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变了?具体说说看。”

  郁楚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和灵棠是因为巧克力才认识的。我有些低血糖,所以虽然个子长得挺高,却一直很瘦弱……”

  陆意一边听着一边踩踩地上的杂草若有所思,心道难怪初见郁楚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男的怎么那么瘦。

  郁楚当时在大学还算半个校草,某天运动会上跑完了三千米之后胸闷气短,但他又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看见他这副气喘如牛的样子,于是一个人蹲在跑道尽头缓缓,这一缓就给他缓得头晕眼花,险些没背过气来。

  这时候,面前蹲了一个白色裙子的女孩,侧头微笑着看他,手里送过来一块巧克力。

  这是二十岁的灵棠。

  她微笑着说:”这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给你一块。你不要紧吧?“

  交谈之间,他觉得这个女孩子的心灵手巧。

  灵棠喜欢厨艺,尤其钟情烘焙各种点心。

  她能制作各种形状的巧克力,而且做工格外精细,可以称得上是惟妙惟肖。

  郁楚说:“她非常爱吃甜食,是个重度巧克力控,而且只喜欢吃自己亲手做的。”

  “她每天都要吃。为了这件事我还曾经天天责怪她。”

  “她……”

  郁楚说到一半终于被陆意粗暴地打断:“哎哎哎,够了啊,是你们两个谈恋爱还是我们仨谈恋爱呢?说重点。”

  郁楚咬了咬唇:“重点就是……反正她和现在不一样了。”

  “……”这不还是等于没说吗?

  “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郁楚抬起头,“一个人竟然能在什么意外都没有的情况下戒掉了自己坚持了二十几年的爱好?而且,我现在感觉,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以前的她,和我无话不谈,我们都彼此感觉自己是与对方灵魂相契合的那个人,可是现在,我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到那种知己的感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好像——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淡——但她真的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陆意心道,小伙子还挺敏锐,你的猜测是对的。

  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他怕郁楚直接被吓死。

  他只能温和地说:“真的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吗?一点都没有吗?你再仔细想想。”

  郁楚:“没有。”

  线索到这里似乎已经全断了。

  陆意捋了捋所有的线索,说:“反正现在已知就是有一个人,啊不,鬼,顶替了灵棠的身份。她披上灵棠的皮,以灵棠的身份,生活在郁楚身边。”

  那真正的灵棠在哪里呢?

  闻执说:“我倾向于认为真正的灵棠凶多吉少。”

  闻执这话说得含蓄谨慎,其实大概率就是已经死了。

  “而且,”闻执接着说,“那些不断送到公司的人形巧克力应该就是真正的灵棠做的。按照郁楚的说法推断,那个假的灵棠不会做巧克力,也厌恶原主和郁楚有关巧克力回忆的一切,所以才会那么厌恶巧克力。那些巧克力不会是假灵棠做的。”

  也就是说,他们顺着人形巧克力就能摸到真灵棠的线索。

  陆意和闻执再次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公司里的气氛已经快要冰冻了。

  陆意眼光一扫食堂里的人,就已经推断出在他们离开的那会儿,不断送来的人形巧克力已经杀死了不少人。

  现在也已经想明白了,真灵棠是在用这种方法逼他们尽快查出真相。

  可惜大多数人都没能看出真灵棠的用意,他们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死亡任务搞得快神经衰弱了。

  其实最可怕的不是死亡任务本身,而是死亡任务带给人群的彼此之间的猜疑和不信任。

  他们只顾提防着彼此,又怎么还会合作着找出真相?

  陆意又随意瞥了一眼四周,目光便与谢倾对上。

  谢倾的脸色虽然还带着失血过多的惨白,但还是对陆意感激地笑了笑。

  毕竟如果不是陆意和闻执,他估计早就凉了。

  嗯,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小伙。

  现在在公司里除了闻执也就谢倾一个人稍微能说句话了,于是陆意蹭过去问:“现在的人形巧克力轮到谁做任务了?”

  谢倾说:“南月。”

  啊这。救命啊。陆意快着火了。

  “对不起啊。”他真的很想扇自己一个大耳光。他问问题之前就应该自己先看一看的,这不是平白无故地揭人伤疤么。

  谢倾只平静地说:“没事。你们也是刚刚回来,不知道是谁也很正常。”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就坐在一边发呆了。

  他左手上还缠着隐隐渗出血迹的白纱布,看起来十分凄惨。

  而南月没想到几轮人形巧克力之后又轮到了她,伪装的文雅外壳顿时全都不见了,骂骂咧咧却又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打开纸条一看,刚展开的眉头又皱起。

  这次纸条给她布置的任务,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只有五个字。

  “谢倾的原谅。”

