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深层因果森林的第一个葬礼，如期开始了。
整场葬礼上，五十站在孕妇的对面，时刻紧盯着她的举动。
旁边一些不明所以的女人么彼此小声地谈论着——
“你看五十凶巴巴的眼神，啧，她原本只是严肃一点，这几天怎么变得这么吓人了。”
“不知道啊，你看她的黑眼圈。”
“我早就说过，不同意五十拿着种子，她现在这副样子，还怎么有能力管理因果森林？”
“别说了，她又没犯过什么错，让她听见就不好了，不过……”
女人们心照不宣地对视着，不再往下说了。
放在平时，五十早就用眼神警告窃窃私语的女人们，现在她却对此置若罔闻，一心紧盯着孕妇，观察是否有外来人的踪迹。
女人们围成一圈，吟唱完神秘的歌谣后，齐齐往替生镜里看去。
不出意外，今天没有影子的人是老妪。
五十冷哼一声，心里十分畅快。
她早就晓得风烛残年的女人，总和孕妇凑在一起说话。她们看不惯自己维持因果森林的运转，早就想毁掉这个精巧的世界。
老妪确认结果后，沉思片刻，看向五十：“五十，我有些忠告给你。”
“那就请您不吝赐教。”五十从来没和老妪说过话，不过想也知道，老妪对自己定然没什么好话。
出乎五十的判断，老妪和蔼地说：“我感谢你的固执，这是一把锋利的剑，足以劈开巨石，让我们发觉自身的强大。”
“可当执着变成的偏执利刃，最终会伤害我们最亲爱的朋友，也会折磨我们自己。”老妪轻叹一声，“我知道你不会放弃，但真的是时候放手了。”
五十冷笑一声：“谢谢您的高见。”
显然，五十对老妪的说法嗤之以鼻，她对年老的自己居然变得如此碎嘴爱说教，只觉得鄙夷。
老妪也早预料到五十的反应，但她这句话已经藏了太久，实在是不吐不快。如果这次真的可以解脱，她不希望留有遗憾。
老妪昂起高傲的头颅，躺进了藤椅中。在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中，冰冷的藤曼反复掩住身躯，总让她觉得自己是被蛇扼死的，她早就厌烦这一切了，实在是倦怠之极。
意识消散前，老妪回想起自己漫长的一生，眼角闪过一滴泪。
替生镜上闪现出刺眼的白光，这是新的女人要来到因果森林。
五十无暇关心下面的事情，她健步如飞地走到孕妇身边，铁掌钳住了孕妇的胳膊。
孕妇吃痛，小声地叫了一声，却不敢顶撞五十。
旁边二十来岁的女人看不过去，孕妇虽然和她没有交情，但她还是仗义执言：“五十，你轻点，没看见人家有孕在身？”
另外一个女人也帮腔道：“我们都不分彼此的，没必要相互折磨吧。”
五十冷淡地说：“我只是怕她摔倒，毕竟明天就该轮到她的葬礼了。”
“那你也轻点啊。算起来，孕妇和你都快呆满12天了吧。”
“是啊，明天就是孕妇的第十二天了。”五十别有用意地看着孕妇，“所以我可得扶好她，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这个理由太正当了，女人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无关的女人们散去，五十质问孕妇：“你这几天，有没有见到外来人。”
孕妇连声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最好真的不知道。”五十用力捏住孕妇的手臂，威胁道：“现在你回自己的屋子去，我会一直盯着你。”
“明天你老老实实地进行葬礼，就能永远生活在因果森林里。”
听到这里，孕妇终于忍耐不住，愤恨地说：“你以为在这里生活，是什么好事么！我……”
五十冷冷地看着孕妇，想在看一件死物。孕妇被这扎人的目光刺得冷汗涔涔，不敢再往下说。
不能随意窥探她人的屋子，是因果森林不成文的规定。就算是五十，也不得不遵守。
没有孕妇的邀请，五十不能进入她的房间。孕妇用力地撞上了门，把五十关在外面。
五十也不恼怒，冷声说：“我就在这里看着你，你那里都不能去。”
孕妇没有说话，她在屋里踹了下桌子，发出刺耳的响动，当作对五十的回应。
没过多久，和五十一伙的三十七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五十，你快去替生长廊看看，那里居然有个男人！”
“什么？！”五十尖锐的声音炸开，“我已经暗示上层因果森林的自己，要除掉外来人，他怎么还能进来！”
五十握住兜里的小手-枪，冰凉的金属如同一颗沉沉的秤砣，稳住了她动荡不安的心。
“我去抓人，你在这里看着孕妇，别叫她出来！”
三十七面露难色：“这样做不太好吧。”
三十七生性善良，不愿强迫他人。
替生长廊到孕妇的住所，只有一条路。五十毫不担心外来人会来找孕妇，那只会撞在自己枪口上。
她生怕外来人溜走，顾不上三十七的心思，半是劝导半是威胁地说：“你最好按我说的做，不然我会想办法让你的葬礼轮后，你也不想在种子发芽之后还呆在这里吧。”
三十七诧异地长开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认识的五十心智虽坚，却不会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
她隐约觉得，自己可能从未了解过五十。自己决定帮助她，究竟是对是错呢？
