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只是帮你摘东西。”

  面对宁丞的质问, 谢秋山面不改色,说得义正言辞。

  宁丞盯着他的眼睛:“什么东西?”

  谢秋山:“……头发。”

  宁丞:“我脸上沾了头发我能不知道?”

  谢秋山:“……”

  宁丞:“你心虚了。”

  把恶人先告状贯彻到底。

  手中的狗绳传来拖拽的力度,他们走到了小区孩子们常玩的小公园, 沙坑里坐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两人的家长站在边上聊天。见到欢快跑来的小橙子, 两人顺着狗绳看到了谢秋山。

  “你们又来遛狗啊?”

  孩子们见到小狗都围了上来,谢秋山一边扯着狗绳,控制着力度,既能让孩子们摸到小狗, 又能在小橙子太兴奋扑向他们的时候拉住他。

  经常来这里玩的孩子都认识他的狗了,连带着孩子家长也认识了他,谢秋山习惯了邻里间偶尔冒出来的寒暄,给他单调的生活增添了几分温暖。

  但他依然不习惯说那些家常话,只是笑着点点头。

  两位家长盯着狗子和孩子们看了会儿, 忽然把话题转到谢秋山身上:“你们刚结婚不久吧?”

  宁丞心里还想着追问谢秋山为什么摸他,一听这话, 立即抬头问道:“谁结婚?”

  “你们啊。”

  她们的目光在宁丞和谢秋山之间转来转去,心里感慨万分。

  她们姐妹小群都传开了, 小区里有两个绝世大帅哥,有钱有颜, 但已婚。

  她们经常看到两人一起遛狗, 早已默认两人是伴侣的事实, 今天这么一细看, 才发现两人真是蛮恩爱的。

  谢秋山把小橙子牵到人群来就是为了躲避宁丞的追问,被她们这么一说, 尴尬地想钻进沙坑里, 他红着脸解释道:“我们只是邻居。”

  宁丞的脸红了又黑, 黑了又白,淡淡地瞥他一眼,把头转向一边。

  两位姐姐惊讶地捂住嘴,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们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呢,哈哈哈你们也知道,咱们小区住着蛮多同性情侣的,他们也经常办聚会哈哈哈哈。真是不好意思啊……”

  两人尴尬得语无伦次,谢秋山只是摇摇头,说:“没关系。我们其实也是朋友。”

  “那你们关系真好!”两人客套道。

  离开小公园,谢秋山笑得脸都僵了,两个姐姐听说他俩单身,已经发展到要给他俩介绍对象,群里女生微信都亮出来了,幸好小橙子尿意来袭,他们才借着小橙子尿尿的机会跑了出来。

  宁丞冷着脸跟在谢秋山身旁,双手插在运动服的兜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更像是“谢秋山勿近”的气场。

  他又不高兴了。谢秋山心想。

  宁丞最近挺容易不高兴啊,更年期?

  管他什么期,只要把刚才那件事忘了就行。

  谢秋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宁丞说:“你刚才是不是要加那女孩微信?”

  语气冷冰冰的,像妻子在盘问夜不归宿的丈夫。

  谢秋山心里咯噔一下,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这么看还真挺像吃醋的。

  “我加了又怎么样?”

  谢秋山注视着他的脸,看到宁丞眼底瞬间翻腾起的怒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暗道一声不妙。

  宁丞呵了一声:“谢秋山,骗婚是不道德的,我会谴责你。”

  谢秋山:“……不是,谁要骗婚了?”

  都到这个地步了,宁丞也不在乎闫锡嘴里的屁话了,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男人吧?”

  “……”

  “……”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谢秋山不知道两人沉默了多久,只知道他大概又被闫锡摆了一道。

  “咳咳。”谢秋山清清嗓,反问道,“你喜欢男人吧?”

  “我?!”宁丞面露惊恐之色,“我不可能的,谁会喜欢男人啊,呵呵,我铁直,我怎么会喜欢男人。”

  如果谢秋山没有思考其他问题,就会发现宁丞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慌乱,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但他脑子里只想着闫锡这么做的目的,根本没注意。

  比起“想追他”这个原因,他更觉得闫锡有某种恶趣味,比如告诉两个直男对方喜欢彼此,看他们互相猜忌,甚至大打出手。

  一种很低阶的绿茶行为,但他完全被带到沟里了。

  毕竟“宁丞喜欢男人”这个六个字带来的冲击太大,足以让他失去脑子。

  捋清之后,谢秋山对宁丞说:“你先冷静一下。我喜欢男人的事情,是闫锡告诉你的吧?”

  宁丞眼神向下一瞥,点点头:“是他。”

  “唉,他说你就信了?”

