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逼仄阴森的三楼。

  陆意和闻执上到三楼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周围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温祈妍脚受了伤就留在了大厅,金财顺带也留下来照看她。

  所以——

  整场游戏约等于又只剩下陆意和闻执两个人了。

  以前还没觉得,自从黄毛打电话跟他说了他在网上的人气很高之后,陆意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非常不谦虚地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带飞。

  外话不谈,注意力先转移到游戏本身来。

  陆意看着挂在走廊上的那些画沉吟了一会说:“昨天刚到这座城堡看到这些画的时候我就觉得很不对劲,现在果然不对劲。”

  不对劲的不是画的内容本身。而是画给人的感觉。

  等等——

  陆意揉了揉眼睛,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会这样?”

  昨天来到三楼的时候,挂在走廊上的画绘制的还是一些世界有名的内容,比如《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格尔尼卡》什么的。

  但是现在,画中人却全部变成了陆意的样子。

  于是——

  “戴珍珠耳环的陆意”,了解一下?

  ……简直离谱。

  陆意看到画的一瞬间,脸就黑了一下。

  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游戏在恶意整他,不然为什么不代入闻执的脸??就光搞他??

  显然,“戴珍珠耳环的陆意”是真的很搞笑。

  因为,就连闻执,在看到画面内容变化的一瞬间,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抽了抽。

  陆意一脸幽怨地看着他:“好笑吗?”

  “……嗯,说实话,是有一点……”

  陆意揉了揉太阳穴:“我怀疑之前是我在游戏里太出风头了,导致每个NPC都这么针对我。赶紧结束顾忌这个NPC吧,我不想再看见戴着珍珠耳环的自己了。”

  闻执凑近画仔细地看了一会,说:“这画是人皮啊。”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意之前只是感觉这些画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但还不敢确认这个猜测。

  如今连闻执都这么说了,那便肯定是真的了。

  他说:“那这人皮就是顾夫人的了——只要把这些画取下来还给顾夫人就行了吧。”

  “等等,别——”

  闻执正要阻止他,陆意的手已经碰到了画。

  哦,该死,这糟糕的触感。

  一想到这其实是人皮,触感更加糟糕了。

  比糟糕更加糟糕的是,陆意朝着画伸出手的时候,画中的他竟然也向他伸出了手。

  两只手就这么握住了。

  天旋地转,头晕脑胀。

  陆意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闻执已经不见了。

  他焦急地抬起头四处寻找,竟然在画中看见了闻执。

  “阿执,你怎么到画里去了?”

  闻执摇头说:“到画里去的人是你。”

  “刚刚你触碰到画中人的一刹那,就被画里的那个人拉进去了。你现在在画里,我隔着画看着你。”

  ……所以,他们之间隔着的那个画框,在画框里的其实是他自己?小丑竟是他自己?

  现在的情况并没有给陆意留多少时间思考,因为那画中的另一个“他”已经朝着他慢慢地走近。

  陆意立刻从身后拿出他藏了很久的宝贝电锯,警惕地盯着对方。

  只是,陆意没想到的是,那画中的另一个“他”,竟然也拿出了一把电锯!

  陆意本来想本着“和平可贵”的精神,但他没想到先动手的是对方。

  那没办法了,最近这么开始打起架来。

  说实话,和NPC打架这件事,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陆意打着打着才发现这一点。

  他本来全心全意地投入十分在对付眼前的这个“他”上,但是当他不小心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破绽之后,发现对方并没有能够趁着他这个破绽打败他。

  这时,一直默默观战的闻执突然说:“画中的人变成了现实里真正存在的玩家,像不像在照镜子?”

  “是有点。”陆意同意了他这个观点。

  “那么,你不需要拼尽全力。你只要轻轻一剑。”很快闻执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改口道:“哦,不,轻轻一锯。”

  轻轻一锯?

