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山山脚下夜里依然熙熙攘攘, 夜市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他们跟着人流往前走,遇到感兴趣的小吃也会停下来排队。

  走了半程,沈夕昭的肚子便吃得圆滚滚的。

  他摸了摸肚子, 拒绝了还想要给他买糖炒栗子的扶渊。

  “哥哥, 看这个。”沈夕昭拉着扶渊的手在人群中穿行,来到一个摊位前。

  摊位上挂着一个个面具,上头印着的都是动物的图案。

  扶渊早就摘下了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沈夕昭拿起一个狼面面具, 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哥哥,好看吗?”

  “好看。”

  沈夕昭嘿嘿一笑, 将面具戴上。转而又从摊子里拿了一个玉面狐狸, 放到扶渊脸上。

  “你戴这个好看!”

  扶渊抓住他的手,将面具拿上来, 看着面具上鲜红的纹理:“我觉得这个更适合你,我们换一个?”

  “不要。狐狸会被狼欺负的。”沈夕昭笑盈盈地为扶渊戴上面具,“好看的!”

  扶渊没有反抗,捏了捏他的手,付了款便牵着人继续逛。

  他们又来到了一个摊位前。沈夕昭随手翻开一本书画,当即就被里头的图画震惊得僵在原地。

  身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闷笑,扶渊靠近:“没想到你喜欢这种……”

  沈夕昭耳根散发着热意, 赶忙像拿到烫手山芋一般丢下,匆匆拉着扶渊走开。

  大庭广众之下,这书画的尺.度怎么能如此……

  夜市里, 许多人都戴着面具, 他们如此倒是不显得突兀, 完美融合在人群之中。

  前方乌泱泱的人群围成一圈, 时不时传来欢呼声, 沈夕昭掂起脚尖往前看,什么都看不到。

  “哥哥,我们也去看看。”

  他们靠近,凭借着优越的身高,倒是能看到一部分。

  是一个杂技团。

  又是一阵欢呼声,沈夕昭看到一个大汉口中喷出熊熊烈火,蒸腾的热气似乎涌到了脸上。

  “哇!”他的眼中倒映出跳跃的火花,也跟着拍着掌。

  另一边也是一阵掌声响起,原来是几名顶着碗的女子跳着舞步上场。

  她们翩翩起舞,衣裙纷飞,可头顶的碗却是纹丝不动,稳稳当当地停在她们盘起的发髻上。

  沈夕昭眼睛亮了亮:“好厉害!”

  “这头发上有猫腻吧?怎么能放得这么稳?”身旁传来议论的声音。

  而当这时,音乐变得急促,舞步再次变换,随着她们轻舞飞扬的动作,头顶的碗竟也转动了起来。

  “!!”沈夕昭睁大眼睛,看着这新奇的一幕。

  一直到她们转了一圈结束,沈夕昭还有些意犹未尽。

  接下来,上来的是一个骨骨如柴的孩子,沈夕昭正好奇他会表演什么项目,便见他在长凳上躺了下来。

  这是要干嘛?

  很快,他看到了答案。

  另有两个高壮的男人上来,手上还搬着一块大石头,两个男人合力搬起来都有些吃力。

  “胸口碎大石?”

  沈夕昭的心跟着提了起来,忍不住握紧扶渊的手。扶渊回握他,安抚性地捏了捏。

  “别担心,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扶渊这么说着,视线也没有移开,观察着他们的举动。

  大石块几乎比小孩儿半个身子都长,压到他身上时沈夕昭看着都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但很快,锤子落下,不过瞬息的时间石块便碎了一地,那看起来瘦弱的小孩竟是一丁点影响都没受,站起来活蹦乱跳的跟大家鞠了个躬。

