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回转街，万籁俱寂。乌云遮月，一切事物都被笼罩在黑暗之中，透露着几分不详。
白色洋楼灯火通明，在一片夜色中，洋楼显得愈发苍白阴森。
景冉眼中流转着熠熠幽光，此刻，他正和韩默川潜伏在白楼外面的树影中。
十几分钟前，卢点青依兔子所说，在凌晨前敲响了白楼的门。
一片寂静中，风铃脆生生地响了起来，远远听上去像婴儿的啼哭，让人毛骨悚然。
兔子绅士地打开房门，伸出肌肉裸露的臂膀，邀请卢点青进入白楼。
两人进入房间后，回转街又陷入死寂中。
景冉的手表上，时针刚巧走过12点。
白楼里厨房的灯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灯火几度明灭。
灯光闪烁间，有两个模糊的身影扭打在一起，其中一方渐露颓势，另一方乘胜追击一拳打在对方的脑子上。
突然，玻璃上溅上了一滩血，猩红遮蔽了视野，什么也看不见了。
韩默川神色紧张：低声道：“准备进去。”
“等等！”景冉拦住韩默川，“相信她，再等等看。”
这话劝住了韩默川，他忧心如焚。
每一次深潜，韩默川都把这些部下当作自己的责任。汪天海受伤一事，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漠然。
这次，他本不愿让卢点青孤身犯险。但卢点青很坚持，她请韩默川相信自己的能力。
是韩默川批准卢点青独自一人进入白楼的。他此刻面沉如水，内里却焦躁之极。
突然，一块抹布贴上了窗户，把大片的血迹擦净。
灯光恢复稳定，透过洁净的玻璃，厨房的一切清晰可见。
兔子背对着窗户，悠闲自得地擦拭着桌子。
换下来的抹布，拧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水。
韩默川头皮发麻，他不敢想卢点青被困在里面的遭遇。
卢点青好心借衣服给兔子御寒，竟然落得如此一个恩将仇报的下场？
两人在树影遮蔽下靠近白楼，景冉越想越不对劲，他拉住韩默川，低语道：“再等等，我们如果现在进去，风铃声会惊扰兔子。”
韩默川诧异地看着景冉：“你说什么？卢点青可能正等着我们去救她。”
“我知道，但是，我们应该选择一个更恰当的时机。”
“别说了！她和你不一样，她没有道具。”韩默川失望的眼光看着景冉，不敢置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究竟有没有把我们当作你的同伴？”
景冉也烦躁至极，他没好气地说：“你能不能理智点。”
韩默川：“如果你说的理智是冷漠，那么抱歉，我做不到。”
在景冉心中，深潜如同与任务对象两军对垒，当战损已经造成时，明智的选择是接受现实，牟寻新的出路。
像韩默川这样的人，作为生死与共、背后相交的战友，的确是一件幸事。可他作为一队之长，未免有些意气用事。
景冉无可奈何地想：这传闻果然不能信，就眼前这个呆子，能忍心利用得了谁？看着心狠手辣，结果是个古道热肠的“愣头青”。
两人针锋相对时，一声轻微的声响打断他们。
“你们俩干嘛呢，快从窗户进来。”
是卢点青打开了厨房的窗户，她露出圆溜溜的眼睛，半蹲在地板上，低声喊两人进来。
景冉不敢轻信：“离开回转街你先要做什么？”
卢点青回答：“填报告。”
npc不清楚现实世界的工作流程，卢点青的回答让景冉放下心来。
他和韩默川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空气中有种窘迫的氛围。
“快点。”卢点青催促着。
两人连忙把刚刚对峙的记忆抛之脑后，先后翻过了厨房的窗户。
惨白的灯光照在厨房的每一个角落，景冉敏锐地注意到，横插在案板上的菜刀，有一丝血迹未干。
“刚刚发生了什么？”
卢点青面色青白，眉毛纠结地扭在一起：“昨天晚上约我的兔子先生，迎我进门后，让我躲在哪里。”
卢点青指了个位于客厅位置，十分隐秘，在哪里可以观察到厨房，而不被厨房里的人察觉。
“午夜时分，厨房里突然出现了另外一只，新兔子。”卢点青的声音有些颤抖，“新兔子只有脚上有皮毛，眼窝凹陷没有眼睛，和昨天的兔子一模一样。”
“两只兔子在厨房里厮打起来，我分不清谁是新的，谁是旧的。起初两只兔子势均力敌，渐渐有一方体力不支，另外一方拿起刀，拿刀砍死对手。”
卢点青指了指橱柜：“死了的兔子血喷得到处都是，活着的兔子把死兔子塞进了出轨里，然后清理了厨房。”
景冉问：“活着的兔子在哪儿？”
“活着的兔子回二楼了，听声音是回卧室睡觉。”
景冉握住插在案板上的菜刀：“这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
景冉提起菜刀，半蹲下身打开橱柜的门：“现成的，粉楼公主要求的，兔子手指。”
橱柜里码放着锅碗瓢盆，狭小的空间中无处摆放兔子的尸体，只充盈着浓郁的血水腥气。
景冉耐心细致着检查着厨具，很快，他在一个单独摆放的白瓷碗旁边，发现了一枚已经干涸的血点。
