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花能有什么特别之处?

  陆意收了手电筒,环顾着整个寝室。

  寝室里不像是有花的样子,就算有花的话也应该是阳台上。

  他走到阳台上的时候,看见一个破碎的花盆的时候,蹲下了身子。

  这个花盆已经被打碎了,但是一直没有人收拾。

  土壤洒了出来,花也快被晒奄了。

  陆意也不嫌脏,伸手在土堆里摸了摸,竟然真的被他摸到了一个东西。

  掏出来的时候,陆意兴奋得眼睛都直了。

  是钥匙!

  这一定是能够打开学校大门的一把钥匙。

  那么另外一把呢?

  陆意把钥匙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闻执打来的电话:“阿意,来档案馆。”

  陆意愣了愣:“档案馆?那种地方好像不可以随便进的吧?”

  “不能进就翻墙。”闻执的解决方法非常简单粗暴。

  闻执整个下午都坐在档案室。

  陆意走过来的时候,看见闻执正坐在地上翻着什么书。

  见陆意来了,闻执把手中这本书递给他。

  陆意接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其实这不是书,而是一本记录册,记录的是每一届的学生住宿情况。

  陆意翻了翻才惊讶地发现,318的4号床其实原来是有人住的。

  这个人叫禾易。

  看照片,长得和禾翎很像,名字也像,又比禾翎看着要矮一头。

  难道是禾翎的弟弟?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318宿舍已经没有他了。

  “你再看十年前。”闻执把记录册往前翻了十几页,“这是十年前的住宿表。”

  十年前的318,只住着四个人,禾翎,禾易,许仁,秦襄。

  陆意看到秦襄的照片时惊讶地叫了起来:“……秦襄,原来他叫秦襄啊。”

  这就是那个出现在食堂里和禾翎对峙的人。

  闻执指着许仁的照片说:“这个许仁我也见过。他在隔壁班,我对他有印象。但他有没有喝今天中午的汤我没注意,我没有关注别的班的动向。”

  陆意抬眼看了一眼闻执,突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闻执……你,你怎么在变透明?”

  闻执:“你也是。”

  陆意赶紧低下头看,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从脚尖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整个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然后被吸入了另一个时空。

  陆意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空教室里。

  没等他摸清这是哪,门已经被猛地推开,来人叫着:“阿襄。”

  陆意:?这个“阿襄”,确定叫的是我?

  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禾易已经往他这里迅速地走来,嘴里说着:“发什么呆呢?这么重要的事情可别掉链子。我跟你说,我昨天把我哥灌醉了,我已经从他那里拿到了两把钥匙。我们能够出去了!”

  禾易的脸上满是欣喜。

  但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陆意根本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他只是眯起了眼睛。

  禾易说的那两把钥匙,难道就是能出学校大门的钥匙?

  幸好,也不需要陆意回答。

  因为陆意发现,自己的嘴已经不由自主地张开,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操控着他说出特定的话。

  “真的吗?你真的拿到了两把钥匙?”

  “真的。你看。”禾易张开手,他的掌心静静地躺着那两把钥匙,“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两个一人一把。万一有一个人不幸被发现了,也不至于两把钥匙都被没收。”

  “阿易,既然已经拿到了钥匙,你不现在就逃吗……”

  禾易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悲伤:“我还想试着再劝劝哥哥。”

  “你已经劝了他几百次了,他一直不听,能有什么办法?”

  “那他也是我的哥哥。我不能……”禾易摇了摇头,“反正,这次是最后一次。如果他还是那样古板,我们两个就直接逃出去!”

  “好……你注意安全。”

  “阿襄,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干什么啊。我肯定会回来的呀!”

  陆意算是明白了。

  他现在相当于是在以秦襄的视角看着过去发生过的一切。

  所以现在禾易其实是在和秦襄说话。

  画面接着一转,陆意发现自己已经呆在了树后——或许应该说是秦襄躲在了树后面。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318里面发生的一切。

  “怦!”一个少年被揪着领子狠狠地甩在了阳台上,正是禾易。

  这一幕把陆意吓得心惊肉跳。

  紧跟着出来的禾翎在禾易的肩上重重地推了一把。

  禾易摔倒了。

  他摔倒的时候压倒了那个花盆,花盆在他的身下碎裂,划得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禾翎在禾易面前蹲下,神色像是恳求又像是期待:“为什么,我都做到这样了,你们却还是要逃?不逃,就不行吗。……”

  而禾易看着禾翎,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笑来:“不。哥……你已经疯了。你已经不是之前的你了……所以我一定要走……”

