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眠掀开厚重的门帘走进餐厅时其他几位嘉宾都已经在包厢里等着了。

  裴怀霁走在人群最后, 跟在尤眠身后的他显得神情冷峻沉默。

  沈南萧一行人坐在私密性很好的包厢里冲着他们一笑,“我们都点好菜了,如果有想加的菜就再点一下。”

  尤眠拉开椅子坐在了包厢的靠门处, 裴怀霁坐在他旁边,云冠清坐在了另一边。

  关桐拿着菜单冲着尤眠一望, “亲爱的, 你们有别的想吃的吗?”

  尤眠一扫已经打钩了的菜单,摇摇头。

  裴怀霁沉默地摆手,云冠清也道:“火锅我不挑食。”

  关桐哈哈一乐, 也就把手中的菜单放了下来。

  从他们进门的那一刻起其他人的视线就若有似无地落在尤眠身上。

  晏庭轩在冬日的雾气中总是时不时地摘下眼镜擦拭,“你们三个人分到一起了?”

  云冠清撑着下颌很张扬地笑了笑,“昂。”

  坦然地接受起其他两人的嫉妒。

  霍衍之坐在白霖身边, 粗眉一蹙,“你们是那间最小的房子吧,晚上应该会很不习惯的。”

  裴怀霁轻敛着长睫淡定地拿起茶壶倒茶,随即在众人夹枪带棒的闲聊中无比自然地将自己手中的那杯热茶放到了尤眠面前。

  尤眠被热气包裹着,他一边摘下围巾一边轻声道了句谢谢。

  云冠清的视线往这边一瞟, 嘴上还在回答霍衍之刚才的那个问题。

  “既然是导演组这么安排的, 那就证明应该住得下。”

  霍衍之狠厉地一拧眉, 表情看起来很不爽。

  晏庭轩低头擦着眼镜,有些沉默。

  尤眠捧起热茶杯暖手, 一边问,“时间还早,节目组说一会儿吃完饭还有活动吗?”

  关桐刚从外面拿了几瓶汽水回来,正好听见尤眠的话, 立刻耷拉着肩膀啊了一声,“我刚才问导演了, 他说有活动!说什么中午有冰雕展会。”

  关桐为自己带来的飞行棋默哀几秒。

  尤眠抿了口热茶,建议道:“晚上再玩也可以的。”

  关桐立刻重新来了精神,“对啊!”

  他高高举起左手,“我想玩飞行棋,大家还有谁想参加的?”

  关桐选到的心动小屋是这群人里最大的那间,室友是霍衍之。

  霍衍之一边举手一边说:“都来我们这屋玩吧,地方最大。”

  霍衍之这话说得是真,他们选到的最大的冰屋虽然外型上与尤眠他们最小的差不多,但是里面的布置装潢可好上了太多不止。

  不仅有餐厅和厨房,还有客厅和两间洗漱室。

  尤眠不想打击关桐的积极性,便跟着举起手,“加我一个。”

  关桐放眼一扫所有人,只有白霖没举手。

  白霖缩着肩膀坐在包厢最里面,“这里太冷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关桐眨眨眼,利落地同意了,“那剩下的咱们晚上就继续玩啊!”

  裴怀霁的目光落在尤眠骨节微微泛红的手指上,抿唇。

  火锅的特点就是热闹又快捷,食材刚一上齐,众人一筷一勺地马上就分刮了个干净。

  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炉小火锅,腾腾向外冒着热气,将包厢里熏得温暖又惬意。

  尤眠注意到裴怀霁的锅底泛着青白,两人一起在JL吃了这么多顿的晚饭,他当然也记得裴怀霁的饮食习惯,对方不吃辣不吃重油食物。

  饮食自律又干净。

  如果不是意外,或许对方也会一直保持着不沾酒的习惯。

  尤眠捞起一筷子毛肚,下意识地拒绝了关桐递来的冰汽水。

  关桐啊了一声,“冰汽水配热锅,最佳搭配啊!亲爱的你还是不是年轻人了?”

