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空旷,声音传到尽头后就开始回响,萌生出一种诡异的森然。

  配合这个月份吹袭的凉风,着实可以拍鬼片。

  因为实实在在地想怼人,白高兴没有模仿任何人,而是直接用了鹦鹉原本的声音。

  略微沙哑的,带着非人的机械感,还有些稚嫩。

  说完,他还重复了一遍这个男人刚才的话:“Merde。”

  男人脚步一顿。

  对方回过头来,唇角向下,却又强行勾起一点弧度,“黎老师,看来你平时经常教它说话啊,连这个都会。”

  黎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否认道:“大白比较擅长学说话,我没怎么教过它。”

  “是吗?”

  朴佳辉嗤笑一声,看向黎谱肩上的雪白,“但它说的是法语,没人教,还能是自己学会的?”

  “只要听见过声音,的确有可能。”黎谱表情依旧平静。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大白来到家里之前,算是幼鸟时期的两年。

  他不知道大白过去在哪里生活,是什么样子,又学会了多少东西。但从它曾经的名字“Lando”上看,恐怕不是国内。

  但这一点,他没必要对这个人说。

  这么想着,黎谱抬起手,安抚了一下似乎有些焦躁的鹦鹉,重新看向朴佳辉道:“那,刚刚的几句都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以后有机会我也可以教教它。”

  朴佳辉一愣。

  然后脸色忽然绿了。

  他本来就仗着黎谱大概率不会法语,才以电影剧本为借口嘲讽他——反正对于没听过的语言,一连串的句子听过就不会记得了,就算听出来一点,他也依旧可以用剧本作为掩护。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当看到黎谱的时候,那些台词就变得不痛不痒,于是他转变了主意,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现在,黎谱问他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实话说不出口,假话又唯恐被他记住,到时候再从剧本里找不到出处……

  看着黎谱气定神闲的模样,朴佳辉攥紧手掌,咬紧了后槽牙,很难不怀疑黎谱是故意的。

  偏偏他又不愿打破表面的和平。

  朴佳辉看着面前的黎谱,眼底尽是沉沉的盘算和阴郁。

  良久,他假笑了一声:“没什么好学的。”

  朴佳辉再次看向雪白的鹦鹉,“如果想学,我可以现在教它点日常的。”

  说完,他就用法语将早安午安之类的说了一遍。

  白高兴也冷笑了一声,拒不配合:“Merde!Merde!Merde!”

  朴佳辉脸色一僵,看向鹦鹉的眼神带上几分沉色。

  又一股凉风吹来,吹得走廊呼呼作响,也吹起了两人的衣摆。

  “该回去了。”半晌,黎谱看着朴佳辉,开口道。

  朴佳辉下意识移开视线,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怨愤。

  黎谱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比预定出去的时间晚了十分钟了,他伸手,将肩上的鹦鹉放入包里。

  接着,他朝朴佳辉点头示意,辨不出丝毫多余情绪,“再见。”

  身后,朴佳辉的身影再度没入阴影里。

  ……

  “怎么这么慢?”

  车上,雷丽看了眼时间,对黎谱百年难遇的不守时感到诧异。

  “碰见了一个人,聊了几句。”黎谱答道。

  他拉开鸟包,任由鹦鹉站到手臂上,爪子隐隐陷入布料。旁边的雷丽看得直咋舌,这衣服可贵了。

  黎谱平举手臂,面对面地注视着鹦鹉。他认为,比起刚才的插曲,更重要的还有另一件事。

  “把刚才学到的话忘掉。”

  男人淡淡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带着一点要求的口吻。

  白高兴砸了咂嘴,狐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到底听懂了没?

  好像是没听懂吧,但那些话又太有水平,仿佛知道那个人不敢说似的;要说听懂了吧,那句询问对方语意的话又格外真诚。

  他犹疑地伸长脑袋:“嘎……?”

  “算你答应了。”黎谱摸了摸他的脑袋。

  “什么话?”雷丽闻言转头,忽然顿悟,“你又碰见朴佳辉了?”

