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哄哄乱糟糟,蛮族与大岐吃法混杂,布置很像那么回事,其实细节又有些不伦不类的篝火晚会,随着火把点燃,终于赶在天黑前在县衙外正式开始。

  阿维他们出身贵族,却没一个是巫师,凭印象照葫芦画瓢,一起绕着篝火跳起祈福舞。

  大岐人也看不懂,更不知道这是在祈福,城里的小孩子们许久没见过这种热闹,觉得好玩,也跟着凑上去乱扭。

  祈福舞结束,紧接着就是自由自在的庆祝舞。

  这没格式,只要开心就行,阿维他们几个先将卢舟拉过去,又拽起相熟的官差和伙夫,凑上一群孩子,开始绕着篝火乱蹦乱跳。

  他们八人唱的都是蛮语的歌,又快乐又寂寥,闭目听上那些歌,就能感受到西北广阔无边的原野,辽阔无边的天地。

  阿维拿出了他的小鼓,胡乱跳的舞慢慢合上了鼓点,害羞不好意思的大岐人看着看着,在欢快与热闹中,莫名就勾起了乡愁。

  有人唱起家乡的小调,老家不远的人发现,他们说着不同的话,但其实一直唱着一样的歌。

  很快,各地的小调响起,来自五湖四海的歌声、乐声在月色下篝火旁回荡。

  阿维听着听着,也和起他们的歌声。

  语言不通,曲调,感情却是相通的。

  他们相互教着彼此唱歌,这时候两族的不同无形中弱化了,因为只大岐一郡,可能就有好几道口音。

  大同小异的曲子,在细节的歌词上各有不同。

  一个人站起来教,发现四下全是陌生人,根本就举目无亲,那些一身逆骨的同族,学首歌还没外族的阿维他们快,简直要把教的人气死。

  兢兢业业包饺子的阿姨们坐在角落看着听着,篝火照到脸上,将她们操劳晒黑的脸庞照得红红的,让年龄都失了真,无论多少岁,都梦回自己的少年时光。

  狼肉炖烂,饺子煮好,整块的肉,穿串的肉,一通乱烤。

  各家拿来了自己做的腌菜、泡菜,热热闹闹边吃边喝。

  卢舟在颜君齐默许下,跑去搬了两坛烈酒出来,将宴会气氛推上高潮。

  阿维喝得醉醺醺的,盘腿坐在地上教一群六七岁的小孩唱蛮语儿歌,卢舟取了颜君齐的笛子教他的蛮族朋友们怎么吹奏笛子。

  老人们烤着火唠家常,还有人凭刚刚的小调口音相互找起老乡,天南海北对着从我家到你家要翻几座山过几条河,更有人胡乱吹着牛漫天野地瞎说。

  这晚人都亢奋起来,除了值岗巡逻队官差,全城百姓都不想睡觉。

  熬不住的孩子窝在大人怀里睡了,大人们抱着孩子边拍边聊,边哄边笑。

  伙夫们去把他们存的杂粮饼子搬出来,聊饿了、跳饿了的过来拿一块儿,拿去篝火那儿烤一烤,不管烤糊还是黑了,掰开随便找个人一分,又有精神再聊上半天。

  今晚的主人公英勇盗自己家酒,才教完别人吹笛子,又被热情的客人们拉去喝酒,他们你敬一下,我敬一下,没一会儿就把卢舟灌迷糊了。

  到天亮时,卢舟脚步都是飘的。

  他困了,想回去睡觉,自己闷头往回走,被门槛拦住,他一头撞到门板上,后退一小步,然后扶着门板发着呆,就那么站在原地睡着了。

  颜君齐见他扶门站了好半天不动,过去一瞧,差点儿笑出声来。

  他忍笑摇摇卢舟,可卢舟根本没反应,意识全无,人要往后倒,颜君齐忙拉住他,将他拉到背上背他往后院走。

  卢舟迷迷糊糊喊了声哥哥,放心睡了。

  有官差见状,过来帮颜君齐一起把卢舟送回去。

  主角走了,篝火晚会依旧没散。

  颜君齐叫人过来看看有多少睡着了的,把人摇醒,叫他们回家去,省得在外面冻风寒。

  到天亮,篝火基本熄灭,还赖在这儿不走的,已经不剩几人。

  终于值岗完毕,可以休息的官差换了班急匆匆跑回来,发现这群同僚们,竟然一块儿肉没给他们留!

  他们要蹦起来和这群混账拼命,凭什么啊,全城人都尝到了,就他们没有!“小卢大人猎的狼,你们竟然一口肉不给我留,去死吧!!”

  同样没吃到弟弟亲手猎到的狼肉的,还有卢栩。

  他带着虎贲军急行军似的赶到北关县,将约定好的肉交给他打了欠条的商人,然后也在人家衙门口支起摊子开始煮火锅。

  他搞的还是自助式的——锅底他出,菜和肉别人自备,他们不要加工费。

  同样来自大岐各地的百姓,谁也没见过这种做法,他们一时都闹不清卢栩到底要卖啥。

  问清了卢栩真不要钱,只要他们拿了食材来就免费给他们涮,不少人按他推荐的回家准备菌子、野菜去了。

  至于卢栩推荐的羊肉,自动被没钱的人家无视掉,情况好些的,则去买些豆腐来。

  有人这么一带头,百姓纷纷行动,连带着县里卖豆腐的生意都比平时好了几倍。

  那些商人都看不懂了,忍不住问卢栩:“大人,您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

  给全城百姓免费煮菜?

