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我怕打雷◎

  恋爱当中的人智商是会变低的。

  顾白衣曾经对这句与他毫无关系的至理名言不以为然。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那是真理。

  顾白衣万万没想到, 有朝一日他竟然会因为该怎么证明自己武力值真的超越常人而苦恼。

  只为证明这一点,方法当然很多。

  比如爬到顶楼往下跳一下。

  三层楼的高度,下面又是花园草坪, 他能轻轻松松稳稳当当地落地。

  又比如现场表演一下徒手劈砖——这有点痛, 还是算了。

  再比如更简单一点的,揍沈玄默一顿。

  但顾白衣舍不得。

  其他的方法光是想一想就感觉好像一出闹剧,他又不是马戏团里的猴子。

  其实他本来也没必要非得证明这一点。

  还是怪赵桑实乱说话。

  顾白衣虽然觉得知不知道这些事没什么差别,反正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去了解那些尚未暴露出来的秘密。

  但他偶尔也会有一些主动展露的冲动。

  他希望沈玄默看到的, 是真实的自己。

  更深的一些秘密他无法直接明言,剩下的也就是这些无伤大雅且早晚都会被发现的事。

  可惜沈玄默在这种问题上就是个锤子。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 这个世界没什么学武的风气, 原主过去的人生是一眼可以望到头的简朴。

  再加上顾白衣那张天生就在这方面吃亏的脸,没亲眼见识过, 谁也不会想到他武力值高得离谱。

  不过即便顾白衣长成了小白脸的模样,他的身型完全是正常成年男人的范畴,最近又时常出入武馆出门锻炼。

  暴怒的状态下踹断别人的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玄默大概也许真的是相信了。

  只是信得不那么全面。

  顾白衣:“……”

  感受到了些许安慰,但不多。

  顾白衣决定顺其自然。

  要是他们面前永远不会出现需要他出手的麻烦事,说不定反倒是个好事。

  说明他们之间的日常生活很安稳很和平。

  大好事。

  顾白衣叹了口气,随手将手机丢到一边, 放弃了这个毫无意义的举动。

  沈玄默摸了摸他的头发,问:“不高兴?”

  顾白衣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跟你在一起待久了我也变幼稚了。”

  沈玄默问:“这样不好吗?”

  “好。”顾白衣转过头报复性地掐了下他的脸,将他的嘴角强行往上拉了拉, 被揉搓的脸颊露出了一点滑稽的表情, 他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 “你这样, 也挺可爱的。”

  就这样一点小事, 他就能开心起来了。

  沈玄默眉眼弯了弯,眼底漾出一点自然而然的笑意。

  他维持着那样别扭的姿势,没有挣扎,说话都有点含糊,但他一字一句,尽力表达清楚了:“没有你可爱。你最可爱。”

  好像在固执地纠正顾白衣的说法。

  “幼稚。”顾白衣小声嘀咕,转过头去找遥控器,“看看电视行不行?”

  不然他觉得他们可能整天就这么黏黏糊糊得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说着些毫无营养的闲话就过去了。

  颓废且没有意义。

  虽然沈玄默觉得能跟顾白衣贴贴这件事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工作连轴转了一个礼拜,他很需要真人抱枕充个电。

  但他并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顾白衣看电视,他看顾白衣也是一样的。

  八百年没开过的电视机打开之后,跳出来的还是上一次点开的自然科学频道,正在播放动物世界,讲公狼求偶。

  顾白衣:“……”

  沈玄默:“……”

  顾白衣用微妙的眼神看了沈玄默一眼,然后默默换台。

  虽然好像挺有趣,但似乎不太适合这种时候看。

  下一个台是法律调解邻里官司,因为两家孩子之间的口角发展到双方家长之间的聚众斗殴。

  听起来大部分内容都是家长里短。

  沈玄默分了点神听着,很快注意力就落到顾白衣的头发上。

  顾白衣很久没剪头发了,发尾已经渐渐盖过后颈。

  日日看着并不觉得有太多变化,但伸手一捞才发现其实已经长到可以一把抓起个小揪揪了。

  比起同龄的非主流小鲜肉,顾白衣的发型算是很平平无奇,那张脸自带着脆弱buff的脸配着长一点的头发也不显得违和。

  沈玄默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顾白衣的头发,感受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过,像是上好的丝绸制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喜欢上了这个动作。

  再长一点摸着会更舒服。

  但天渐渐暖和起来,头发太长会很热,顾白衣的头发又很密。

  沈玄默问:“要不要去剪头发?”

