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它吃完了吗？”
栗知抱着毛绒小熊，坐在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漂亮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看起来就像是精致的人偶。
而眼镜男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惨叫，想象着那血腥的场面。一脸愁容，生无可恋的对着墙壁回答了句不知道。
说实话，他想破头也没想到最后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眼镜男想了半天，艰难地问道：“我儿子他……还变得回来吗？”
“应该？我觉得他还挺喜欢变成小熊的。”栗知举起来小熊，给他转了个圈，“你儿子很可爱。”
眼镜男一脸无语：“我知道，但你拿的实际上是一只毛绒玩具。”
栗知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差别，灵魂都是一样的，躯壳只是载体罢了。
“外面没动静了。”眼镜男突然说道。
“用餐时间太久了，”栗知说这句话时，表现出一丝惆怅，“偷渡者不习惯用人类的身体，你知道的，如果衣服穿着很难受，吃东西也不方便。”
“……”
眼镜男：完全就不知道好吗？你这家伙，到底是哪里知道的这么多事情，妥妥的就是怪物啊！
‘吱呀——’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又或者说偷渡者，站在门缝中盯着里面的两个人看了许久。
他幽幽的开口：“久等了。”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眼镜男几乎不敢去看自己儿子的身体。原本干净的白卫衣，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褐色，甚至白嫩的脸上也残留着些血液。
看上去十分的诡异。
栗知跳下洗手台，并没有走向眼镜男，而是直接将小熊玩偶塞到了偷渡者怀里。
“看起来你的心情还不错，你想怎么做呢？是主动跟我走，还是等待我来抓捕你。”
“你——”
偷渡者原本觉得眼前这个人胆子也太大了些，刚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退后了几步。
他身上……有那个人的味道。
偷渡者深呼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任务的发布者，实际上并不是绿色公寓的居民，而是蔷薇古堡的女仆。她知道我逃到了这里，而这个任务并没有明确说要抓捕，虽然说是找到偷渡者，但实际上她是希望我死亡。”
栗知：“所以呢？”
“我不清楚你的实力，但你身上有一种让我畏惧的力量，所以并不想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栗知点头：“很有意思的回答。”
偷渡者的眼神从犹豫慢慢变得坚定：“我会选择死亡，但不是被你杀死，也不是被系统再次的带回去古堡，而是另外一种方法，迎来我生命的终点。”
“愿闻其详。”栗知很有礼貌的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而偷渡者这时候，将目光转移到了眼睛男身上。
眼镜男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只听到偷渡者开口：“你的儿子并不适合这里，他纯洁善良，理应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留在这里，变成像你一样的人。实际上你自己也非常清楚，他从一开始就并不应该出生，你是一个自私的父亲。”
眼镜男并没有说话，沉默着低下了头。
像是在肯定着偷渡者的发言。
“我在骷髅集市获得了一样道具，可以脱离这个世界，去往你们的世界。但我带着你儿子去往那个世界时，我做为这个世界的怪物，也会消散。而当我死亡时，任务就会完成。”
“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眼镜男忍不住开口，他爱自己的儿子，并不放心把自己的儿子交给一个副本的NPC，更为准确来说，是一个刚刚杀死了许多人的怪物。
“确实并没有任何好处，”偷渡者自嘲一笑，“实际上，我现在还能逃走，还能去往下一个副本。在很久之前我就一直在逃亡。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不如做点好事，带你的孩子出去。”
在眼镜男的沉默之中，偷渡者还在说着：
“我很喜欢他，如果我做了正确的选择，儿子当时活了下来，一定会跟他一样。”
眼镜男冷笑：“听上去你经历了很多。”
偷渡者：“确实如此。”
“离开这里的玩家不会拥有记忆，他会忘记你，然后拥有更好的人生。”
眼镜男双肩有些颤抖，他怒吼道：“你无法确定那是更好的人生，你无法确定他将来会面对什么。如果出去，他只会成为一个孤儿，谁能比我更好的照顾他？”
“我确实不知道他在外面会过的怎么样，但我能够肯定，不管如何，他的生活不会比在这里活下去更糟糕。实际上，并不是他需要你，而是你时时刻刻都在恐惧着孤独，是你需要他。这一点你非常的清楚。”
