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离开的时间里,床铺已经被酒店服务特意收拾过,换上了干燥又温暖的床单和被套。

  白高兴坐在柔软的床上,感觉整个人都快要陷进去一样。

  他的手指还勾在黎谱的袖口,刚好从衬衫的孔洞中穿过去。

  白高兴的脊背僵直了一会儿,随后缓缓放松,肩膀也不再那么紧绷。

  “睡一会吧,刚好我也困了。”

  他刚刚可能说得太贸然了。

  但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白高兴认真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不得不承认,他被那个旖旎的梦干扰了,独处时思绪控制不住地乱作一团。

  但,比起虚无缥缈的梦境,他更担心的是黎谱的状态。

  那段相当漫长的时光里,男人沉默孤寂地坐在沙发一角,身影随着没入地平线的阳光渐渐隐入黑暗。

  他不想再看到那种画面了。

  白高兴贴着床挪了挪,拍了拍身边,“来吧!休息好了才能继续工作。”

  说着,他掀开被子,径直钻了进去,坐在上面看着对方。

  他坐的是黎谱的床。

  白高兴的眼睛里充满希冀,他不觉得黎谱会拒绝,毕竟在家里的时候他们就睡在一起,睡着了他还会滚来滚去,有时醒来,他还会跑到对方怀里。

  果然,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男人坐到了床边。

  白高兴欣慰于自己猜测准确,愈发坚定了想帮黎谱解压的念头。于是在脱掉自己的外套后,他接着上手去扒黎谱的外套,将男人连拉带扯地拽倒在床上。

  他们几乎面对面地躺着。

  黎谱眼睛很好看,像深邃的夜空,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现在离得这么近,他能看见对方的眼底全都是自己。

  白高兴下意识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没睡好,是因为拍戏吧?”

  黎谱没有说话。

  这种默认的态度却让白高兴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他静静地注视了男人一会儿后,凑上前,将人的脑袋搂进了怀中。

  黎谱顿时一怔。

  白高兴也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他只是想起了拍《长歌决》时男人沉重又压抑的表情,想起男人把脸埋到他身上的那次。直到现在,他也还记得黎谱当时灼热滚烫的呼吸,还有眼底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将下巴抵在黎谱的发丝间,像黎谱曾经抱着鹦鹉一样抱着对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良久,怀中传来低低地回应。

  第一次直面男人展露出的脆弱,白高兴心底有几分触动,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黎谱脑后轻轻撩动,说着“放轻松一点”之类的话。然而没过几秒,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男人宽大修长的手掌从后面扳住了他的肩膀,一个用力,他就感觉眼前一花,身体一沉,接着被按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

  位置的反转只用了一瞬,白高兴惊愕地睁大双眼,久久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耳朵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目光放空地落在木质的地板上。横在他背后的手缓缓收紧,在他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停了下来,像是想将他整个人严密地裹住。

  没过多久,他感觉到黎谱的脸微微动了,对方的下巴蹭过他的头顶,泛起一阵酥麻的痒意。

  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亲密地抱住。

  “你……喜欢这样吗?”白高兴眨了眨眼,语气迟疑,“也……行。”

  黎谱低垂着眼,感受着怀中年轻又温暖的身体,少年身上清新的气息萦绕在鼻间,引得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着。

  明明不是因为拍戏,却还是欺骗大白再贴近一点的他,着实有些太恶劣了。

  他清晰地记得浏览过的那些帖子,并付诸了实践。那些人说——亲密的肢体接触,能够拉进两人的关系。

  但他在这么做了之后才发觉其实挺糟糕的。

  把人搂在怀里的感觉,就是还想要更多。

  黎谱的目光沉了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想平息心中的燥热。

  然而没过多久,少年就开始乱动。

  “黎谱。”白高兴小声地说,“你搂得太紧了,有点热。”

  他戳了戳男人的胸口,有点硬,说明黎谱的身体一直没有放松。

  黎谱被戳得愈发紧绷,稍稍松了松手。

  白高兴磨蹭了几下,擦着黎谱的身体转了个身,呼吸没有阻隔的新鲜空气。

  “别乱动。”身后传来的声音好像比平时急促了一些,他的腰也被用力按住。

  好吧。

  白高兴不动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枕头的另一端,感受着颈后逐渐升高的温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呼吸很烫。