  禾易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一双手狠狠地掐住。他看着禾翎已经几近赤红的眸子:“……哥,你真的要杀了我吗。”

  “我不想杀你,但这是你们逼我的。你们一个一个都要离开我……”禾翎咆哮着道,“你把钥匙拿走了?钥匙在哪里?是不是在秦襄那里?!肯定是在他那里……”

  无论禾翎怎么逼问,禾易只是闭上眼,一句话都不肯说。禾翎感觉到身下的人呼吸越来越淡,等他再要松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禾易的手已经垂了下来。

  他死了。

  围观着这一切的陆意屏住了呼吸。

  难怪!难怪他会在318阳台的花盆碎片下找到其中一把钥匙!

  因为禾易被禾翎杀死的时候,情急之下把钥匙藏在了那里!

  心脏那里有一股钝痛传来,陆意知道那是为什么,是因为目睹着这一切的秦襄在痛苦。

  禾翎掐死禾易的时候,秦襄就站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发生。

  眼泪从眼窝里流出,秦襄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秦襄一定很痛苦,因为陆意也感觉到心脏处有淡淡的疼痛传来。那是秦襄的哀鸣。

  “阿意,阿意。”

  耳边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陆意回过神来,眼前映入闻执的眉眼。

  他刚刚张开五指在陆意面前晃了晃:“阿意,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陆意猛地回过神来。

  刚才,他和闻执的身子同时变得透明了,他看见了一些画面,那么闻执一定也看见了一些画面。

  “你是不是也看见了什么?”

  闻执说:“嗯,是的,我看见了禾翎的过去。”

  “你是白痴吗!让你扫个地都扫不好!”

  一脚狠狠地踹在了身上,禾翎感觉被踹到的肚子一阵剧痛,然后他就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眼前扬武耀威的阿姨,放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捏成了拳头。

  这里是孤儿院。但是,收养他们的并不是什么好心人,收养他们也并不是为了要给他们一个家,而是要把他们当做牲口使唤。

  禾翎昨天晚上大概是因为吃到了发霉的馒头,从早上醒来后肚子就一直在痛。

  结果这老阿姨还得让他打扫走廊。

  他支撑着剧痛的身子打扫了一天的走廊,晚上这阿姨来视察,看到地上有一根头发丝,不由分说地就给了他一脚。

  “这黄色的头发明明是您自己的……”禾翎说,“在场的各位除了您谁都没有……”

  “还敢狡辩,你看我不打死你,兔崽子!”那阿姨大怒,脱下自己的鞋子就要狠狠地打在禾翎身上。

  禾翎挨了几下,终于痛得忍不住叫出声来,然后身子就被一个人抱住。

  是秦襄看不下去挡在了他的面前。

  “阿姨你别打他了,地是我扫的,是我没扫干净,你打我吧!”

  那天秦襄被打得头破血流,洗澡的时候,禾翎看见他身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瘀痕。

  禾翎问他:“你为什么要帮我挡?”

  秦襄挠了挠头:“因为我感觉你今天不太舒服的样子呀……你身体都不舒服了还要挨打,那你岂不是很惨。”

  秦襄的性格一直都是这样一个单纯又善良的少年,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不想看着他人难受的好孩子。

  禾翎低头沉默了半天,说:“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合着他们一直把我们当牲口使呢?我们不是任他们欺凌的玩具。”

  秦襄说:“可是能怎么办呢?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连活都活不下去……现在虽然活得很痛苦,但勉强还算是活着吧。”他们都是一出生就被收养在这里的孤儿。

  “让我这样痛苦地活着,还不如让我去死,总不能一辈子都被这样奴役吧。”禾翎的手抠住铁丝网,突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院长和阿姨们老是克扣上边发下来的补贴,就算没有他们,其实那些补贴都能够我们活一辈子的了……”

  秦襄愣了愣:“你想……”

  “我想杀了他们。”禾翎的嘴角上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他面色平静,说出的话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但秦襄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哎呀,你要杀了他们?”秦襄还是吓了一跳,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我们怎么能杀了他们?这、这可是杀人呀。而且万一失败了……”

  禾翎说:“不会失败。我,我的弟弟禾易,你,许仁。我们四个人,偷偷地杀了院长以及那三个阿姨,我们就解放了。我们就再也不用受他们欺负,我们可以建立自己的王国!”