  “不用。”顾白衣侧了下头,就看到沈玄默指尖撩起的一截发尾,想起来好像没有跟他提过,“是钟导让我留的,我之前面试的那个剧是古代背景,真发效果会好一点。”

  沈玄默反应过来:“延期了的那个?”

  顾白衣点了点头。

  拍戏这件事上,沈玄默并没有太过干涉,确定了导演制片等团队还算靠谱,送过来的初版合同上也没什么问题,就没再多过问。

  倒不是不关心,而是他还记着顾白衣说要攒老婆本的事情。

  万一横插一脚,跟当初压岁钱似的又被归到他头上,那就没地方说理了。

  他不想惹顾白衣生气,觉得事事都要管着他。

  最后他也只跟顾白衣确定了拍摄时间。

  原本一切准备充足,钟导是准备六月初送演员去集训,六月底正式开始拍摄,预计拍摄周期四个月。

  正好是暑假期间,而且顾白衣下学期大四,课程不多,完全可以协调得过来。

  可惜投资方那边似乎出了什么意外,场地又出了问题,拍摄计划只能暂时延后。

  起码也得等到明年了。

  几个圈内的朋友安慰说这是常有的事,钟导和那个团队的信誉还是有保障的,一点小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顾白衣也没有太在意,明年他毕业,时间上就更充裕了。

  自从林家姐弟的事件之后,他就在武馆正式领了一份兼职。

  因为《麒麟玉》剧组的宣传,武馆近期生意不错,馆主吃到了一小波流量红利,看顾白衣的眼神敬畏之余还夹杂了几分渴望——像是在看一颗摇钱树。

  各种原因交杂之下,顾白衣领到的工资还挺高。

  顾白衣这两天还在考虑给沈玄默买礼物的事。

  不过这算是个惊喜。

  他暂时没打算告诉沈玄默。

  顾白衣想着礼物的事有点出神,沈玄默以为他是还在想那个剧组的事。

  现在看起来,顾白衣似乎还挺喜欢拍戏的。

  沈玄默开始思考要不要私下接触一下那个剧组,万一再有别的什么意外呢?

  顾白衣一定会很失望的。

  大不了他隐姓埋名,做个纯粹的日行一善的不记名好人就是了。

  沈玄默在心底的备忘录里记上一笔。

  回头就让助理去好好查查那个剧组到底遇到了什么困难。

  两人各怀着心思,竟也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电视机里中年男人与中年女人站在门口,掐着腰互骂,中间夹杂着小孩子的尖叫声,轻松淹没了调解员无力地劝和声。

  狭窄昏暗的楼道口,好像热闹的菜市场。

  沈玄默以往最不耐烦看到这样的场面,这会儿却成了最佳的催眠背景音。

  顾白衣忽觉得肩头一重,一扭头,就见沈玄默闭着眼睛趴在他肩上。

  呼吸平缓,已经睡着了。

  顾白衣微微一怔,那张总是挂着散漫神色的脸陷入沉眠之后,也显出几分如同稚子一般的乖巧纯然。

  精致的五官褪去了疏离冷然,便好像漂亮的艺术品一般,叫人移不开视线。

  鸦羽一般纤长的眼睫下面有一圈淡淡的青黑。

  沈玄默这段时间太累了。

  于是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在顾白衣身边睡着了。

  他已经这么信任顾白衣了。

  顾白衣的心脏在这一刻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因为心疼而沉甸甸地下坠,一半却又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端,飘飘悠悠地上升,尽是满足的欢喜。

  在这一刻,什么证明都不重要了。

  顾白衣只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开心。

  如果他真的开心,他继续做一个柔弱的吉祥物也没什么要紧的。

  沈玄默沉睡着,顾白衣也放平呼吸,努力只转动脑袋,迟疑了片刻,将一个轻吻落在他的额头上。

  就像每天晚上他睡觉时,沈玄默对他做得那样。

  “好梦。”

  中午的时候,周姨过来做饭。

  穿过玄关的时候,她就看见两人坐在沙发上,脑袋靠着脑袋,似乎是都睡着了。

  电视上播放着无声版的动物世界,毛绒绒的幼崽在草地上翻滚,追着母亲的尾巴一步一颠地奔跑,然后被兄弟姐妹压上来滚成一团。

  周姨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但顾白衣在她进来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在周姨路过客厅的时候,他伸出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指。