  他忍不住又调整了一下姿势,按在腰上的手顿时握了一下,身上莫名一软,让他差点发出呻吟。

  “睡觉。”身后传来了声音。

  白高兴屏住呼吸,安静地、一动不动地躺着,后背贴着黎谱的胸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心脏的震动。

  根本睡不着。两人同时想到。

  空调早晨关掉之后就没再开,房间里的温度明明不高,甚至有些冷,他们身上却已经快被汗水浸透了。

  澡白洗了。

  白高兴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想法,心跳得越来越快,甚至开始觉得眩晕。

  黎谱也好不到哪去。

  他忍着触感引发的欲望,把按在少年身上的手缓缓收了回去。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尝试。

  过了很久,黎谱的眼皮才渐渐变重,昨晚他确实没怎么休息,困意此刻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真的让他产生了困意。

  就在他完全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身前的温度忽然消失了。

  黎谱察觉到什么,睁开眼看向面前雪白的鸟团,跟那双漆黑的豆豆眼对视。

  “嘎……”白高兴心虚地叫了一声,“这样更凉快。”

  的确。

  黎谱看了他半晌,弯了弯唇角,这次毫不犹豫地将鹦鹉搂在颈窝,嗅着羽毛干净温暖的气味,闭上眼睛。

  ……

  时间来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

  “嘿!睡醒了吗?我们今晚——”达伦大力敲着房门,在看到前来开门的男人后声音戛然而止,“兄弟,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门内,满打满算只睡了三个小时的黎谱脸上带着一点难以形容的感觉,他从来没想到少年会在睡着之后又变回来,在那之后,他彻底睡不着了。

  “睡得有点久了。”黎谱听懂了一些,回答道。

  这可不像睡得不好,而是像欲求不满。达伦心中吐槽,往里看了一眼,“白呢?”

  “他马上起床。”

  “哇哦~”达伦赞叹着点了点头,“好,那我下去等你们。”

  达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白高兴趿拉着拖鞋走过来,揉着眼睛,“今天晚上没送饭吗?”

  “弗兰克说今晚拍完他请客。”黎谱重复了导演在群里说的话,把酒店中午送的餐品里能够开袋即食的两个面包拿出来,“估计会很晚,先吃一点。”

  “哦……”白高兴刚睡醒,思维还有点迟钝,他接过其中一个拆开,填进嘴里,才抬起头问:“你吃了吗?”

  “还没有。”黎谱答道,然后被手速极快的白高兴拆了另一个面包塞进嘴里。

  ……

  赌场的景已经布好了。

  当两人来到电影另一处拍摄地点的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到了,手里拿着蛋糕或者面包填肚子。

  看到黎谱和白高兴,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今晚有阿多尼斯的戏。

  荷官们已经穿好了制服,上白下黑,贴身的衣服极显身材,细腰长腿,配上统一的白手套,专业与精致感扑面而来。

  白高兴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朴佳辉,对方也穿着一套修身的荷官制服,虽然脸上挂着笑,却状似有些不耐烦。

  《赌城》里,赌场的大部分剧情都是在内场的赌桌上,因此,这个房间被布置得富丽堂皇。

  被擦到反光的黑色木制圆桌整齐地排布着,线条缭乱色调梦幻的地毯像长着巨口的怪兽,就连香槟和红酒也准备得十分充足。这里还会给空气加氧,为的就是让人产生兴奋的感觉,简称上头。

  为了追求真实感,弗兰克没有停送高浓度的氧气,每个人进来之后都精神盎然。

  “好了,阿多尼斯,就差你了。”弗兰克过来拥抱黎谱,他似乎很兴奋,脸上红扑扑的,“不过不用着急,前面是男主角和布莱克的对手戏,两个场景我要分开拍,你可以慢慢换你的衣服。”

  “还有白。”他转向白高兴,“那件衣服简直是为你裁量的!太完美了!”

  白高兴笑了笑。

  “差点忘了这个。”弗兰克掏出手机说,“我得把你的定妆照发出去,一整个团队可不能落了你。”

  “好了。”一番操作之后,他放下手机,语气激昂:“相信我,他们一定会为你疯狂的!”

  白高兴都被说得有点紧张了,“嗯……我会努力的!”