  “……”

  他信了。

  与其说是相信闫锡的话,倒不如说相信他所期望的,天知道闫锡说到谢秋山性取向的时候,宁丞心底除了震惊和不被信任的委屈外,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隐秘的喜悦。

  这种感觉所对应的,是谢秋山告诉莱亚他喜欢女生的时候,宁丞仿佛看到一扇门永远地对他关上了,而这扇门又因为闫锡的话敞开了一条缝隙。

  宁丞此时的表情很古怪,揣在兜里的手已经攥紧了,不知名的情绪在身体里翻涌叫嚣,迫切地想要找一个出口。

  “你冷静一点。”谢秋山又说了一遍,他的语气永远是那么镇静,脸上的神色被黑夜吞噬了大半,唯独一双清亮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宁丞,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宁丞做了个深呼吸,说道:“谢秋山,我可能有点不对劲。”

  谢秋山:“?”

  宁丞不说话了。

  小橙子在两人脚边转来转去,狗绳缠住了谢秋山的脚腕,他一边用手把狗绳解开,一边盯着宁丞的脸。

  宁丞的耳朵一点点红了起来,从耳朵到脸颊,连脖子都憋红了。他似乎有话想说,但却只是低垂着脑袋,视线落在谢秋山的手腕上。

  黑色的狗绳缠绕在他润白的肌肤上,一圈一圈,裹住他纤细的手腕。谢秋山解放了脚踝后,转动着手腕把狗绳松开,粗糙的材质磨出几道浅浅的红痕,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谢秋山忍不住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

  宁丞抬眸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转身,跑了。

  谢秋山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不是,他有病吧?

  宁丞一路跑回了自己家里,路上遇到的东西他都无暇顾及,满脑子只有谢秋山刚才的话。

  “他说你就信了?”

  谢秋山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无奈,摆明了在告诉他:闫锡说的都是假的。

  谢秋山其实还是不喜欢男人。

  宁丞没有被人欺骗的怒气,得知真相后卸下“在谢秋山面前不恐同”重担的轻松,他只觉得难过。宁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难过的情绪了,上次还是小时候,他收拾好行李准备跟着妈妈离开,结果只等来了提着棍棒,一身酒气的他爸。

  宁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月光透过窗纱洒进来,夜已经快要把窗外的世界吞噬,但还有月光。

  在这个平静的,月色如水的夜晚,宁丞发现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他好像喜欢上谢秋山了。

  第二件,他失恋了。

  他曾经对谢秋山说,他恐同,如果谢秋山也是男同的话他就不和谢秋山合作了。

  当时的一句玩笑话再次想起来,却成了开在他心口的枪,把他的心打得七零八落。

  手机上的信息一条接着一条,宁丞揉着酸胀的眼睛,查看谢秋山的消息。

  【谢秋山:你没事吧?打击这么大?】

  【谢秋山:闫锡洗脑功能挺强的,我差点也信你是gay了。】

  【谢秋山:你别冲动啊,你要是把闫锡打了,这就是社会新闻了】

  【宁丞:我不打他。我不打人的。】

  【宁丞:在你心里我这么暴力?】

  【谢秋山:。。。】

  【谢秋山:那你发什么癫。】

  【宁丞: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宁丞把手机关机,窝进了被子里,瞪着眼睛看天花板。

  谢秋山看着没人回复的消息,在心里把闫锡和宁丞翻来覆去地骂了一万遍。

  主要是在骂闫锡。

  闫锡到底什么目的,在他和宁丞面前造谣对方?难道是他和宁丞走得太近,闫锡觉得两人关系不纯?

  谢秋山怎么也想不明白。

  整件事情中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和宁丞都是直男,而闫锡是一个行迹恶劣的搅屎棍。

  最无辜的人就是宁丞了,他身上好像有种魔咒,明明自己恐同,却老被男同的事情卷进来,再这样下去宁丞的恐同会越来越严重。

  谢秋山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给闫锡发去消息:【闫先生,对于昨天晚上的事情,我想郑重地告诉您,我是直男,很抱歉不能回应你的喜欢,但也请你以后不要在宁丞面前说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了。】

  闫锡几乎是秒回:【你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谢秋山脾气再好,经过昨晚的事情也对他没了耐心,看在顾家的面子上才没有把他拉黑。

  【闫先生,我觉得你的gay达该去修理了。】

  【闫锡:呵呵,秋山,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可爱。】

  谢秋山心底一阵恶寒,没有再回复他。

  半夜没睡,谢秋山大脑一片混沌,但小橙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谢秋山再想睡回笼觉,此时也只能给他套上狗绳,带着他去楼下。

  清晨小区里只能遇到买早饭的人,谢秋山带着小橙子在小公园里溜了一圈,远远望见橡胶跑道上有个熟悉的身影。

  “宁丞!”