  他们瞧这调料油脂不少,这得多少钱啊,疯了吗?

  卢栩:“不干什么,就是试试大家喜不喜欢吃。”

  商人们:???

  他们下意识往街上的百姓看去。

  那些煮完的,端着碗、端着盆,还有端着锅的,捞了菜往回走,含蓄的,打算端回家吃,不含蓄的,那些排队的一问好不好吃,他们当即就开始吃了。

  还有大方的分给认识的人尝尝。

  主街上到处充斥着呛到的咳嗽声和喊辣的声音,可即便这样,排队的人群竟然没一个走的。

  尤其那些尝过的,比刚刚还坚定了些。

  更有人叫家人回去再多拿点儿菜来。

  ……

  卢栩:“看,大家挺喜欢吃吧?”

  有人点头,也有人不以为然。

  卢栩准备的汤里调料放的足,只冲着里面的盐,穷苦百姓也会来排队。涮一顿,他们就省下一顿盐呢。

  但其中也有人看出点儿门道了。

  他忍不住过去询问那些正在分享烫菜的百姓,“好吃吗?”

  “好吃呀!”

  “不辣吗?”

  “辣是辣,也香!真香!”

  “漂起来一锅的油,能不香吗?!”

  百姓们又聊起刚刚看到那锅咕嘟咕嘟沸腾的红汤,那可都是油,被辣椒染成了红色呢!

  他们夸张地讨论着得多少辣椒多少油,向他们打听好不好吃的商人又跑了几处,询问了同样的问题。

  很快,他粗粗确认过了——

  不同口音,来自各地的百姓,全都觉得这东西好吃!

  他家就是开饭馆卖吃食的,有一道什么都能煮,还除了不耐辣的人外,所有人都觉得好吃的菜意味着什么他可太懂了。

  关键是,这菜多省事啊!

  要找一个能做这种菜的厨子得多少钱啊,而现在在衙门口煮菜的,就是他们北关县随便来的几个官差!

  他最先意识到了那锅红汤的价值,跑去找卢栩询问这东西怎么卖。

  卢栩叫他别急,要是有兴趣,就去拿点儿肉来试试。

  对方正好也买了羊肉,一想,回去切了好几样不同位置的肉来煮。

  煮完他也没走远,端回自己家铺子里,把家里人都叫来尝了尝:“怎么样?好不好吃?”

  他儿子、侄子,还有两个跟他跑商的老伙计都点头。

  无比信任的老账房也低声和他算起账,若是一锅料多少钱,能煮多少次,多少锅,他们就是能赚钱的。

  他心里有了低,擦擦嘴巴,又跑回来看卢栩什么时候叫人补料,一锅到底能煮多少东西。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又有点儿饿起来。

  尤其忽然一点儿小风将香味儿吹来时,勾的人馋虫乱动。

  他是不太能吃辣的,刚刚都没敢吃几口。

  可卢栩这味道不知是怎么调的,看着辣,吃起来香,辣味儿倒是没想象中那么夸张。

  八成和辣椒的种类有关系。

  不过这调料里的辣椒都碎了,也看不出用的什么品种。

  从上午到下午,大半日过去,等卢栩终于愿意去驿站休息了,也不止一个人悟出门道了。

  他们跟屁虫似的黏在卢栩后面进了驿站,往招待他们的桌前一坐,得,招待他们的还是这辣汤!

  他们也饿了,也是要谈这笔买卖,那就吃吧!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和卢栩一起同桌抠饼子的情谊,这回他们也没太紧张。

  夸赞了一番,便边吃边单刀直入聊起生意了。

  这回卢栩却磨叽起来了,他非要把准备好的食材挨个煮一边,让他们品鉴品鉴煮什么东西最好吃。

  卢栩:“我没骗你们吧?不同部位的肉适合不同的做法,煮起来味道也不一样。什么肉多久熟你们记住了吗?”

  众:“……”

  就为了实验这个,死活不肯告诉他们这调料到底多少钱吗?

  这下好了,竞争对手又多了。

  他们都看了,卢栩总共也没带多少,这是打算卖天价吗?

  他们一边听着卢栩给他们念叨调料里放了多少东西,成本多高,秘方多难,一边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底价,做好了卢栩狮子大开口的准备。

  不料卢栩绕了一大圈,把自己夸得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结果竟然是:“谁说我要卖了?”

  几人:???

  不卖?

  铺垫那么多,不卖是什么意思?

  他们当卢栩多厚道,怕他们羊肉卖亏了特意搭配个调料帮他们抬肉价呢!

  见他们难受的要和他吵架了,卢栩优哉游哉道:“这种调料做起来很难的,你们看到了,我总共就那么些,今天用了快四分之一了。”

  几人听得嘴角直抽,心说,早喊你别煮了,你非要给排了队的都煮完,怪谁?!

  卢栩:“所以,我打算送你们算了。”

  “嗯???”众人怀疑是自己太激动听错了,确认都不敢大声问,小心翼翼重复道:“送我们?”

  卢栩笑吟吟:“对呀,只送,不卖。”

  作者有话要说:

  卢栩:是谁架起了大锅,却吃不到一口弟弟猎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