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寺庙里休息了一晚, 翌日吃完斋饭才往云海别苑去。

  一路上所到之处身旁依旧云雾缭绕,天上的云仿佛就在脚下。

  穿过一片竹林,扶渊向沈夕昭介绍:“我儿时常在这里练剑。”

  “哥哥还会用剑?”沈夕昭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会。下次舞给你看。”

  “哇!”沈夕昭眼睛亮亮的, “哥哥会舞剑会骑马会射箭还会画画, 好厉害!就没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吧!”

  扶渊笑着应了一声:“嗯。”

  说起来,他的确什么都会一点。

  一开始光禄王爷只让人教他学武,再大一点的时候,扶渊萌生了想要读书的想法, 幸得身边人相助,瞒着光禄王爷读书识字, 琴棋书画虽不是样样精通, 但都有所涉猎。

  他暗中集聚势力,十几岁后就已经不再完全受制于光禄王爷了。

  穿过一片竹林便出现了一条山路, “顺着石阶往上便能到达我儿时生活过的地方。”

  抬头望去,长阶仿佛连接着天空,一望无际。

  儿时的扶渊便是日出便顺着长阶下来竹林,日落便顺着长阶回到别苑。

  走到半路,沈夕昭已然微微喘着气。

  “阿昭,要我背你吗?”

  沈夕昭摆了摆手:“不用,我想自己爬上去。”

  与此同时, 系统正在同步给他播放扶渊儿时的画面。

  每经过一处,沈夕昭眼前就自动浮现出小小的扶渊处于这一场景时的画面。

  眼下,他看到小孩儿涨红着脸, 两只小手攥成拳放在身侧, 咬着牙一步一步往上爬, 便也想陪在他身边。

  看着小孩儿瘦巴巴的脸蛋, 沈夕昭很想牵起他的手, 抱着他上去。

  可他触碰不到。

  沈夕昭偏头看向扶渊。

  小孩倔强的脸庞渐渐和身旁精致冷峻的脸重合。

  沈夕昭伸出手,牵起了扶渊的手。

  在他看过来时,沈夕昭露出笑容:“哥哥,我们一起上山。”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沈夕昭已是气喘吁吁,但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因为他看到小孩儿也在这一刻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乐什么?”扶渊奇怪地看着他。

  沈夕昭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孩儿呼了一口气,又往前跑。

  “没有呀。”他说着拉着扶渊跟上。

  “你知道怎么走么?就跑。”扶渊失笑。

  是哦。按理说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

  沈夕昭脚步慢了下来,只用余光看着小孩儿越来越远的背影。

  好在扶渊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带着他往小孩儿跑去的方向走去。

  一片碧绿的柳树后方有一座落了锁的宅子。

  眼前的小孩儿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便径直穿了进去,如入无人之境。

  而沈夕昭这会儿才留意到,此处和周围的绿意盎然格格不入,房屋的面前是杂乱堆积的树枝和肆意蔓延的野花野草,一片荒凉。巨大的门是黑色的,一眼望过去,有种黑云压顶的窒息感。

  沈夕昭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被扶渊揽进怀里。

  “要不不进去了?”扶渊握着他的肩膀。

  沈夕昭一直保持着跟系统的联系,再一次向它确认:“里面可以找到我想要的线索,是吗?”

  【是的。】系统很快回答。

  既如此,沈夕昭便不能不进去。

  二人走近,方看到锁上沾了满满的一层灰,想来已经许久无人造访过了。

  “哥哥,你有钥匙吗?”

  扶渊摇了摇头:“不需要。”

  沈夕昭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瞬便被拦腰抱起,只感觉到自己被微微往上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翻过了围墙进入屋内。

  “!”沈夕昭还抱着他的腰身没松手。

  哥哥居然带他体验了只在小说里看到过的轻功,可惜他方才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

  很快,沈夕昭的注意力被分散,一阵极其诡异的手写感扑面而来,他看到了曾在梦中见到过的地方。

  眼前的小孩儿蹲了下去,抱起一只全身雪白的小狗,脸上终于出现了这一路上的第一个笑容。

  如今他们所处的这块宽阔空地已是杂草横生,但沈夕昭一下子便能够透过它想起在梦中曾见过的儿时的扶渊被罚站的那片雪地。

  便是在这里。

  心神微动,眼前的场景便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沈夕昭不忍心再看下去,忙扑进扶渊怀里,想要拿着他离开:“哥哥,我们去你以前住的房间看看吧?”