  云冠清握着一瓶冒着冰水气的玻璃瓶看向侧边。

  只见尤眠捧着热茶眯起眼睛笑了笑,“我喝这个就行。”

  关桐闻言更是拉长尾音啊了一声,“跟谁学得啊?”

  裴怀霁淡定地拿起茶壶又给尤眠半空的杯子里倒满茶水。

  关桐:“……”得,不问了。

  尤眠眨眨眼,这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习惯好像被裴怀霁影响了不少,而且可怕的是,这些行为都是在潜移默化的过程中被打上了裴怀霁三个字的烙印。

  尤眠瞟了裴怀霁一眼,男人依旧沉默冷峻,不动声色地保持着理智跟冷静,似乎永远都那么强大,不可逾越。

  新一期的节目录制中,裴怀霁将他们两个人这段时间的相处藏匿得干干净净,似乎并不想知道他与尤眠究竟相处到什么地步。

  男人并没有一个炫耀的性格。

  尤眠抿了口热茶,温热的触感顺着喉管向下流淌至胃部,在气温极低的此刻仿佛将他的手指尖都暖起来了。

  白霖在餐桌上比以往都要更安静些,小屋的嘉宾们也没将上一次中途暂停的晚餐再揪出来谈论。

  白霖和尤眠之间的复杂关系并没有让小屋的气氛更加冷凝,反而所有人都在轻巧地避开这个话题。

  尤其是关桐,因此在他听见白霖不来晚上的飞行棋派对时心情是开心的。

  一众人吃饱喝足,站在一旁录制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也提醒道:“冰雕集会马上开始了,大家可以整理整理出发。”

  厚重的门帘一掀开,刚才被隔绝在外的冷空气瞬间又迎面而来,吹得所有人鼻前都出现了雾气。

  沈南萧冷得哆嗦了一瞬,“比我想象的还要冷,衣服带少了。”

  关桐和他缩在一起取暖,关桐为了好看故意没带厚重的棉绒,他身上这一件外套也只是看起来厚而已,其实挡不住多少风。

  等所有人都从餐厅里走了出来,节目组的摄影师便一指远处:“小镇的中央就有冰雕展,那边应该还有服装店,你们实在冷可以去那儿买些衣服。”

  晏庭轩站在关桐和沈南萧身旁,男人从餐厅里走出来时就已经把眼镜摘下来了,他说:“这里晚上的温度会更低。”

  关桐一听立刻吱哇乱叫道:“不行!我必须得买衣服了,买最厚的那一款!”

  关桐说着便扯着沈南萧冲在众人最前方,小跑着奔向展会。

  尤眠只来得及喊了声:“慢点跑!”

  男生的栗棕色漂亮卷发挂了些水汽,他的手指骨节依旧微红。

  云冠清走在尤眠身后,忽然见裴怀霁摘下了自己那双黑色皮质手套。

  裴怀霁送出去的动作如此自然又不刻意,惹得尤眠有些不收不好意思。

  “你不戴?”尤眠缩在灰色毛绒围巾里,一双极亮的琥珀色眼睛从下而上地抬眸去看他。

  裴怀霁淡淡道:“现在回去小屋取来不及,戴我这双吧。”

  回小屋取?

  尤眠兀然想起云冠清送的那双淡蓝色毛绒手套。

  云冠清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如果换作是一个多月前,他现在必定会暴跳如雷地扯着尤眠回到他们的心动小屋去拿自己送的那双手套。

  但现在云冠清却只是嗤了一声,别开脸生硬地说:“气温很低,不戴手会痛。”

  尤眠在云冠清说出前几个字的时候就接过了裴怀霁的手套。

  云冠清:“……”

  晏庭轩眯起眼睛缓步跟了上来,云冠清的毒舌属性没地发挥,便对着晏庭轩一挑眉,说:“呦,知道自己近视怎么还非要戴眼镜。”

  晏庭轩淡淡地侧头看了他一眼,“隐形放在行李箱里忘记取出来了。”

  男人一手插兜,似乎在握着什么东西。

  一行人走到小镇中央时展会果然已经开始了。

  白霖走到半路就说腿疼,自己一个人遥遥地落后在远处。

  晏庭轩视线不太清晰,侧头看向霍衍之时下意识地眯起双眼,“怎么不去陪他?”