  沈夕昭长长舒了一口气,也跟着人群中爆发的喧闹一道欢呼。

  节目一个跟着一个,都精彩万分,也将大家的兴趣完全激了起来,但无比期待接下来的节目。

  这一次,杂技团先前表演过的人纷纷散开,在观众的内圈又围成了一个圈。

  人群的后面传来车轮滚滚的声音,有人推着一辆小车进来,车上的东西用黑色的布盖着,只能看出那是一座方形巨物。

  马车来到正中央,将拴在马上的绳子解了。马儿被牵了出去,圆圈原本空缺的位置立马有人补上,将车子团团包围。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到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人,看样子是杂技团里掌握话语权的人物。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他抬起手,很快让人群安静了下来。

  “各位观众老爷们,这是我们今晚的重磅。”

  “大家今夜可以一饱眼福——”

  “好!”

  “是什么东西啊!快掀开看看!”

  “快快快!”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这就打开——”

  黑色的布帛被掀开,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车板上的巨大物体。

  那是一个笼子,笼子里……跌坐着一个人,一个浑身雪白的人。

  周围静默了片刻,直到杂技团团长再次开口:“这是一个——傀儡。”

  傀儡?

  沈夕昭微微蹙眉。

  他刚好面向另一边,因为角度原因,沈夕昭和扶渊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清瘦而略显僵硬的背影。

  “好美啊!”对面传来声音,还有人朝着他吹口哨。

  杂技团团长:“他长得极其美,也极其听话。只不过……他是第一次来云州,不知道有没有哪位愿意带他一游云州。”

  “我愿意我愿意!”

  “我是云州人,选我选我!”

  许多男人都跃跃欲试,看得眼睛都直了。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傀儡?他是人吗?”

  “带他游玩?只单独带他一人吗?”

  “你说他很是听话,当真什么话都听?”

  这话恰好是站在扶渊面前的男人说的。

  团长但笑不语,只看向笼子。

  “湫,转过身来。”

  笼子里的“傀儡”脊背挺直了几分,带着机械性抬起手臂,一阵惊呼之中,人们发现他的手臂上竟好似有细细的丝线连接。

  仔细一看,不仅是手臂,头顶、肩膀皆有牵引的丝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正的牵线木偶。

  听从团长的指令,他一步一个动作地转过身来,白纸一般的脸暴露在月光之下。

  沈夕昭瞳孔震了震。

  林自秋。

  他的脸不知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白得有些瘆人,可那分明就是林自秋。

  “哥哥,怎么会是他……”

  “再看看。”

  团长又下令让他做了几个动作,林自秋都一一照做,只是动作僵硬不自然,且眼神呆滞无神,就好像真的是一个木偶。

  “你还没说,他是不是真的什么话都听啊?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吗?”

  团长脸上露出笑容:“今夜,哪位老板出价高,就能把他带走,三天后把他送回此地便好,而这期间,做什么都可以。我说了,他很听话。”

  他说这话时,林自秋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起伏。

  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报价声,沈夕昭喘着气,脑子里嗡嗡的。直到被扶渊拉了出来,远离人群。

  “还好么?”透过玉面狐狸面具,扶渊的目光关切地看着他。

  沈夕昭手指一片冰凉。

  想做什么都可以……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哥哥,我想……”

  扶渊:“好。”

  最后的赢家决出,看热闹的人也很快散开。

  夜深了,夜市的喧闹也在慢慢消散。

  “傀儡”被一个男人牵着,进入漆黑无人的小巷里。

  “扑通”一声,随着一记手刀在后颈落下,男人倒地。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傀儡”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夕昭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摘下面具。

  下一刻,月光之下,林自秋的目光终于有了波动。

  这也让沈夕昭终于确定,他没有认错人。

  “林自秋,你为什么……”

  “是我自愿的。”林自秋很快出声打断了他。声音冰冷呆滞,如一潭死水。

  “为……”

  “为什么?”他抬眼盯着沈夕昭,面目狰狞了一瞬,突然笑了,“有什么不好的?在这里我吃得饱穿得暖,我能看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沈夕昭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被扶渊挡在身后。

  扶渊:“我记得,皇上给你的,让你安稳过完下半生都绰绰有余。”