  按照闻执的话,他不再专注于打败“他”这件事本身,而是尽量把注意力放在他与“他”二人力量的对比上。

  然后他诧异地发现,当自己的力量变强的时候,“他”的力量也在变强。

  正如闻执所说的“照镜子”一样,“他”的力量在随着他的力量变换。

  假如他能够卖一个破绽,“他”也会出现一个破绽。

  陆意停下自己的动作。

  就在“他”的动作也缓缓停止的时候,陆意突然把自己手里的电锯往面前一丢,然后自己一个后空翻,迅速躲过对面照镜子一般也飞来的电锯。飞到“他”那里去的电锯像一把飞刀一样干脆利落地剁下了“他”的头,而往陆意这个方向飞来的电锯直接刺破了——

  “咔嚓”一声,像是空气中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一样,碎了。

  闻执的声音响起:“阿意,抓住我的手。”

  好。

  像是溺水的人看到头顶投下的阳光一样,陆意不顾一切地抓住闻执的手,然后奋力一跃。

  下一秒,借着闻执的拉力,他整个人终于从画框之中跃出,却因为惯性太大猛地扑倒在地板上,顺便把闻执也一把按倒了。

  陆意的鼻子猛地磕到闻执的下巴,痛得陆意眼前一花,生理性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滚了出来。

  痛痛痛痛痛痛!!!

  只有被狠狠撞过鼻子的人才能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疼痛!!

  闻执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鼻子:“痛吗?”

  “不痛不痛。”陆意还是不想被闻执看见他哭的样子。虽然此哭非彼哭,但也够丢脸的了。

  别人流泪是为情所困,他撞了一下就疼哭了??这说出去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那你打算在我身上趴到什么时候?”闻执幽幽道。

  “……”额,他都忘了自己还这样狼狈不堪地趴在闻执身上了。

  衣衫不整,确实有伤风化。

  陆意起来的时候,还是没瞒过闻执,被他看见了自己发红的眼角。

  闻执把他的身子强行扳回来,开玩笑一般地道:“这都哭了,还说不疼?我给你吹吹?”

  “你吹啊。”虽然知道闻执只是在开玩笑,但陆意还是应了。

  他就是想为难闻执,等会闻执一吹他就嘤嘤嘤哭得很大声,说自己还是痛。

  然后……

  他就感觉闻执俯下身,慢慢地凑近他。

  风中飘来他身上好闻的皂香。

  不是一般男士香水的味道,是非常自然,非常清淡的感觉。

  陆意的脸不易觉察地红了。

  然后,闻大佬在他的额头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说道:“别贫了。”

  陆意感觉自己的脸白红了。

  闻执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你怎么闭眼了?你以为会发生什么?”

  陆意:( ̄ε(# ̄)~。过分,被/调/戏了。

  陆意从画中出来以后,再看那些画,终于又恢复了原样,变回了那些普普通通的画。

  他伸手正要把那些画取下来,旁边,顾忌已悄无声息地出现。

  对于这种变态到用人皮做画纸的NPC,陆意非常恶劣地表达了他的态度:“艺术家,你站在这里用这么哀怨的眼神看我也没用,这些画我是一定要拿走的。”

  顾忌嘴角一抽:“谁说我要阻止你了?”

  他的视线落在那些人皮画像上,眼里竟流露出几丝怜爱来:“事到如今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出手的原因是想要得到最完美的画纸——在我看来没有比她的皮肤更美的画板。但杀死我母亲这件事非我一人之力。你们可以拿走装在顾意腿上的脚,也可以拿走我作画用的这些人皮纸,但是,你们找不到她的眼珠。”

  陆意说:“眼珠在哪里?”

  顾忌耸耸肩:“总之不在我这里,我又何必告诉你?找不到所有被肢解的部分,你们就得永远留在这里与我们作伴了。”

  他充满恶意地挑了挑眉,一脸幸灾乐祸。

  陆意盯着他几秒,道:“你真的比你的哥哥还要变态。”

  “你哥哥至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杀死自己的母亲。你倒好,直接替他剁下了母亲的脚送给他。他名字叫顾意却并非故意,你却硬生生给他逼成了有意。”

  顾忌微微一笑道:“都是从中获得好处的人,自然都要付出同等的代价。覆巢之下无完卵,没有人会是干净的。”

  嘿,小子还挺哲理。

  陆意想了想,又换了个问题:“触发你的死亡条件是什么?”