  “好。”

  扶渊便带着他来到自己从前住过的院子。

  说是院子,其实只是别苑最深处的角落随意砌起来的一间小屋子,如果不仔细看,别人也许会忽略它的存在。

  但里头虽小,却意外地十分整洁,桌上的物品都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长久以来落了灰尘,不难想象这里的主人是多么用心的对待它。

  “没想到还在……”

  扶渊亦是许久没有回过这里了,他也不知道,里头所有的东西竟还都保留着。

  桌上还放着他写了一半的书法作品。

  沈夕昭趁着这个时候观察他的屋子,企图找到些什么。可是这间屋子实在太小,所有东西几乎一览无遗,能藏东西的地方实在太少。

  沈夕昭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哥哥,你知道他是在哪里捡到你的吗?”

  扶渊沉默片刻,望向窗外:“乱葬岗。”

  “什么?”沈夕昭的声音都变了调。

  可扶渊严肃的神情告诉他,他不是在开玩笑。

  “便是在观云山下的那处乱葬岗。”

  “他曾经告诉过我,那段时间有人路过乱葬岗,经常可以听到小孩儿啼哭的声音,所有人都吓得不轻,说乱葬岗闹鬼。”

  “那时他外出巡游,正好到了观云山,便带人进了乱葬岗调查。找到我时我的哭声已经变得微弱。”

  “据当时的目击者称,我身旁躺着几具被火烧过的焦尸,只有我被包在襁褓之中,毫发无伤。”

  沈夕昭惊骇:“焦尸……”

  “那哥哥的父母……”

  “也许都已葬生火海。”扶渊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

  这样的解释顺理成章,可沈夕昭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那哥哥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吗?哪怕他们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扶渊却是摇了摇头,“不是不想知道。前些年我试图查过,可当年那些焦尸面目全非,很快就被拉去处理了,线索早已中断,我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沈夕昭直觉这样更是蹊跷。

  人不可能凭空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任何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

  只有可能……是有人蓄意为之。

  就连如今已贵为摄政王的扶渊也查不出来,那还有谁能查出来?

  沈夕昭的心往下沉了几分,头有些发晕。

  在这一刻,他头晕目眩,师徒睁眼时发现,眼前的场景虚幻诡谲,仿佛又到了另一个世界。

  耳边充斥着婴儿啼哭声,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生了?”

  沈夕昭猛地回过头,只看到了一个男人。

  看不清脸,可沈夕昭认得,那是光禄王爷的声音。

  婴儿啼哭、产房、分娩……

  沈夕昭瞪大眼睛,难道扶渊是光禄王爷的亲生儿子?

  那道声音又问道:“是男是女?”

  “王爷,是位小公子。”

  周遭沉默了一瞬,下一刻,光禄王爷口中爆发出愤怒的声音:“孽种!给我丢出去!”

  沈夕昭愣住。

  眼前的丫鬟小厮跪了一地,不一会儿,房间里头又传来声音,稳婆慌慌张张跑出来,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王……王爷,不好了,产后大出血!救……救不回来了啊!”

  “什么?!”

  光禄王爷一脚踏入产房,在即将进入时却急急停下脚步,往因为啼哭而被人捂住嘴巴的婴儿身上看了一眼,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

  “那就留着吧。”

  ……

  “阿昭?阿昭,你在想什么?”

  沈夕昭猝然回神,眼前慢慢恢复清明,刚才看到的场景却依然历历在目。

  他看向扶渊,见后者微微蹙起眉头。

  他连忙摸了摸扶渊的手臂,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哥哥。”

  “真的?你的脸色不对。”扶渊看着他。

  沈夕昭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他知道自己瞒不过扶渊的。

  “我只是……想起了哥哥曾经跟我说过的小狗的故事。我在想……哥哥以前在这里是怎么生活的?”

  扶渊静了一瞬,将桌上原本敞开看了一半的书合上,“没什么,都过去了。”

  怎么能没什么?