眼镜男呆呆地望着偷渡者半天，眼神中带着痛苦与挣扎。
最终他深呼了几口气，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问：“我要怎么做？”
“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你只用思考当他离开之后，你该如何活下去。”
偷渡者说到此时，双目含泪。
这个问题同样困扰了它许多年。
……
栗知趴在桌子上看厨房里的管理员做饭。
就在刚刚窦雨兰完成任务离开了，而眼镜男也送走了偷渡者和自己的儿子，选择了自/杀。
实际上准确一点来说，是满足了小红的心愿。在她旅游回来之后，就得到了美味的一餐。
曾经的一对苦命鸳鸯，现在彻底的融为了一体了。
管理员挑眉：“那我们这对鸳鸯呢？”
栗知：“……”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然后，他们不是鸳鸯！
栗知皱着眉头，刚想反驳，管理员就端来小蛋糕，上面摆放着栗知爱吃的新鲜草莓，看上去十分可口。
管理员坐在他旁边，轻笑：“聊聊？”
栗知满脸警惕：“你想聊什么？”
“名字。”
吃人嘴软，栗知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回答：“你知道我的名字。”
“那由来呢？”管理员耐心的问他。
“由来？”
栗知没被人问过这种问题，倒是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解释：
“是我舅舅取的名字。他没读过书，是乡下人。他说希望我能够摆脱他那样的命运，成为知识分子。”
管理员揉了把他的小卷毛：“那你成为了吗？”
“没有，”栗知说起这个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叙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描淡写，“因为我妈把我卖给了我爷爷，我没有读过书。”
管理员揉他小脑袋的手停顿了一下。
同时，栗知听到攻略进度条的提示声，已经到了百分之八十。
但他并没有那么高兴。
栗知突然很认真的看着管理员，说道：
“被卖的不止我一个人，但到最后，其他孩子都死了。他们没能够再次醒来，身体被埋葬在花园里，而灵魂成为了邪神的贡品。你应该同情他们，而不是我，因为我不一样，我——”
成为了邪神本身。
管理员没听到下文，好奇的看着有些炸毛的小猫咪，问：“你如何？”
“我来到了这里。”栗知垂下睫毛，平静的改了措辞。
而且他干嘛和boss说这么多，浪费时间！
完全没有必要。
管理员靠近他，眼尾微微的上扬，语气要比平时更加的严肃：“我并没有同情你，小知。”
栗知不明白：“那是怎样？”
“我只是很高兴，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情。”
栗知突然的开始审视管理员，“你听起来对我很感兴趣，所以……你觉得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小知。”管理员的语调很轻松，他手里面拿着一串钥匙，上面有着深红色水晶材质的心形图案。
他把钥匙在栗知面前晃了晃，继续笑道：“我们只是聊一聊，当话题结束，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往下一个新的副本。你可以做更多你想做的事情，当然，前提是你不被任何人抓住。”
“这些人中包括你吗？”
栗知想知道自己下个副本是否会见到他。
管理员笑着恐吓：“谁知道呢？如果你想被我抓住，我很乐意前去陪你玩一玩，但结果会很可怕哦。”
栗知：完全不想。
“所以，再下个副本最好警惕你身边的人，”管理员握住那把钥匙，做出了一个倾听的姿势，“现在请继续吧，说说你的母亲。”
“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对这感兴趣，但她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管理员修长的睫毛微微落下，一手撑着脸颊，一首玩弄着钥匙，轻声的说道：“不不不，你的故事总是很有意思，让我想知道更多。”
“但关键的是我也并不知道，那个女人也许死了，也许活着。”
栗知戳了戳小蛋糕：“在一开始那些人不会让我知道，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制衡我的东西，觉得亲情能够让我变得脆弱。后来，很显然他们终于迟钝的明白，我对这些并没有什么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呢？”
栗知迟疑了一下，缓慢的回答：“那些我想要得到，并且只会完全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那把钥匙。
又比如墨菲斯特。
“我的小知，你总是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管理员朝着他伸出了手。
深红色的水晶，在灯光下闪耀着光芒，如同一颗冰冷的、跳动的心脏。
“期待下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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