  皇上到底还是顾念旧情,不仅让他安然离开京东,还准备了丰厚的银两,足够他在外面好好生活。

  林自秋却是扯着唇笑了笑:“关你们什么事……”

  “少多管闲事,少……自以为好心。”

  说完这句话,他便慢悠悠地往外走。他踏过地上晕倒的男人,目不斜视,走出巷子里,走到月光下,抬起连着丝线的双臂。

  他在月光下起舞,像个精灵。

  却……了无生机。

  扶渊牵起沈夕昭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里,眸底一片黑沉:“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又或许……是他应得的。”

  这一段插曲却让沈夕昭连着几日做起噩梦,就连白天想要出门游玩也没了兴致。

  直到有人找到他们住的客栈来。

  沈夕昭先前让人打造的对戒终于做好了。

  他终于稍稍打起精神来。

  对戒是莹透的紫罗兰色,阳光照射之下看不出一丝杂质。为了不显累赘,沈夕昭让老爷爷往细了做。

  按着现代的仪式,沈夕昭教着扶渊与他交换对戒。

  扶渊爱不释手。

  当夜,扶渊准备了美酒。沈夕昭沐浴完绕过屏风上了床,掀开被褥时才发现床榻上铺满了红艳艳的鲜花。沈夕昭看不出那是什么品种,只闻到了一阵香甜又不太刺鼻的香味。

  扶渊自身后拥住他,唇齿相依间邀他共同品尝美酒。

  后来,沈夕昭双目迷蒙,抓住他的手,触碰到了微凉的玉戒,“哥哥,先取下来。”

  扶渊用玉戒能够触碰到沈夕昭:“玉戒戴上了还能取下来么?会不会不太好。”

  沈夕昭陷入沉思,不知道该怎么办:“那……要怎么办?”

  似乎很是勉强,过了好一会儿,扶渊换了别的。

  “等等……哥哥!”

  “阿昭可以的。”扶渊温柔亲吻沈夕昭,从脖颈到耳后,轻咬耳垂的同时逼着沈夕昭出声,“方才在集市上看到的画……阿昭还记不记得?”

  “唔……等等。”沈夕昭在支离破碎之中想起不久之前才看到的图画。

  “看来阿昭想起来了。”扶渊动作稍缓,扶着他换了个位置。

  沈夕昭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扶渊,在雾气之中看到扶渊眼中的期待和爱意。

  “……”

  沈夕昭吸了一口气,难为情地想要下来。

  “乖,别害羞。”

  沈夕昭闭上眼睛。

  冰凉的玉戒触碰他,沈夕昭身子瑟缩了一下,感受着扶渊稍显凌乱的气息。

  “叫我。”

  沈夕昭脑子不甚清醒,晕晕沉沉豁了出去,很是熟练地喊他:“夫……夫君。”

  “……”

  清醒时和喝醉了到底不同,沈夕昭没忍住在心底里痛骂扶渊。

  衣冠禽兽、不外如是。

  真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但他很快就连害羞和痛骂的时间和精力都失去,所有的注意力被掠夺,瞪大眼睛看着扶渊。

  他骑在颠簸的马上,扶渊还是不肯让他下去。反而加大了难度。

  “哥哥!没有这样的!”

  “嗯。”扶渊应了一声,“我们只看了一页,想来后面会有。”

  “阿昭若是想看,我明日便去买回来。”

  沈夕昭面红耳赤:“我才没有……”

  “嗯。阿昭没有。是我想。”扶渊的音色很是好听,刻意压低时更甚,落在耳膜里挠痒痒似的,让人心肝发颤。

  “好不好?夫君。”只是这两个字,直接让沈夕昭软了身子。

  “你……叫我什么?”

  “夫君。”扶渊拥抱他,严丝合缝贴近。

  “我是阿昭的夫君,阿昭自然也是我的夫君。”

  沈夕昭在那一瞬间忘记抵抗,被拉着陷入又一轮的深渊泥沼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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