  秦襄还在犹豫,禾翎看他,笑着叹了一口气说:“你要是真害怕的话,杀人这部分就由我来好了。你们只要帮我把安眠药的剂量多下一点在他们几个人的茶杯里就行了。”

  “这……真的可以么。”秦襄咬住了下唇。“我向你保证,一定可以。杀人可没有你想的这么难。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这样逆来顺受的生活,你真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我不想!”秦襄激烈地反对。

  虽然他不能完全赞同禾翎的做法,但是他不想一辈子这么活着的意志是清晰的。

  “不想就按我说的去做。”

  禾翎最终成功了。

  院长和阿姨毫无防备,加上安眠药,禾翎很容易就得手了。

  他像切水果一样地切下了他们的头颅,飞溅的鲜血兹了他一身。

  他在洗手池清洗着一把水果刀。

  他就是用这把看似普通的水果刀,杀死了四个人。

  一旁的秦襄看着禾翎,无端觉得有些脊背发寒。

  禾翎看出秦襄的畏惧,他偏了一下头:“害怕了?”

  “……没有。”秦襄勉强地笑了笑。

  “你就是害怕了。因为我杀了四个人?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为了我们所有人。”禾翎说着,把那把刀往水池里一摔,转身,理了理秦襄额前的碎发,“你曾经救过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阿襄,你应该开心一点啊,不为别的,为我们的新生。”

  “可是我们杀了院长,别的同学不会察觉到什么吗。”秦襄仍然有顾虑。

  “察觉?就算他们真的能察觉到什么,又怎么样。我们所有人就一直生活在这里,不要有任何人离开这里。我们所做的一切就不会被传出去。我们永远安全,永远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秦襄本以为禾翎是开玩笑,但他渐渐地发现这并不是玩笑。

  禾翎像是以这个孤儿院为基,建立起了他庞大的帝国。

  任何人不能够忤逆他的意思。

  任何人不能够离开这个庞大的帝国。

  他通过道具,随机控制着普通同学成为他的眼线,监视着所有人。

  许仁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

  虽然不能出去,但他们在这个帝国里过得也很好,不是么?

  其他同学似乎也无所谓。但是秦襄和禾易并不觉得。

  “当初杀了他们四人就是为了能够重获自由,再为自己建立一座新的牢笼是怎么回事呢?”

  禾易曾经问过自己的哥哥。

  禾翎的表情十分阴沉:“可笑。不然你想怎样?你想放他们出去,任由他们到处说?我们的所作所为一旦被传出去,你以为你能获得你想要的自由?你太天真了。”

  “难道就这样一辈子……”

  “一辈子这样又怎么样?你在这里不愁吃穿,我难道亏待你?”

  禾易说不过自己的哥哥,只能默默地闭上了嘴。禾翎、禾易、许仁、秦襄,当初志同道合、亲密无间的四个人,渐渐地产生了分歧。

  禾易和秦襄觉得禾翎已经不是当初的禾翎了,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劝说禾翎,但许仁一直固执地追随着禾翎。四个人渐渐分裂成了对立的两方。

  直到禾易再也忍受不了被困在这里的日子,他偷出了两把钥匙。

  为了安全着想,他与秦襄一人一把。

  临走前,他不顾秦襄的劝阻,想再次劝说一下执迷不悟的哥哥。

  “你明明知道你劝服不了他,还是想去吗?”

  ——“我还是想试一试啊。毕竟,那是我的哥哥啊。”

  ——这也就是陆意看到的那一幕。

  可惜,禾易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够回来。

  他答应了秦襄,要回来和他一起逃离这所学校,但他永远也无法完成这个约定了。

  暴怒之下的禾翎失手掐死了禾易,而秦襄就站在楼底的树后目睹了这一切。

  禾易直到死前也一直没能说出最后一把钥匙在哪,他希望秦襄能够逃出去,但秦襄最终也没能如他的愿。

  因为禾翎找到了秦襄。

  秦襄被堵在了死角,无处可逃。

  他绝望地看着禾翎:“你知道你刚刚做了什么吗。”

  他吼出来,“你杀死了禾易。那是你的亲弟弟啊!!!”秦襄第一次哭了。

  本来亲密无间的四人渐渐分裂成了小团体,在学校里面,除了禾易以外没有一个人是能够和秦襄共情的。

  在那段时间内两个人越走越近。

  他们给予了对方别人无法给予的鼓励与支持,他们彼此陪伴,彼此肯定着对方的信仰,是对方的精神支柱一样的存在。

  禾翎的眼神黯了黯:“那是他逼我的。”

  他蹲下身来,抬起秦襄的下巴,说:“我对你们难道不好?!为什么一个个都想着要逃离我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