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煊睁开眼睛。

  “怎么可能?再找。”

  副将翻来覆去找了许久,在陆少煊的注视中找得冷汗都快下来了。

  陆少煊蹙眉,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个清瘦背影。

  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放松下来,重新把背往后靠,嗤了一声:“欲擒故纵的把戏。”

  过不了几天肯定又会觍着脸回来找他。

  陆少煊早就习惯了。

  去往北漠的车马如期启程,与此同时,沈夕昭也拦了另一辆马车往相反方向去。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穿进了《白月光》这本小说里,而且按照套路,他应该已经成了那个和他同名同姓,受万人唾弃、活得连狗都不如的替身贱受。

  对于自己穿越这件事,沈夕昭接受良好,毕竟他从小就是别人眼中的“小怪物”,只是穿书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况且……他早就想要逃离那个家。

  沈夕昭心下一动,伸出手一看,腕骨上极浅的那颗小痣还在。

  这还是他自己的身体。

  可是感受着胸口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有力的心跳,沈夕昭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是健康的。

  他有些开心。

  是哥哥带他来的吧?

  那他现在又在哪呢?

  不管怎么样,沈夕昭想在这个世界找到哥哥,再和他一起好好活下去。

  沈夕昭记得,为了随陆少煊陆将军出征,原主带着这些年攒下来的积蓄想要贿赂士兵,按照原文剧情,他确实成功跟着去了。

  可沈夕昭知道原主后来会落得什么下场……

  所以第一步,他一定要避开原著剧情,远离渣攻,远离北漠。

  在马车的颠簸中,沈夕昭睡了过去,断断续续做了很长的梦。

  混乱,无序。

  沈夕昭自小体弱多病,从记事起他就被关在冰冷的大别墅里,等待私人医生上门来为他诊疗。

  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保姆阿姨,经常只有一个“神仙哥哥”陪着他。

  可是别人都看不到他,每次沈夕昭指着神仙哥哥让阿姨看,阿姨都会露出惊恐的表情。

  渐渐地沈夕昭就不再跟别人提起了。

  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神仙哥哥会陪他,给他讲故事。

  沈夕昭梦里的场景变换得很快。

  他梦到自己非要跟将军一起去北漠,梦到他在北漠待了三年,日日跟在将军身后,期盼将军能回头看自己一眼。

  将军在军中威严无比,脾气也不怎么好,喝醉了会掐他的脖子骂他贱,但是清醒时会跟他说对不起,偶尔也会对他笑,沈夕照觉得这样就足够了。

  替将军卧底敌营获取情报后,沈夕照重伤回到北漠,却意外发现将军心中另有一个白月光,将军对他微薄的好只因为他长得和白月光有几分相似。

  “我……不去北漠了。”

  睡梦中的沈夕昭无意识攥紧胸前衣裳,心脏骤然疼得厉害。

  这跟他从前心脏病的疼痛很不一样,更像是来源于内心深处。

  “不去了,不去,我不去了……”

  他重复着这句话,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公子,公子,醒醒……”

  沈夕昭是被车夫喊醒的,醒来时只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公子,你没事吧?你刚刚一直在喊着不去了不去了,不去哪里啊?哎哟怎么还哭了?”

  车夫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落到他放在角落的包袱上:“你说了要去京城的,我为了送你可是拒绝了其他客人,你可不能反悔啊。”

  “放……放心。”沈夕昭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强撑着从包袱里取出银两给车夫,“这是定金。”

  好在还有原主原本准备用来贿赂士兵的东西在。

  收了定金,车夫放心不少,继续赶路,这也给了沈夕昭时间回忆一下原文的剧情。

  他只是因为发现配角和他同名同姓才无聊翻着看看的,看得并不仔细,很多细节也记得不清楚。

  可越是回忆,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里酸酸胀胀的感觉。

  是原主的情绪残留吗?