  周姨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反手关上门的刹那,她的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冷冷清清的好几年的屋子,如今终于有点像一个“家”了。

  温馨又有安全感。

  足以让“家”的主人在任何一个地方安然入睡,而不会时时惊醒。

  -

  今年的第一声春雷炸响的时候,顾白衣正在教室里上着课。

  他正巧坐在窗边的位置。

  一道雷光划破天际,映得他脸色发白。

  片刻后雷声轰鸣,教室里都因此安静了一瞬。

  嵇兰因拍着心口,一副被吓到了的模样。

  林和初却注意到顾白衣的脸色,趁着老师回头写板书,低声问了他一句:“要不要跟我换个位置?”

  他坐在中间,离窗口稍微远一点。

  顾白衣摇了摇头:“我不是怕打雷。只是有点没睡好。”

  前一晚上做了一宿的噩梦,早上起来就开始有点昏昏沉沉。

  空气潮湿又沉闷,黏黏腻腻的感觉压得人心慌。

  顾白衣有些不安的感觉。

  他直觉向来很准,但自己却也谈不上能招惹什么灾祸,尤其是看见雷电,他就蓦地想起沈玄默。

  早上应该看看天气预报的。

  顾白衣想着,他有点担心沈玄默。

  下课铃声和第二声雷鸣重叠在一起,幸好铃声更长,老师合上教案,便已经有学生拎着书包冲向教室大门。

  雷鸣之后通常都会出现短时的暴雨。

  雷雨天气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学生们大多没有带伞,都想赶在下雨之前冲回教室。

  林和初收拾着东西落在后面,一边问顾白衣:“先回宿舍吧,我给你拿一把伞,万一路上突然下雨就麻烦了。”

  顾白衣点了点头。

  沈玄默并不会天天都来接顾白衣,尤其是在他工作忙起来之后,直接被顾白衣勒令下班就先回家休息。

  从学校门口回家正好有一条直达的公交线,顾白衣通常都是乘公交回去。

  但是从教室到门口,再从公交站台都进家门,中间都有一段路要走,遇上暴雨也很麻烦。

  林和初那里恰好有一把多余的伞,印着黄蓝色的小碎花,原本是林稚简的,某一天下雨的时候带来宿舍他就忘了带回去了。

  用来应急是足够了。

  顾白衣拿了伞道谢就要走。

  嵇兰因追在后面问:“难得回宿舍一趟,不坐坐再走?这才三点多。”

  顾白衣说:“下次吧,今天我有点事。”

  他神色匆忙不似作伪,林和初起身送他:“我送你下去。正好顺路去一趟超市。”

  嵇兰因也没多想,也跟上了。

  走廊的正对面,常霆和室友也恰好出了门,不过他们走另一边的楼梯,嵇兰因和林和初都没有看到他。

  顾白衣感觉到一阵视线投来,转头才看到他的背影。

  他脚步微顿,忽的回头问了嵇兰因一句:“最近常霆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

  嵇兰因有点茫然地摇头:“没有啊。现在宿舍都换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他应该不会那么小心眼吧。”

  顾白衣没说什么诋毁他的话,只是提醒了一句:“当心点。”

  嵇兰因知道他是好意,连连点头:“我知道,我也不想跟他闹矛盾,现在看到他我都绕道走的。”

  林和初也宽慰了一句:“我也会注意的。”

  顾白衣点点头,他们心里有数就好。

  他们运气不错,横穿过校园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也没下雨,三人在校门口就要分开,一边左拐去超市,一边右拐去公交站台。

  但刚出了门,顾白衣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叫他:“宁宁。”

  顾白衣脚步一顿,看到沈玄默的车正好停在路边。

  嵇兰因走得太快差点撞到他,勉强停住脚步,下意识跟着他抬头看,一眼就看到沈玄默那张脸。

  虽然见面不多,但他印象深刻。

  嵇兰因愣了愣,对顾白衣说:“好像是你哥?”

  顾白衣笑了一下,说:“是我男朋友。”

  他一边跟嵇兰因道别,一边顺手将伞塞到他怀里,让他转交给另一边的林和初。

  然后就匆匆走向了路边那辆车。

  嵇兰因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回头看了林和初一眼,结结巴巴地问:“顾、顾白衣刚刚说什么?”