  读完这句话之后,她的视线顿时转向了孤孤单单坐在一边的谢倾,朝谢倾走去。

  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谢倾抬起头也看向她,神色十分冷淡。

  “阿倾,”南月的语气里有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刚刚是我的不对,我只是太想活下去了……你知道的,我不能失去我的手,没了手,我这份工作就会失去,那我的人生也就毁了。原谅我,好不好?我是逼不得已的……”

  陆意对闻执小声说:“我去,这个女的还真是够不要脸的。我还真怕谢倾那么心软的人就念在旧情的情况下原谅她,毕竟只要谢倾一句话她就得救了。”

  南月在谢倾的脚边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谢倾的下颌有些紧绷。

  她大概以为这就是像之前他们俩小情侣吵架一样,只要她嚎几嗓子,谢倾就会心软原谅她。

  一只手抚上了南月的脸颊,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南月面露喜色,她就知道谢倾这傻子肯定舍不得她死。

  这种男人嘛,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就行了,到时候还不是跟狗一样服服帖帖的。

  南月的嘴角咧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她听见谢倾说:“你的人生也就毁了……那,我的人生呢?”

  “你的人生也就毁了……那,我的人生呢?”

  谢倾问出这句话以后,南月的脸色突然就变了:“阿倾,你还在生我的气对不对?”

  谢倾的手还放在南月的脸上,南月挪动着双腿朝他更靠近了一点:“阿倾,阿倾你不能生我的气。这么多年我们都走过来了对不对?你说一句原谅我,我们两个一定都能走出这次游戏,我们可以继续生活在一起……”

  谢倾微笑了。

  他的动作轻柔又和缓,像是情人间缠绵的温存,只是下一秒就变成了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南月的脸上。

  南月的头因为惯性偏向一边。谢倾那一巴掌力气用得很大,南月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在嗡嗡作响。

  “……”这是很屈辱的动作,但是南月知道谢倾这是没打算原谅她,吓得魂飞魄散。她不顾自己喉咙里涌上的血腥味,抱着谢倾的腿苦苦哀求:“别这样,阿倾……你这样我会死的,我不想死……你开口说句话就行……”

  谢倾看着她,缓慢但坚定地摇了摇头,冷冷地笑了。

  有句话不是说的么,可能直到结婚的时候你都不一定知道自己身边躺着的那个人是人是鬼。

  托游戏的福,他现在就知道了。

  巧克力融化得越来越快,南月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仍然在拼命地哀求谢倾,但谢倾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这个大男孩的心中,已经有了一部分死去。

  巧克力融化了。

  与此同时,南月的身体在空气中猛地爆裂开来,四分五裂,黏糊糊的肠胃、气管、肺腑炸了一桌子。

  有人不住地干呕起来,而谢倾看着这些破碎的肉块,就像在看一堆狗屎一样,目光漠然。

  游戏还挺会玩。

  南月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整这么一出。

  她在之前的游戏里是活下来了,可是现在呢?

  刚才她耍小聪明给自己钻了一个规则的空子,换来的却是最后的惨死。

  就在这时,闻执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郁楚打来的电话。

  郁楚说:“你们之前不是问我灵棠有什么异常吗?我想了半天,还真想起来一个。”

  “灵棠有个闺蜜叫徐奈奈,她们从大学就是很好的闺蜜,我们三个都互相认识。之前我们三个因为很熟,彼此关系都还不错,但是……”郁楚吞了一口口水,“几个月前,徐奈奈死了。从此以后灵棠就性格大变。我怀疑灵棠现在这样,是被徐奈奈的死给刺激的……”

  闻执开了免提,郁楚的话也被陆意听入了耳中,他差点大笑起来。

  什么呀,现在的灵棠早就不是真灵棠了,那么按照郁楚这个说法,现在的“灵棠”很有可能是徐奈奈取而代之的。但是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他们一直以为当初死的就是徐奈奈而不是灵棠。

  闻执:“你有徐奈奈的照片吗?”手机上进来一条消息,郁楚在微信上把徐奈奈的照片发了过来。

  闻执倾斜手机给陆意看,果然,照片上的人正是陆意从门外看到的脱去了皮的假灵棠。

  闻执又问:“徐奈奈当初是怎么死的?”

  郁楚说:“她是失足从楼上摔下来的。尸体摔得血肉模糊,我都认不出来那是她了……”

  难怪。难怪会选择这种死法,就是要让众人认不出来死的那人到底是灵棠还是徐奈奈。

  众人只见剩下的那人是“灵棠”,就以为死的那人真是徐奈奈了。

  闻执问:“她的尸体在哪里?”

  “尸体当然是埋在了城郊公墓……”郁楚回答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不过,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闻执没有回答他,只说:“你身边活着的那个不是真正的灵棠,真正的灵棠早就在几个月前就死了。”

  “……什、什么?”郁楚瞠目结舌。

  “你如果不信的话,今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看看。”闻执说,“但是无论你发现了什么,都不要有太过出格的反应,不然——你会死的。”

  郁楚的心一沉。

  闻执的话像一锤棒椎一样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