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勇和徐凤芝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地对视了很久很久。

  牛勇本以为徐凤芝下一秒就要把他砍死,但徐凤芝始终没有动作。

  李容清脆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哥哥,陪我玩捉迷藏呀~”

  牛勇试着挪动一下脚步,他很快发现了自己走到哪里徐凤芝的眼神就跟着他到哪里。

  烦人。

  李容坚持不懈地要他陪玩捉迷藏,牛勇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啊。”

  李容哒哒哒小碎步跑远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对牛勇说:“哥哥,要是我藏得太好了,你会不会找不到我啊?”

  牛勇:“不会。”他哪里敢说会。“那,哥哥一定要找到我哦。”李容歪了歪头,满脸的天真可爱。

  李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她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

  徐凤芝还站在他旁边。

  牛勇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借着找小女孩的机会离这个女人远一点。

  徐凤芝终于开口了:“壁橱里有个苹果,你去把它拿出来吃了吧。”牛勇愣了一下,他本来以为徐凤芝会提出什么刁难的要求,没想到就这?他按捺住内心的喜悦道:“可是李容还让我陪她玩捉迷藏呢。”

  徐凤芝:“吃完了再玩也是一样,乖。”

  这个“乖”字具有无限柔情,牛勇甚至短暂地怀疑徐凤芝是不是脑壳有病错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李明了。

  他知道壁橱在哪里。

  晚上的时候他刚吃过里面放着的苹果。

  他走到壁橱前面,打开门。里面仍然放着一个苹果。

  为什么总是只有一个苹果?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闪过了一瞬间,他就拿着苹果机械地啃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徐凤芝提着那把刚被磨好的斧子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举起斧子。

  牛勇的头滚了下来。

  只咬了一口的苹果从他手里也滚了出来,一直滚到躲在柱子后面的陆意和闻执脚边。

  两人站在柱子后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默默地看着徐凤芝把牛勇的尸体捡起来,放进厨房拿来的锅中准备熬制肉汤。

  其实,不仅仅是他们围观了这一切。还有另一个人。

  李容。

  牛勇当时拿苹果的时候只打开了一半壁橱的门,如果他愿意再打开另一扇,就会看见,小女孩躲在另一扇门后,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陆意深呼吸。

  他试图调整自己疯狂乱跳的心率。

  “那把斧子上本来就沾着血,这次是徐凤芝杀的人……”陆意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再加上刘洛死的时候也出现了苹果,刘洛是李崇杀的。

  综合这两个情景是不是可以推断出,当时李崇和李容也在玩捉迷藏,徐凤芝让李崇去壁橱那里吃苹果,然后用斧头砍死了他,再把他做成肉汤?”

  “我们刚才看到的在壁橱里的李容并不是现在真的李容,而是过去情景重现的李容。那李容在哪里还是不知道啊。”陆意突然泄气。

  闻执说:“如果李容还没有死的话,肯定还在徐凤芝的手里。而且,我个人觉得徐凤芝应该不会杀李容。”

  闻执不答反问:“徐凤芝会杀李崇,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李崇是前妻的孩子,对她和李明的地位会造成威胁。”

  “对了。李容是女孩子,和她一样处于弱者地位,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第二天起来的玩家得知牛勇又死了以后,气氛又陷入了低沉。

  金财尤甚。

  他跟牛勇住的一间房,对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却一无所知。

  “我滴妈呀,他们今天能把牛勇从我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杀了,明天也能在我没发现的情况下把我给杀了。”

  柳云没好气地说:“你们几个男玩家就不能给力点吗?从游戏开始到现在死了的都是你们男玩家,我和温小姐在游戏中的身份本来就尴尬,要是你们都死光了,我们两个女生不得直接等着团灭?”