  那身影愣了一下,调转方向,慢慢朝他靠近。

  宁丞整个人都裹在灰色的宽大的运动服里,兜帽盖住他的头,额前露出几缕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宁丞眼底一片乌青,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这么早晨跑,还挺健康。”

  谢秋山随口开了句玩笑,但宁丞并没有什么反应,脸色甚至有些阴沉。

  宁丞:“你来遛狗啊。”

  他的语气闷闷的,和他现在散发出来的状态很像。

  谢秋山:“你还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

  宁丞:“……我没生气。”

  谢秋山:“那你?”

  宁丞蹲下身来,摸了摸小橙子的脑袋,手心沾了几根狗毛,他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看了几秒,手心蹭上谢秋山的袖子,把狗毛全蹭了上去。

  “不是,宁丞你有病吧!”谢秋山后退几步,一巴掌扇在宁丞肩上。

  宁丞捂着肩膀,语气忧伤:“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谢秋山皱眉,担心地问道:“什么病?”

  捂着肩膀的右手转而捂上心口,宁丞一本正经地说:“相思病。”

  “……”

  谢秋山呵呵一笑:“傻吊。”

  “是真的。”宁丞语气认真,脸上也看不出半分骗人的迹象。

  谢秋山还是有一瞬的相信了,他问:“思谁啊?”

  “你。”

  “……大傻吊。”

  谢秋山毫不留情地嘲讽他:“你要是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你就去把闫锡骂一顿吧,别在我面前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宁丞无疑是在对他阴阳怪气,谢秋山吃的亏多了,根本不信他的狗话。

  宁丞满脸的失望,但他现在就算真情实感地跟谢秋山表白,也会被他当成整活,宁丞把帽子往下压了压,低声说:“谢秋山,你真不解风情。”

  “不解风情可不是这么用的。”谢秋山说着看了眼表,太阳快出来了,也到了他要上班的时间,谢秋山朝宁丞挥挥手,“走了。”

  “你走吧。”宁丞目送他走远,又小声说了一句,“是真的在想你。”

  闫锡这事儿虽然给谢秋山带来了一定的冲击,但说到底也只是生活里的小插曲,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宣传片拍完后闫锡马上就要进组,去大西北待两个月,眼不见心为静,闫锡离开了他的视线,谢秋山也没什么好忧心的了。

  马上要出发去游戏论坛,谢秋山把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又给来实习的顾千言安排了岗位,让她跟着兰澜跑腿,虽然做的事情比较杂,但学到的东西也多。

  顾千言还没有正式放寒假,平常是学校公司两头跑,开车百万的跑车招摇过市,不用半天公司上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谢秋山把她叫进办公室,大小姐一身的高定,一对耳环就顶他半个月工资,谢秋山打量她半晌,无奈地说:“大小姐,您能不能稍微低调一点?”

  顾千言摆摆手:“我很低调啊。”

  谢秋山:“你这叫低调?全公司都知道你是顾千谕妹妹了。”

  顾千言:“就算我不开跑车,不穿名牌,他们一样会知道我身份。顾千谕和顾千言,一听就是一家人好吧?”

  “重点不在这里。你是来公司历练的,不是来当老板的。”

  “我知道啊。”

  顾千言满眼的天真,谢秋山心里忽然有些担忧:顾千言不会和她哥是一路货色吧?

  此时兰澜端来两杯咖啡,一杯放在谢秋山桌上,另一杯即将放到顾千言面前时,顾千言摆摆手:“我就不喝了,我是来听训的。”

  兰澜端着咖啡的手悬在半空,放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只得望向谢秋山。

  谢秋山挥挥手,让她把咖啡端走。

  白瓷杯中的咖啡冒着热气,氤氲出顾千言带着嬉笑神色的脸庞,“谢总您放心,我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和顾千谕比起来,顾千言还是懂事的。

  把顾千言送走后,谢秋山叫来兰澜,叮嘱她平时工作上不用对顾千言客气,该安排给她的活不能少。

  “可她是顾总的妹妹。”兰澜面露为难之色,“公司的人都觉得有点……”

  谢秋山:“如果她借着自己的身份在公司作威作福,那也是朽木不可雕。”

  顾千言这个人虽然随性了点,但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比她哥强。

  谢秋山对她寄予厚望,他的养老计划就指着顾千言来实现了。

  作者有话说:

  想多写点但是一天天的好多事情啊啊,没有存稿好痛苦()

  饱饱们六一快乐!希望大家在今天可以做一次小孩,无忧无虑,无拘无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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