  晏庭轩以为靶场约会权争夺那次霍衍之的争抢是突如其来的一次意外,但如今看来并不是。

  霍衍之宽肩挺括地走在他身边,说:“有些事弄清楚了,就不想再当傻子了。”

  晏庭轩嗤笑了一声。

  霍衍之闻声冷冷地说:“五十步笑百步。”

  晏庭轩握紧外套兜中的某物,他见摄影师的镜头暂时没往这边扫,便抬手一按胸前麦克风,笑笑说:“你的喜欢是摇摆的墙头草吗?一会儿去那边,一会儿又来这边。”

  衣冠楚楚的男人说出这句话,惹得霍衍之狠狠一拧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教训我。”

  晏庭轩沉默地别过头,“至少我知道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是谁,不像你。”

  霍衍之冷哼一声,“是吗?”

  “喜欢还摆出这幅样子,我还以为你恨他呢。”

  晏庭轩瞳孔微缩,忽然无言抿唇。

  霍衍之的目光落在前方的尤眠和走在对方身旁的裴怀霁身上。

  “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吗?”霍衍之淡淡道:“是你自己扔掉的这份亲密关系,现在指望着跪一跪他就能原谅你,别做梦了。”

  尤眠不是那样的人。

  霍衍之知道,晏庭轩也知道。

  想当初霍衍之从国外回来接近尤眠时对方总是摆着一张温柔的笑脸,但无论霍衍之说什么做什么,尤眠的底色都是疏离又淡漠的。

  焐热这块冰冷的琥珀需要耐心和克制,霍衍之当初做的很好。

  但他没珍惜,甚至亲手把这块漂亮的琥珀摔碎了。

  “那你呢。”晏庭轩淡淡道:“你又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些话。”

  霍衍之微愣,随即苦涩一笑,像刚才晏庭轩沉默的那样沉默了。

  巨大华丽的北国冰雕立在咫尺之间,尤眠抬头望着,手指被包裹在温暖的皮质手套中,耳边是裴怀霁认真的声音:“风格和罗丹的加莱义民相似,雕刻风格都较写实。”

  尤眠讶异地微微瞪大双眼,裴怀霁所说的话就是他刚刚站在这座华丽巨大的冰雕前心中所想的话。

  裴怀霁沉声问:“你喜欢这种风格?”

  尤眠将下颌埋进围巾里,声音有些发闷,“都挺喜欢的。”

  他喜欢华丽的,张扬的色彩,比起冰雕这种无法用色彩颜料沾染的材质,他还是更喜欢石膏和木材。

  云冠清站在两个人身后脸色微微一凝,什么写实,什么加来,这都是什么意思。

  云冠清知道尤眠跟裴怀霁在谈论雕塑,但他此刻却没办法融入半分。

  尤眠一侧身,蓦然撞见了云冠清纠结的神色,不由得解释了一句:“罗丹,雕思想者的那位。”

  云冠清一抿唇,酷酷地戴着冷帽别开脸,“哦。”

  裴怀霁淡淡地加了一句:“法国雕塑家。”

  云冠清一口气差点梗在脖子处,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来自裴怀霁的竞争感,也是在此刻终于意识到裴怀霁也并不只是一个古板严肃的老男人。

  裴怀霁能跟尤眠聊到一起,更能看懂尤眠的雕塑。

  云冠清捏着冷帽边缘往下压了压,遮盖住狭长双眼的大部分。

  寒风吹过尤眠的头发,男生那双极好看的眼睛正抬眸注视着面前高大雄伟的冰雕,兴奋化作实质出现在他的脸上,彰显着对方此刻究竟有多开心。

  云冠清本想就此停止的脚步忽然不受控制地又一次跟了上去。

  他一边低头用被风吹得颤抖的手指在网页搜索框打下罗丹这个名字,一边又喃喃自语道:“靠,到底是谁啊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