  金财脑袋难得灵光了一次:“你怎么不说你们和徐凤芝同样身为女性,她对你们的敌意还会稍微低一点呢。”

  柳云没想到金财会反驳,脸色一沉就打算和金财好好理论理论,幸好李二在两个人吵起来之前从楼上走了下来:“各位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要出发去拍卖会了。”

  这个各位当然自动把所有女玩家排斥在外了。

  陆意:“这么早吗?不是说拍卖会下午才开始?”

  李二说:“会场远得很,地方偏,怕警察找过来。”

  三个男玩家互相对视了一眼。

  不过就是个拍卖会而已,怎么还扯到警察了?

  直觉拍卖会就没啥好事。

  前往拍卖会的路是坐牛车去的。

  众人在进游戏之前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尤其是闻执,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大少爷甚至是第一次见到牛。

  陆意打趣他:“怎么样,闻总,看到牛,有没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闻执斜睨了他一眼,眼神里大概流露出来的是无语。

  金财是第一个爬进牛车里的,他身材微胖,动作笨拙,陆意在下面托着他的脚托了半天才让金财手忙脚乱地爬进去。

  陆意转过身想问闻执要不要拉他一把,下一秒闻执已经身轻如燕地一把翻了过去。

  二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意废了半天力气才勉强憋住笑。

  牛车一路吱呀,慢慢悠悠地在闹街上爬行,晃得陆意几乎要睡着了。

  金财一个人靠在角落里抱着膝盖补觉,陆意靠在闻执旁边,牛车走一步他的头就往闻执肩膀上挨一点。

  就在陆意的头马上要靠到闻执肩上的时候,他被女人的哭声给惊醒了。

  驾车的车夫对李二说:“李先生,前面发生了点事情,可能需要等一会才能继续走。”

  李二:“什么事?”

  “好像是贾家那个媳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被她婆婆沿街骂呢。”

  李二并不继续关心了,只说:“这样吗?那要等多久。”

  “还得看情况发展。”

  陆意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戳了戳闻执:“这个女人,好像是个孕妇啊。”

  贾家那媳妇方才正是被人一脚踹出了店铺。

  她还挺着个大肚子,跌到地上的时候先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肚子,一脸痛苦。

  陆意仔细瞧了瞧,那店铺是一家馄饨店。

  没有人会住在馄饨店里的,那只可能这家馄饨店是贾家开的,然后让一个怀了孕的孕妇在这里帮忙。

  金财也想到了这一层,愤愤不平道:“怀孕了还要这么操劳?!这贾家到底是不是人呐。”

  显然,不仅是贾家不是人,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也没有一个人是人。

  贾家媳妇摔出来的时候,她是一个孕妇的特征很明显了,却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去扶她一把。

  甚至还有爱看热闹的人在她旁边围成了一个圈。

  最后,贾家老太太一脸趾高气昂地从店铺里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媳妇:“怀不上儿子也就算了,连让你收拾个碗筷都能打碎,你有什么用?”

  哦,搞了半天竟然是为了生不出来儿子。

  让众人惊掉下巴的是,刚才还有人劝说贾家老太太不要对一个怀孕的媳妇这么粗暴,听了这句话以后竟然纷纷改了口:“生不出儿子来啊!”

  “啊,那难怪。是我我也给她脸色看。”

  “生了女儿有什么用,平添一张讨饭的嘴。最后嫁出去还不是成了别人家的人,胳膊肘尽往外拐。”

  那小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在地上哭哭啼啼地说自己难受,也没一个人理她。

  金财看不下去,撸起袖子要上去理论,被陆意拦住了:“不要上去。”

  “可……”

  “我们都是身份普通的客人,贸然去挑战他们成型已久的三观,他们不仅听不进去,还会连我们一起针对的。”

  金财的牙咬了半天,最后只能泄愤似的一拳打在了牛车上:“可恶!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搞得他们自己不是从妈妈的肚子里爬出来似的。不说别人,就说那个老太,她自己不也是从做媳妇做女人的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陆意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她自己在做媳妇的时候也受到过这样的恶毒对待,后来好不容易生出儿子并且熬到儿子长大以后地位提高了一些。相比之前动不动就受到的拳打脚踢,她自然会感激涕零,甚至病态地觉得是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反过来对她好了。”