  弗兰克很快去别的地方检查了。

  “看来弗兰克对你寄予厚望。”今晚过来围观的妮蒂娅走过来说,她的眼底满是同情,还有一点惺惺相惜,“你有得熬了。”

  弗兰克抠细节之狠几乎是业界闻名的,尤其是他对你的“感觉”很好的时候,但凡你达不到他要的标准,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拍摄。

  白高兴也听说过这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希望我能让他满意。”

  作为人拍电影,他还是第一次。

  妮蒂娅祝福了句“好运”,又笑眯眯地在他和黎谱之间打量了几眼,摆摆手走了。

  眼神好像有点奇怪。白高兴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没沾到面包屑啊。

  拍摄时情节不按顺序,这一段拍的是男主角已经以荷官的身份回到赌场,配合老板出老千被抓,然后被布莱克抓到想剁他手的剧情。

  剧情里,这个时间是赌场人最多的时候。

  所以,在抓到男主出千后,闹得也最大。

  群演已经坐在赌桌前准备好了,导演一说开始,就有人起身爆喝,饰演男主的达伦被负责监管荷官的「督查」按住,旁上立刻走上来两名安保,直接将人按得跪在地上。

  紧接着,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镜头里。

  布莱克,是赌场的一名shift manager 。

  相当于管理人员,职责就是到处溜达,查缺补漏,顺便解决点出其不意的小问题。

  朴佳辉的那张脸上镜很是不错,尤其是那种狼一样的阴冷又狡猾的目光,让镜头后的弗兰克直呼“yes”。

  白高兴咋舌,这是……本色出演?

  男人来到男主面前,虚伪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他让安保把人带走,来到了僻静的一角。

  达伦在地上趴着,不甘的眼睛像是冒着火焰,他紧紧盯着布莱克,试图挣扎。

  “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布莱克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木杆,像是教鞭,他似笑非笑,清点男主的行为,“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次被抓到了吧?”

  男主不语,只是看着他。

  “说话。”布莱克不悦地皱眉,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用杆子拍了拍男主的脸,一下比一下用力。

  男主顶着脸上的红痕,嗤笑一声,“那又怎样?总比你们这里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蠢货强。”

  布莱克变了脸。

  布莱克是一个利欲熏心的领导人。

  他毫无计算的天赋,只能靠关系和野望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在最开始到这里时试着做过几天荷官,想以更不惹人注目的方式升上去,但他失败了。他调动不起赌桌的气氛,也无法适应作为荷官巨大的计算量,很快就被调开,还被很多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荷官嘲笑。

  他是一个男女主角成长道路上的反派,有着残忍的牟利手段。

  在听到男主的话后,他露出一个残忍但温和的笑容,“既然违反了赌场的规定,那我就不得不替老板惩罚你了。”

  锃亮的皮鞋踩到男主的手指上,“这双手,我就以二百美元的价格买下吧。”

  说着,他缓缓踩下,碾压,男主的脸涨得通红。

  “停!”

  弗兰克喊了咔。

  “这里不对,”他道,“布莱克本来是戏谑的,但在听见男主说这些话后,他就该暴怒了。”

  他看着朴佳辉,“你表现得有点不耐烦?”

  “抱歉。”朴佳辉说,“可能是我的状态还不够好。”

  “那再来一次。”

  这个场景整整来了八遍。

  第八遍后,弗兰克皱了皱眉,点头通过,“可以了。”

  达伦抱着手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白高兴定睛一看,他的手背已经一片红肿。

  “不好意思。”朴佳辉主动道歉,“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没事。”达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给自己吹了吹,又咧着嘴甩了甩。

  原来达伦的脸红不是演出来的。

  白高兴看着一脸平静的朴佳辉,对他又多了几分警惕。

  这一幕拍完,就到了阿多尼斯出来救下男主的剧情。

  黎谱在刚刚就去换衣服了,此刻不知道人在哪,但看场务的手势,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

  白高兴环顾了一圈,都没看到男人的身影,遂放弃。

  演员们迅速回到该在的位置,进入状态。

  布莱克把脚从男主手上移开,示意旁边的人将他带到门外,并且,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刀来。

  就在这个时候,满场哗然里传来了一声“等等”。

  如提琴一般低沉的声音,顷刻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高挑挺拔的身躯缓缓从阴影后显露出来,给人满目的惊艳。

  阿多尼斯像海面之下的冰山,他威严,肃穆,自带一股神秘,雪白的手套和贴身的制服穿在他的身上,优雅又禁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