。

  眼下灾情总算过去了,他又邀请这群首领过来欣赏他的新猎物——去镇压叛乱的路上一箭射死的一只雄鹿。

  别说那些部落首领了,北境三县的县令都挺怕的。

  尤其是掌管叛乱部落所在之地的县令,甚至觉得李修这是在杀鸡儆猴顺便给他看。

  江郡守顺势和北境各部的首领们寒暄,北境不少部落来自西北,听说他自西北而来,免不得打听起老家来。

  被同族朋友拉来当翻译的苏合听着听着,总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江郡守:“北庭县的县令和县尉,与北境倒是颇有些渊源,他早年还曾在北境经商。”

  李修早就觉得不对劲,可卢栩是商籍,不能做官,他才一直没问。

  听到这里,他也忍不住问起来:“他是不是姓卢?叫卢栩?”

  苏合没忍住:“卢栩他没读书,做不了官吧?做官的应当是姓颜?”

  李修想起来卢栩总是挂在嘴边夸的邻居:“哦对,叫……颜君齐!”

  他纳闷儿道:“颜书郎不是考上传胪留京了,怎么会在北庭县?”

  苏合:“是在京城。”

  卢轩就是那么说的,说颜君齐在京城做大官。

  苏合起身:“我去问问卢二叔。”

  听懵的江郡守连忙叫住他,笑道:“不错,北庭县的县令和县尉,正是颜君齐和卢栩,他们此刻正在北庭县。”

  他先前只听说了卢栩曾经在北境经商,不知卢栩竟然和李修都熟。

  听李修的语气,分明是特别熟悉。

  他简短将听来的,关于颜君齐和卢栩如何从京城到北庭县的传闻叙说一遍。

  听说是贺太师举荐颜君齐到北庭县任县令的,李修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西北需要人才,我们北境就不需要了么?怎么好的都往西北塞。”

  江郡守:“……”

  北境的三名县令:“……”

  虽然李修压根儿没看他们三个,但总觉得李将军说话特别意味深长呢。

  李将军,你这样骂,不是连自己都骂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李修:写奏折,告状,哭穷,卖惨,要人。贺太师,你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