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无归没有起身,而是用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说道:

  “既然玄机楼救了你一命,按照之前的约定,你也该给玄机楼做事了,从今往后你也是影子的一员。

  当然,在不执行任务的时候,你也可以去暗杀名单上的人,但不能暴露你玄机楼的身份。”

  闻言,降娄“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她现在动都动不了,只能这样回复砚无归。

  房间昏暗,砚无归半阖下的眉眼被烛火朦胧。

  “但就凭你如今的本事,还不配入影子,就算传闻中你有那强大无比的符咒,在我看来,也可以随意破之。”

  砚无归轻蔑说道,傲气十足。

  降娄也没有反驳,毕竟她见识也不广,也不知道玄机楼真正的实力与那符咒究竟哪个更厉害。

  这话若是让旁人听了,脑袋瓜都得摇出残影来。

  快跑啊!他在PUA你啊!

  他现在敢PUA你,以后就敢Kill你啊!

  你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啊!

  但降娄这个人很固执,从她灰色眼眸的光亮晦暗了一些看来,就可以看出降娄是认认真真把这些话都记在脑子里了。

  明明碰上其他人也不算笨,结果在这里被砚无归的一个个马甲骗得团团转。

  “如今世家崛起,江湖势力都想牵扯这大夏皇朝的国事,奸佞当道,为乱世来临前兆。

  你是要做掌权者的人,杀伐果断,运筹帷幄,英雄忌气短,你有无垢剑心,可将目光放得长远些,有些野心也无所谓。

  我会培养你成为一名真正的影子,在那之后,你需将命卖给玄机楼——”

  说到这,砚无归的话音一顿。

  “当然,如果你有本事能杀了我,那你便是下一任的楼主了。”

  “咣当”一声,装着能救降娄命的药物的小瓶子,被他随意扔在了地上,砚无归迈步离开。

  降娄闭上眼睛,细细思量着砚无归的话。

  的确,自己还不够强。

  她侧头,伸出手,咬牙忍着疼痛,将手探向了那个小瓶子……

  降娄接受了砚无归的交易,从今往后便活在了玄机楼里。

  有出色的“影子”会带着她历练,教她杀伐之术,在一次次任务中变得更强。

  当然,那个负责指导的“影子”,也是砚无归的马甲之一。

  降娄就这样,在玄机楼里度过了八年,来到了她的十八岁。

  ……

  “楼主,血刀门门主的首级已经取下来挂在了城门口,名单上的活口一个不留。”

  长大后的降娄倒是多了几分女性飒爽的英姿,长长的头发被束成马尾,不苟言笑,但还是有些雌雄莫辨。

  当然,这和她八年以来不间断的魔鬼训练脱不了干系,身材比一般女子要强壮很多,甚至能够轻易单手拎起同龄男子。

  而这些年,降娄几乎是每天都要见血,从一开始的犹豫不决到面无表情,也是很快就适应了,慢慢爬上了影子的位置,继而成为了影子里的强者。

  同时,降娄还负责了很多灭杀咒念的任务,但这八年来,她还是忘不了当初在客栈里遇到的“怪物”,可怕的不仅是实力,还有样貌。

  除此之外,砚无归还特意捏造了一个假的消息,就说那位“无垢剑心”的天才早就死了,死在了那次爆炸之中。

  甚至还有一具被烧焦的尸体,胸口处空荡荡的,营造出有人偷走了无垢剑心的假象。

  就这样,各怀鬼胎的江湖之中,又恢复了一潭死水的状况,只不过死水之下是暗流涌动。

  “嗯,做得好。”

  砚无归的回答不咸不淡的。

  降娄微微抬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砚无归,随后敛眸。

  在这几年里,发生变化的不只有她的实力,还有她的眼睛。

  她能在大白天就看见旁人看不到的咒念,俗称“大白天见鬼”,这也是她的身体转变为咒念的特征之一,只不过降娄对此一无所知。

  而她刚刚抬头看见的,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白发少年早已是咒念缠身!

  这间屋子里全是咒念!

  砚无归的头发上,肩膀上,膝盖上,乃至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可怕的咒念!

  他到底杀了多少人,背了多少血债?

  迄今为止,玄机楼楼主“命玄机”身上的咒念,是降娄见过最多的。

  甚至还有当年在客栈里见到的恐怖怪物!

  降娄喉结一动,眼睛眨了眨,那些咒念就在她的视线中全部消失了。

  降娄汇报完“工作”之后,就要离开,却被砚无归叫住了。

  “且慢。”

  降娄身子顿了顿,微微有些僵硬,但没有反抗,也没有抬头看砚无归,乖乖驻足在原地,等着砚无归的下一句话。

  降娄也感到古怪,这八年来她见到“命玄机”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何今日忽然让她来汇报这一个星期的任务?

  “血葬,你相信我吗。”

  降娄在成为影子之后,干脆用名剑的名字作为自己的代号,或许也是为了不让自己忘却那段仇恨。

  面对砚无归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降娄欲言又止,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闭口不言,继而摇摇头。

  好歹也是无垢剑心,不至于蠢笨,在这八年里,降娄不止一次想,总觉得当初的事情有些古怪。

  为何欧阳震那日似乎知道她一定会去?

  反应有些古怪。

  因此,她怀疑过是否是砚无归出卖了她的信息,但没有细查,毕竟整个大夏王朝的情报机构,都比不上玄机楼。

  查玄机楼楼主的事?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怕不是不要命了。

  手下不忠诚于主子,若是换一个人,主子早就暴怒了,但砚无归看起来却没有生气。

  “很好,看来血瞳把你教得不错。”

  砚无归轻笑几声,便挥挥手让降娄下去,降娄面不改色离开,推门而出。

  而她看不到,在他身后,面具下砚无归血色的瞳孔泛着瘆人的光泽。

  “主上,您别这么笑,怪让人害怕的,嘿嘿。”

  “是啊是啊,我感觉主上还是黑发更好看一点。”

  房间里响起了叽叽喳喳的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