  他已经从顾忌这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换句话说,顾忌这个NPC已经没什么大用了。

  问顾忌设置的死亡条件纯属是满足他个人的好奇心。

  聊到这里顾忌的脸色才难看起来。

  “原本来说,触发我的正常死亡条件是——我会挑选一位玩家问,‘我想画画了,但是我没有纸了,可以给我一张纸吗?’……

  原本来说——

  顾忌问完这句话以后,玩家会回答“有”——这就是陆意之前发现的,为什么每个玩家房间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些白纸。

  玩家大概率会误以为这些白纸就是顾忌所要的纸。

  但实际上不是。

  顾忌想要的,是玩家的皮。

  一旦玩家回答了“有”,打开门,让顾忌进入到房间里拿他想要的“纸”,顾忌就会直接剥下玩家的人皮。

  这才是他想要的纸。

  但为什么说现在只是“原本来说”了呢?

  因为陆意,也因为江厌祁——他们一人一NPC,一个直奔三楼直捣NPC老巢,一个出手扰乱正常游戏秩序,快把整个游戏折腾了个底朝天。

  游戏进度直接快进了百分之三百,完美避开所有杀人的坑,从来不走寻常玩家的解密路线。

  顾忌想起这件事来就恼火。

  他一个原本只要看中就能百分之百剥了玩家皮、连续三年位列NPC残害玩家率排行榜前十的优秀员工,就这么被陆意害得位次雪崩式跌落。

  于是他更不想和陆意多说话了。

  从顾忌的嘴巴里撬不出什么话,陆意也不再理他,继续一幅一幅地往下拿那些画。

  对他来说,拿回顾夫人的皮才是正经事。

  画的内容现在都很正常,只是在一幅画的右下角,陆意突然发现了两个数字:16,8。

  这是什么东西?

  他瞥了一眼顾忌:“这是你署的什么名吗?难道有什么特殊含义,比如这是你初恋的年龄和恋爱年数?”

  顾忌:“……”诽谤?

  他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理所当然,陆意从顾忌嘴里并没有得到答案。

  他只能先把这个疑问放在一边,拿着脚和人皮,先回到了二楼金财的房间找到了顾夫人。

  顾夫人仍是那一团模糊的剥了皮的红色,接上脚,披上人皮,她终于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只是空荡荡的眼眶里还缺少一对眼珠。

  离整场游戏通关,就差这一对眼珠了。

  陆意看着她问:“你知道你自己的眼珠在哪里吗?”

  顾夫人:“我并不知道我的眼珠在哪里。我被杀这件事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我猝不及防被杀死,甚至没能看清杀自己的人是谁。”

  闻执:“你在这间房里被杀,当时这间房还不是卧室,是化妆间。化妆间这种储存了大量珍贵物品的地方,为了防止佣人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应该会装摄像头吧?”

  陆意默默地流泪了。

  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孩子,他都没见过一个这么大的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化妆间,也压根没想到还有佣人、摄像头这种东西的存在。

  果然只有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闻大佬对这些驾轻就熟。

  顾夫人回答说:“有摄像头。但是录像资料已经找不到了……如果你们能找到,自然是好的。我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闻执思考了一会,突然开口说:“顾夫人,麻烦您可以转一圈吗?”

  转一圈?

  顾夫人不明所以,还是按着闻执的话转了一圈。

  闻执的视线一直落在顾夫人的身上,然后说:“您把手伸开来。”

  于是,陆意看见了顾夫人的左手和右手上分别写了两串数字:16和8。

  闻执说:“刚才那幅画的右下角写了这几个数字,我就在想,顾夫人把这些画穿回自己身上,那些数字会不会也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顾夫人穿上画之后,那些画中原本的内容都消失了,但这两个数字没有,应该是游戏给我们的提示。”

  是的,顾夫人左手掌心写着16,右手掌心写着8。原本出现在画像右下角的数字出现在了她的身上。

  陆意:“16,8。168?什么东西会和168扯上关系?”

  闻执摇摇头说:“不,不会是168。不然这三个数字也不大,没必要分开在两个部位写,所以只能是16和8这两个数字要分开考虑。你看这些地上铺设的地砖。”

  陆意低头朝脚下看去。

  房间里铺设的所有地砖都是白色的,只有正中间的一块地砖是浅黄色。

  “假如以这块地砖为坐标原点,16是X轴对应的数值,8是Y轴对应的数值。那么,就是(16,8)。”

  闻执沿着地砖慢慢地走了一圈,然后在某处地方停下,用脚踩了踩,感觉到脚下的空心:“应该就是这一块。挖吧。”

  陆意会意,立即掏出了他的宝贝电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