  方才看到的一幕让沈夕昭知道,光禄王爷的那些说辞应当都是假的。他为什么要说哥哥是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为什么要骗人?那个生产的女人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所有的疑点都还没有解开。

  而就在刚刚,系统的话确认了沈夕昭的想法:【宿主,摄政王的父母并没有葬生火海,别院别处能找到线索。】

  但沈夕昭没有贸然将他知道的告诉扶渊,只是挽着他的手往外走:“哥哥,我们先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别院很大,扶渊儿时的住所以外的地方都十分宽敞,若要找的话,一天之内是找不完的。

  沈夕昭便提出想要在这里住几天。

  扶渊原本不太同意,但被沈夕昭磨着磨着便答应了,只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叫人来打扫一番。

  “别苑荒废多年,暂时不宜住人。”

  其余房屋都有落锁,沈夕昭又提出想要挨个进去看看,直言想要找找有没有关于扶渊身世的线索。

  扶渊心里虽不抱任何希望,却一应顺着他。

  “那我让叶林将锁全部打开。”

  此事急也急不来。二人回到寺庙用过午膳,略作修整,待到午后天气稍稍转阴,扶渊便带着沈夕昭登上观云山之巅。

  观云山顶有一座女神像矗立,从山脚下其实就能看到,如今近距离看到才知气势磅礴伟大,石像高大,同样极具压迫感,可因着石像上的面貌带着笑意,慈祥和善,看着并不吓人。

  沈夕昭却有些奇怪:“哥哥不是说这尊神像十分灵验吗?可是为何没有人来祭拜?”

  别说是人影,山顶连香烛的痕迹都没有,显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来祭拜过了。

  “的确很是灵验。从前往来的香客很多,许多都是从各地慕名而来的。”

  “光禄王爷从前亦很是信他,日日来这祭拜,后来嫌来拜的人太多了,便命人封了山脚下的路口。”

  “许多香客来到此处,只能在山腰处的寺庙里祭拜,久而久之便没人再上来了。”

  说话间扶渊已经点起了香,烈焰灼烧点燃阵阵烟气。

  扶渊将几支香递给沈夕昭。

  沈夕昭偏头看着扶渊,看他闭上眼睛,平静地立在神像面前,虽被神像俯视,可却一点都不显得渺小。

  他没有很快就睁开眼睛,料想应当在跟神明诉说着什么,沈夕昭便也学着他的模样闭上眼睛,在心底说出他的愿望。

  希望哥哥能够开心一点,好好生活,哪怕……没有我。

  他不贪心,只有这一个愿望。

  他很快睁开眼睛,仰头看神像。

  与此同时,扶渊也终于诉说完了自己的心愿,睁开眼睛。

  对上他的视线,沈夕昭眉眼一弯:“哥哥说了这么久,跟神明说了什么呀?”

  “说出来就不灵了。”扶渊将愿望深埋心底。

  他朝沈夕昭伸出手:“跟我来。”

  沈夕昭很信任地把手交给他,跟随他的脚步才发现,神像背靠的山后方有一湾澄澈的湖,岸芷汀兰倒映在湖面之中,像一面染了碧色的天然镜子。

  扶渊没有停留,牵引着他来到湖岸的另一边,来到一棵苍天古树之下。

  “那是什么?”沈夕昭仰起头。因为树木太高,他只能看到树上挂着东西,但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

  红色的,是果子吗?

  可又不只有红色的。

  很快,扶渊告诉了他答案:“是锦囊。”

  扶渊顿了一下:“姻缘和合锦囊。”

  沈夕昭依然抬头看着,喃喃自语:“这是什么?”

  “两姓结姻,姻缘和合,在神像和古树的见证下成婚,承诺今生今世,永不变心,至死不渝。”

  “违者,神明会降下惩罚。”

  沈夕昭心一紧,梗着脖子不敢偏头看他,只笑着:“这……真的会灵验吗?”

  “不知道。”扶渊目光灼灼看着他,“只听说先前有一对夫妻在此处许下姻缘,挂上姻缘和合锦囊,后来男方另外娶妾,果然受到了惩罚。后来有人发现,见证他们誓言的姻缘和合锦囊已然掉落。”

  沈夕昭攥紧袖子,在开口时喉咙有些紧:“是……怎样的惩罚呀?”

  “洞房当夜、当场暴毙。”

  沈夕昭一个激灵,手已经被握住。

  他不得不偏过头,与扶渊对视。

  他看到扶渊眼中过分灼热的情绪,心中早就升起的预感在下一刻得到了验证。

  扶渊取出一枚红色锦囊来,执起沈夕昭的手温柔至极地询问他:“阿昭,你愿不愿意跟我成亲?”

  换做是从前,沈夕昭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此时此刻,他迟疑了。

  如果他最后还是无法完成任务,必须离开扶渊的身边,他不希望哥哥守着他孤独终老。

  他更希望他走后哥哥能够开启新生活,如果能再遇到合适的人的话……他不希望哥哥受到“惩罚”。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经历过了太多以他现代人的知识和经验无法解释的事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灵验,他也不敢赌。

  扶渊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目光和声音都渐渐沉了下来:“阿昭,你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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