五十没有理会三十七，她急切地想赶到长廊上，抹杀外来人。
她的身体不算年轻，长时间的奔跑让她气喘吁吁，呼吸间有股腥甜的血味，双腿如注铅一样沉重。她没有因此停下，一个劲儿地奔跑着。
她赶到替生长廊上，远远地就瞅见一个人影，来回在长廊上走动，有几个女人好奇地打量着他。
尽管看不清面容，区别于女人的高大身型，还是让五十确信这就是外来人。
五十喘着粗气，马上那个男人就能进入自己的射程。
可就在这时，长廊上的女人们突然超她看过来，似乎说了什么，男人转身就跑。
“别跑！”五十大喝一声，冲了上去。
可她的速度拼不过外来人，男人灵巧的几个健步，就溜出了替生长廊，消失在茫茫树林之中。
五十眼见自己是不可能追上男人了，只得停下脚步，她弯腰扶着自己疼痛的膝盖，大口喘着气，咽下嘴里的血腥味。
几个在替生长廊上看热闹的女人，走过来关心五十：“你还好么？”
五十一把推开她们，眉头紧皱目光犀利：“你们为什么帮他！”
狰狞的样子吓坏了女人们，她们退开几步，才说：“我们没有帮他啊。因果森林里第一次有外人来，我们只是很好奇。”
五十不信：“那你们为什么看到我，就提醒那个男人快逃。”
女人们一脸无辜：“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没有啊。”
“是哪个男人提醒我们，说是北面有个奇怪的人，我们才转头看你啊。”
“然后那个男人什么也不说，扭头就跑。我们也很奇怪啊！”
五十心思一动，明白这是外来人给自己下了个套。她索性将计就计，急切地说：“你们傻不傻啊，那个人是来这里偷东西的！”
女人们看了看周围破旧的环境，欲言又止地说：“五十，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他是来偷种子的！”五十张口就来，“他知道你们最害怕种下种子之后的森林，所以想从我这里偷走种子，让你们经历森林的死亡！”
女人们被这说辞吓到了，她们最恐惧的，就是不能在种子丢进替生镜前进行葬礼。如果拖到种子发芽时，森林的悲鸣声在脑子里轰鸣，她们成宿地睡不着觉，只能活生生地忍受噪声。
她们义愤填膺地吵起来：“那可不行，因果森林还是要按你的管理才行，不能把种子给外人。”
“五十，你的种子没丢吧，可得拿好了。”
“种子现在还好，你们放心。”五十说，“外来人就是个坏种，夜长梦多，我就怕以后被他找到机会，偷了种子。”
“哎呀，你可得保管好啊！”
“不然我们把那个人抓起来吧，别让他在外面乱走。”
“可他看着挺礼貌的啊，不像坏人。”
“哎呀你知道什么，人心隔肚皮！”
五十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故作犹豫，说：“我也觉得把男人控制起来才保险，但是我怕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女人们倒是敢作敢为：“这有什么，我们做几个机关，准能捉到这个人。”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害怕他一个不成？”
“那就太好了。”五十指了指男人逃窜的方向，“你们能不能去那边追捕他？”
“没问题。”女人们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五十相信女人们的能力，她们力气虽小但有的是奇招，外来的人不如她们熟悉因果森林，在她们手上讨不到好。
五十看着女人们成群结伴地去抓人，心里舒坦了许多，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安排几个人专门守着替生长廊，自己慢悠悠地往孕妇的住所走去，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和三十七解释，当时自己实在是急混了头。就怕三十七沉不住气，把自己对她的要求说给别人听。
心里刚准备好说辞，五十就看见三十七倚着门口，睡着了的样子。
五十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她鼻息越来越重，快走几步，一把推开孕妇的大门。
孕妇的家里空无一人，只有简陋的家具孤零零地陈列其中。
五十脑子嗡地一声，她先是跟丢了外来人，现在又失去了孕妇地踪影。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失控地喊起来：“人呢！”
三十七被这声喊叫吓得一激灵，她皱着眉头揉着自己的脖子：“怎么了？”
五十指着屋里，诘问道：“她人呢？！”
三十七吓白了脸，努力回忆着说：“你刚走，屋里的门就打开了。我没来得及回头看，就被打晕了。”
“孕妇，她、她居然这么有劲儿，我脖子现在还挺疼。”
事已至此，五十长出几口气，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她当机立断，对三十七说：“你现在，马上把所有人集合起来。”
“呃，你要干嘛？”
五十强硬的目光向无垠的森林望去，她恨声说：“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