  到后来他几乎是脱力趴着,直到马车磕到石头剧烈晃动了一下,他终于喊了车夫。

  沈夕昭确认自己发烧了,裹着随身携带的厚衣裳瑟瑟发抖。

  他从小身体不好,妈妈去世后虽然过得不算好,但继母也不敢明目张胆虐待他,至少不会让他受冻受饿,一旦病情加重也会有私人医生照顾他。

  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吃不得苦头,中途让车夫找了个客栈歇脚。

  “我可住不起客栈啊,公子你自个儿去吧,我在车上凑合一宿得了。你休息够了回来这儿找我便是。”

  马车睡着硌人又会漏风,车上没有棉被,沈夕昭生着病,实在想睡个好觉。

  只是他来得不凑巧,连续找了几间客栈都住满了。

  沈夕昭脚步虚浮点点头,“那行,我去别家看看。”

  “哎呀,”店掌柜边拨着算盘边扫了他一眼,“公子来得不是时候啊,这会儿正是我们这儿的游赏旺季,家家客栈都是满客,我看趁着天还没黑透,你啊抓紧赶往下个镇吧。”

  “可是最近的驿站也得有一百里路……”沈夕昭刚刚已经听车夫说了。

  且不说这天一黑路上容易有野兽出没,就是沈夕昭这副样子也显然是经不起折腾了。

  “那柴房可以住人吗?只要不进风,再给我两床厚棉被……”沈夕昭双手合十。

  掌柜的分心又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少年,衣裳是最廉价的粗布,料想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

  只有一双圆眼无辜惹人怜。

  可也仅限于人看了会心软一瞬的程度。

  “去去去,”掌柜摆摆手,“这阵儿是旺季,天又冷,柴房里自然也是堆满了柴火,哪儿还有落脚的地儿?”

  沈夕照越来越撑不住了,抱着双臂倚在墙上,一张小脸微微烧红。

  这时外头传来勒马声,有一黑衣男子自门外进来,熟稔冲掌柜喊道:“掌柜的,房间可备好了?”

  “诶来了,这是钥匙。”男子点点头接过钥匙,又将钥匙往上一抛利落接住,动作一气呵成。

  “等……等等!”沈夕昭看着他们的互动,当即不解,强忍着不适挡在男子跟前,“掌柜的,刚刚你不是说没房了吗?怎么他要便有了?”

  黑衣男子被拦下,登时蹙起眉头,打量起沈夕昭来。

  “公子啊,不是我骗你,确实是没有房了,这位公子是提前预定好的,而且啊是天字号房……”

  掌柜没有再说下去。

  沈夕昭噎住。

  他虽然刚刚穿过来,但也看过书,有最基本的常识,掌柜说的没有错,现在的他根本住不起天字号的房间。

  沈夕昭打了个冷战,感觉脑袋越来越沉,他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向眼前的黑衣男子,“这位哥……兄台,敢问能不能让我在您的房间里借宿一晚?我……打地铺就好,绝对不会吵到您的,我可以付钱的,求你了!”

  沈夕昭的想法很简单,只想要有一个温暖的、不透风的地方,盖上一床被子好好睡一觉。

  “这……”黑衣男有些为难往门外看去。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门外还站着一个男人。

  翩翩公子如寒梅般傲立,身量不凡,衣着虽不华丽,却让眼尖的掌柜一眼就看出这是个非富即贵的主儿。

  掌柜的已经放下算盘迎了过来,只是银色的面具让他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沈夕昭已经浑身没劲,一阵阵地发冷,迷蒙间想睁开双眼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眨巴着染上一层湿润,更加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只知道那是个很高的男人。

  “公子请随我上楼。”

  掌柜的偏头瞪了还杵在一边的沈夕昭一眼,立马喊人出来赶客。

  沈夕昭已经冷汗涔涔,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被推着往外,沈夕昭难受地哼哼了起来。

  算……算了。

  没有办法了。

  没有人会可怜他的,向来如此。

  他艰难抬手抹了把眼睛,强迫着自己稍稍清醒一点,“我……我自己会走。”

  ……

  扶渊手捻着佛珠,目光不经意掠过踉踉跄跄走着的那人,触及他的眉眼时指尖微微一滞。

  那人软趴趴地、走得慢吞吞,似是不舒服极了,眼睛时而阖上时而又费力睁开,一滴细汗缓缓划过鼻尖。

  佛珠相互碰撞发出轻微一声响,扶渊脚步微顿。

  沈夕昭烧得昏昏沉沉,再一次不由自主想起哥哥……他好想哥哥。

  每次他生病哥哥都会出现的,这次怎么不来了?

  沈夕昭越想越难受,脚下一个踉跄。

  料想之中的疼痛摔倒并没有发生,沈夕昭被稳稳当当接住了。

  扶渊竟朝他伸出了手。

  这可把一旁的随从吓得不轻:“主子!”

  鼻息之间嗅到熟悉的冷香,沈夕昭无力低垂眼皮,喃喃出声:“哥哥。”

  扶渊抬眸,看向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