这血点呈暗红色，中间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边缘呈圆弧形状。
这个血圈出现的时间必然是在今晚以前。刚出现的血点一擦就会消失。只有长时间没有擦拭的血点，在干涸后擦拭，边缘比内侧更牢固，才会留下这样圆圈养的痕迹。
景冉推测，厨房可能经常发生两只兔子相互搏杀的情况，甚至可能，每天凌晨，都会发生一场兔子的更替。
景冉在血迹附近，发现一只拿不起来、只能贴着底板扭动的碗。
景冉谨慎地旋转碗的角度，当旋转约至120°时，橱柜最下层传来轻微的声响。
橱柜最下一层没有任何餐具，底板慢慢移开，显露出一个幽深黑暗的洞口，正好容得下一人出入。
刚刚胜利的兔子，一定是把失败者扔进了这个洞里。
他接着旋转瓷碗，“咔哒”，瓷碗又旋转进一个卡位，橱柜的黑洞里，一级级台阶出现了。
台阶由墙壁拱起形成，长年累月浸染在血液中，台阶颜色是不详的猩红，上面甚至挂着写细小的肉糜肉屑。
台阶的尽头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令人作呕的臭气席卷而上，景冉不由得干呕了一下。
“兔子这地下室真不是白建的，直连地府啊。”景冉吐槽。
卢点青说：“下去看看吧，我一定得知道，掉下去的是谁。”
“是得下去看看。”景冉晃了晃手里的菜刀，“死兔子的手指，肯定比活兔子的手指，更容易得到。”
三人弓着腰钻进橱柜，紧靠着橱柜门沿着台阶往下走。
随着阶梯的延伸，地下室的空间愈发开阔，随之而来的腐臭味也更加浓重。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室内回响，让人不安。很快，台阶走到尽头，腐臭和血气熏得人鼻酸。
头顶的橱窗口，投下微弱的光亮。即使眼睛适应了黑暗，还是无法看清地下室，只有一团漆黑。
景冉打头，向前走了几步，就踩上了一节坚硬但有肉感的物体。
“这里有东西。”边说着，景冉小心翼翼地半蹲下来，用手触摸踩到的物体。
手下的肌肉平滑紧致，曾经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和破坏力，如见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断绝，软蹋蹋地垂着。
“这是兔子的手臂。”景冉顺着肌肉的筋络摸下来，顺利找到了兔子的手指。
粉楼公主需要的兔子手指就在眼前，景冉抽出菜刀，往兔子的手指上按压下去。
“嘣——”菜刀顶在兔子的手指上，完全切不动，连一点红痕都留不下来。
景冉使劲捶打，全都无济于事：“切不动。”
“一块儿用力，试试看。”黑暗中，韩默川的声音就在耳边。
温柔的大手覆上来，景冉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他窘迫地想：忍字心上一把刀，问了工作，忍了。最后也没抽出手。
两人合力按压菜刀，兔子的手指如同钢筋一般，如何也砍不下来。
“这样不行。”韩默川移开手，“得想想别的法子。”
这里的空气腥臭极了，景冉提议：“先离开这吧。”
三人沉默地拾级而上，心中郁气难抒：难道就这样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景冉在脑海间检索有用的信息，忽然他惊喜地嚷：“有了！”
“兔子不是说，它的房间里有宝剑么？我们借来用用。”
卢点青迟疑地说：“可兔子不让我们进入他的房间，贸然进去会有危险。”
景冉坚持自己的意见：“来不及多想，就是现在，今晚必须拿到兔子的手指。”
三人回到厨房，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卢点青，眉间满是愁郁。
“景冉说得对。”韩默川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景冉的意思。
白天，兔子守在餐厅闭门不出，无法轻易进入橱柜里的暗道。
晚上，兔子送每个人出门后，锁上每扇窗户，门口还有风铃，稍有响动就会惊醒兔子。
不是每天的兔子，都像今天一样，愿意在午夜前带人进入白楼。
如果今晚不得到手指，那么就算再定下计谋声东击西，从兔子眼皮底下偷运手指，偷宝剑、进地道，这些步骤还是缺一不可。
更何况白天还有刘力——自称是深潜者的不确定因素。
一不做二不休，拖下去百害无一利。不如索性在今晚，一举拿下兔子的手指！
韩默川：“我去兔子的卧室拿剑，景冉在门外接应，卢点青在厨房等我们。”
“如果顺利，拿到手指后我会再把兔子的剑还回去。”
“如果不顺利，景冉相机行事，情况危急时你和卢点青可以先行撤退。”
韩默川简单的几句话，把风险全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景冉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但他没有多说，跟在韩默川身后，放轻脚步上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