  “那是他男朋友。”林和初一脸平静地重复,顺手从他手里拿回了伞,“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吗?”

  他反应太淡然,反倒衬得嵇兰因太大惊小怪。

  嵇兰因伸手合上自己的嘴巴,冷静了一点点:“但我也没想到是、是我们认识的啊!”

  他本来想说,没想到是个男的。

  因为他想起了过年期间朋友圈那张约会的照片,无论是粉粉嫩嫩的花环花灯,还是幼稚无比的塑料彩灯,都跟沈玄默搭不上边。

  严格点来说,搭配在一起甚至有点惊悚。

  但再想到沈玄默先前的殷切与体贴,又似乎并不是真的无迹可寻。

  嵇兰因疯狂地头脑风暴,努力地消化着这个事实。

  林和初问他:“你还去不去超市?”

  嵇兰因连忙点头:“去啊!”

  然而走出去没几步,他突然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等等!顾白衣是不是跟沈哥住在一起来着?那他们不是早就……呃,同居了?”

  林和初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你才想到吗?”

  嵇兰因结结巴巴:“我、我没想到是这种同居……”

  林和初:“你觉得有问题?”

  嵇兰因下意识摇头:“没有!”

  如果是大半年以前——精确点来说是荆一凡事件以前,他可能还会担心一下顾白衣是不是被人骗了,会不会被人欺负。

  现在嘛……

  他只能诚心祝福一下对方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歪心思,不然恐怕能被顾白衣一拳锤爆狗头。

  这么一想,他豁然开朗。

  对啊,既然如此,他又纠结什么呢?

  顾白衣这位大佬身上可能存在什么被强迫吗?不可能!

  那个沈哥被他强迫还差不多。

  嵇兰因瞬间释然,转进如风,嘀嘀咕咕地跟林和初八卦:“这么一看,我觉得还是那个沈哥比较厉害。”

  他竟然不怕顾白衣!

  还跟他谈恋爱!

  勇士啊!

  嵇兰因虽然不会因为顾白衣的武力值而疏远排挤他,但那种敬畏仿佛已经刻在了灵魂上。

  顶了天,勾肩搭背一下当个朋友还勉强。

  顾白衣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吓得腿软,就别说什么更亲近的关系了。

  要说朋友以外的关系,嵇兰因只想给他当小弟。

  林和初听得嘴角微抽,想想他平时也是这个性格,还是忍耐住了。

  总比咋咋呼呼的表示不能理解好一点。

  两人走进学校外的小超市,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角落里,神色不明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

  另一边的车上。

  顾白衣还有点意外:“不是说今天要出去谈生意吗?”

  沈玄默:“我叫别人去了。”

  顾白衣问:“不要紧吗?”

  沈玄默“嗯”了一声。

  顾白衣说:“我是问你。”

  外面又一道雷光闪过,沈玄默的脸色被照得有些恹恹的,提不起什么精神。

  雷声被挡在封闭的车窗外面,只剩下一点遥远的闷响,豆大的雨点随着雷声骤然落下,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沈玄默在红灯前面停住车,转头看顾白衣的时候还笑了一下:“本来是心情不太好,所以就来找你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刚准备给你打电话,一抬头就看到你了。然后……”

  顾白衣:“然后什么?”

  沈玄默说:“心情就好多了。”

  他仍然很讨厌雷雨天气,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心情不佳,坐在公司的时候听见天气预报才反应过来是为什么。

  知道他喜恶的人一直担忧地打量他的脸色。

  说到下午与某家老总的会面,元以言甚至主动伸手请缨,接过了这个工作。

  沈玄默看得有点好笑,其实心底没有他担心的那么焦躁。

  但看到他难得这么积极地包揽工作,沈玄默挑了下眉,什么也没解释。

  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沈玄默就想来找顾白衣。

  看到他朝自己走过来的一瞬间,沈玄默心底那点微弱的戾气就被一捧清泉浇熄了。

  连他自己都很意外。

  在一向烦人的雷雨天里,他此刻的心情竟然还能说是不错。

  只是没有平日里那么有精神而已。

  雨打车窗,不当做噪音来看,又是一种独特的韵律。

  沈玄默看了眼顾白衣,问他:“想听歌吗?”