  “再然后,她就站在了伤害她的人那边,反过来接着去伤害跟她一样的人。如此反复,恶性循环。”

  “……现在李容还小,这些思想对她来说影响还不是特别大,等她再长大一些以后就会去亲身感受这些痛苦了。”

  金财摇摇头:“必须得有个源头得掐灭掉这样的思想。”

  一直沉默的闻执终于开口了:“想得轻松。”

  “

  这些思想观念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就围绕着他们,再到了这样的年纪,很难改变了。

  你觉得他们病态,他们还觉得我们病态。

  ……我们只能做个旁观者。

  闻执见金财以惊讶的眼神看他,他耸了耸肩:“抱歉,可能听起来有些冷漠,但以理智来思考这些问题这确实是最佳答案。”

  唉。

  金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突然说:“要是林沢川还在的话,他肯定听不进去这些话。”

  闻执说:“所以他只能止步在半路。世间容不下他这样的人。”

  ——当浑浊成为常态,干净便是一种原罪。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突然被挤开,高老头的脸露了出来。他拿着一个大喇叭,一边奋力的拨开拥挤的人群一边喊道:“父老乡亲们,都散了吧,回去吧,别围在这里看热闹了。”

  有人大笑:“高村长,你自己还不是想抢一个好点的位置看热闹?还在这里劝说我们?”

  高老头恨恨地白了说话的人一眼:“我是要赶到前面去劝说劝说贾家婆婆呀!你懂个什么!”

  他又把那个大喇叭放在自己的嘴边:“父老乡亲们听好!接下来这些话,我不仅仅是对贾家婆婆说的,也是对你们说的!”

  “你们从今往后,万不可再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出现!万不可再像现在这样,把女人当牲口使唤,因为女人生不出儿子就拳打脚踢,不允许女人上桌吃饭……万万不可呀!!”

  李二也听到了高老头的话,他满不在乎地剔着牙,就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

  “呵,这老头,最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坏了,居然开始搞这套了。村子里谁不知道以前他打老婆打的是最狠的。”

  金财:“妈的,我刚刚想说难得高老头还是个明事理的……”原来都是一路货色。

  陆意:“恐怕并不是,我并不觉得他是因为同情那些女人才这么做的。我赞同宋楚心的话,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是很难改变的,恐怕是另外有被动原因。”

  金财一脸天真:“比如?”

  高老头还在那里声嘶力竭:“在我们手里,被我们折磨得自杀的女人还少吗?!前天村子里不还有个女人投井?大前天不是有个女人上吊?死在我们手里还有多少人啊!大家就不怕那些做了鬼的,心有不甘回来报复吗!”

  人群安静了一会,然后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报复?”

  “笑死我了,扯什么报复呢!”

  “活着都不敢反抗我们,死了更加不敢了……臭娘们要是敢来,就把她的腿给打断!”

  陆意听了问李二:“投井?上吊?这都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二吧唧吧唧地抽着旱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上吊的是隔壁村子里发生的,那家女人被她丈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自杀了。至于投井那个,是我家的发生的。”

  陆意心想,难怪他的神色十分抗拒讲这件事。

  “奇了怪了。我甚至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谁,你说她往哪里投井不好,偏偏要挑着我家门口的井跳,晦不晦气呐。”李二的表情有些嫌恶。

  陆意说:“怎么会不知道是谁呢?把尸体打捞起来看看不就行了吗?”

  “我家那口井因为父亲那辈时常抽水导致水位低了,打水不方便,已经废弃许久了。平时都没人接近的。后来有人闻到了异味过去一瞧,有个女的脚尖朝上死在里面,脸看不清。”李二的神情淡定地就像是死了一只猫狗,“既然看不清,还管什么?也没必要捞,盖上盖子,丢那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