  顾白衣没有很想,但见沈玄默难得有兴致,便点头说:“好。”

  沈玄默问:“想听什么?”

  顾白衣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很匮乏,只好说:“随便。”

  沈玄默就真的抬手点了个随机。

  第一首就是温柔的女声,节奏和缓,可惜咬字不清,听不出来到底是首什么歌。

  但曲调婉转柔和,听着确实舒心。

  顾白衣觉得有点像摇篮曲,听得昏昏欲睡。

  外面雨势渐渐变大,雨点像噼里啪啦的碎珠子,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有一瞬间连雷声都变得不太清晰了。

  视野不清,车就开得很慢。

  放眼望去都看不见什么车辆和行人,如水泼一样的大雨让人有种置身于水上的错乱感。

  好像一叶孤行在茫茫江面上的小舟。

  但因为身侧有人,便不显得寂寥,而是化作了诗一般的意象。

  顾白衣看着外面,有种半梦半醒的梦幻感,忽的笑了一声:“好像什么鬼片的开局。”

  主角团孤零零地上路,在迷雾中驶向了陌生的小镇,然后陷入孤岛,惊险求生。

  “说不定开到尽头就是另一个世界了。”顾白衣跟他讲以前听说过的故事,“那里不存在于地图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镇民与世隔绝,你没办法融入进去伪装成其中的一员,被排挤敌视甚至追杀。你要先杀死其中一部分人,然后再获取另一部分人的支持和信任——”

  沈玄默附和他:“挺刺激。”

  顾白衣一顿,然后笑:“你还真喜欢这种刺激的人生体验?”

  沈玄默说:“跟你一块亡命天涯,听起来还挺浪漫。”

  重点是“跟你”。

  顾白衣微微歪了下脑袋,说:“但是我不喜欢。”

  “为什么?”沈玄默耐心地问,“不喜欢鬼故事,还是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不喜欢鬼故事。”顾白衣说道,“我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平凡的人,平平淡淡也平平安安。我不喜欢波折。”

  “现在呢?”沈玄默问,“现在想要什么?”

  “现在就希望我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顾白衣的愿望依然很朴素,“你也是。”

  沈玄默承诺:“会的。”

  他当然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与他白头到老。

  他也会保护好顾白衣。

  意识到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时,沈玄默都怔了一下,他竟然都已经想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了。

  他是真的想陪顾白衣走一辈子。

  平凡的日常就在潇潇的雨声里以及琐碎的闲谈里悄然滑过。

  等到下车的时候,顾白衣几乎已经忘了打雷的事情了。

  天然的白噪声加上温柔的音乐,睡眠不足的大脑渐渐被困倦包裹起来。

  他迷迷糊糊地打开车门的时候,外面恰好一道惊雷闪过。

  突然清晰起来的雷声震得他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不少。

  “害怕?”沈玄默的手牵过来。

  “……没有。”顾白衣回过神,松开按在车门上的手,关上车门,然后就被沈玄默拉了一把跑向门口。

  几步路的距离,不至于淋多少雨。

  但进了门,他就被沈玄默推去房间洗澡换衣服。

  一直到晚饭之后,睡觉之前,大雨都没有停歇。

  被睡眠不足折磨了一整天的顾白衣只想早点睡觉。

  然而刚躺下来没多久,他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顾白衣懒洋洋地喊了一声:“门没锁。”

  沈玄默推开门,已经换好了睡衣,怀里抱着枕头和一床薄被。

  顾白衣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顿时沉默。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哥?”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雷声里。

  沈玄默说:“我来陪你。”睡觉。

  顾白衣眼皮跳了跳:“我觉得我一个人睡眠质量也挺好的。”

  沈玄默问:“你不是怕打雷吗?”

  顾白衣:“……”他什么时候怕打雷了?

  哦,之前他是说过。

  为了哄沈玄默。

  顾白衣闭了闭眼睛,试图辩解:“我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了。”

  沈玄默从善如流地更正:“好吧,其实是我害怕雷声。”

  顾白衣:“……”

  这场面可真眼熟。

  沈玄默对装可怜这种事也很无师自通,眼神一软,眼眸一垂,可怜巴巴。

  就是语气十分的矫揉造作。

  “我真的特别害怕打雷,一听到雷声我就睡不着觉,要宁宁陪着我才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