  黎谱点头,“嗯。”

  “他跟你说什么了?”雷丽说完,压根没想要答案,而是自顾自地回答,“反正肯定没什么好话。”

  她当了这么多年经纪人,看人不说很准,也算八九不离十了。尤其是当年查到给黎谱买了一堆铺天盖地黑热搜的就是泡辉娱乐后,她对这个公司以及旗下艺人观感就更差。

  事实也证明,朴佳辉没有“辜负”她的看法。

  雷丽看向身侧,这个一脸平和眉眼冷峻的男人正专心致志地逗着他养的白色大鸟,似乎没怎么听她说话。

  或许这样会让那个人更生气吧,比起冷眼相看或对峙,还是无论做什么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有杀伤力。

  想到这,她忍不住按了按额头,应该早就习惯黎谱这样了,但还是有点郁闷。

  过了有一会儿,黎谱才停下了动作,若有所思道:“的确,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他用了不确定的字眼。

  “应该?”雷丽也注意到了这个词。

  黎谱把刚才发生的事简述为朴佳辉对他说了几句电影台词,还说是用的剧本中的法语。

  好委婉。

  白高兴半睁着眼看他,所以大概是真的没听懂吧。

  雷丽感慨似的道:“以你出国拍一部电影就能掌握一门语言的日常用法来看,等你拍完这一部,也就知道那人对你说的什么了。”

  黎谱不置可否。

  白高兴非常欣慰。

  幸好没听懂,毕竟那不是什么好词。

  即使这样,他也对黎谱可怕的学习能力感到惊讶。

  不过既然听不懂……黎谱是不是就不会觉得他很怪异了?

  白高兴悄悄打量了一下黎谱的神色,看不出什么。

  其实在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感觉好像不该这么直接,虽然他已经听过很多歌剧了……但这些话肯定是歌词里没有的,就怕把黎谱吓一跳。

  然而现实是,黎谱好像习以为常,没有对此感到多么惊异。

  可就算这样,他还是有些忐忑。

  ……走廊当时风很大,他吐字又很连续,希望黎谱只把他那句当做含糊的叽哩哇啦。

  然而这仅仅是白高兴自己的期望罢了。

  回到家后,黎谱换下礼服,洗了个澡,就回到卧室摸出了手机。

  头一回看他有网瘾。

  白高兴表示看不懂黎谱的操作,于是好奇地跟着跳上床,来到他的肩侧。

  难道说在看剧本?白高兴把脑袋往前探了探,看见黎谱手机里的对话框。

  黎谱:【大白是你从F国拿回来的吗?】

  好友备注:王彼得。

  卧槽!

  白高兴瞪大眼睛,朝着黎谱怼脸蹭了上去。

  你什么意思?开始怀疑我了吗?

  黎谱却觉得他在玩闹,抬手推了推他,“等等再陪你玩。”

  白高兴焦虑了。

  他开始在床上转圈圈,试图用离心力凝聚思考。就知道不该说话的!黎谱已经觉得他很奇怪了吧?自家养的鸟突然会说法语这件事就很惊悚!然后上交给国家,切片……救命!

  白高兴仰面瘫在床上。

  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黎谱的思维远没有偏到那么灵异的方向,他只是想到发小之前在F国,估计跟这有关系。

  没过多久,王彼得回了信息。

  王彼得:【是啊!F国的收容所里,怎么了?】

  王彼得:【其实国内的收容所我也问过,但是都是猫猫狗狗的,你可能不方便养。】

  黎谱握着手机,没有再回。

  那大概就是在国外时候的事了。

  黎谱把目光转向躺在床中央的鹦鹉,这么推测的话,大白原本的主人或许也是华国人,不然它怎么会这么多汉语。

  当然,也不能排除它纯粹是聪明。

  另一边,发现黎谱半天没回消息的王彼得,直接没耐心地打来了电话,“喂?怎么了?”

  白高兴连滚带爬地起来听。

  王彼得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大白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黎谱回答,“就是听见它说了没听过的话,好像是法语。”

  “哦——”王彼得了然,又沉吟了一番,“应该就是从那边学会的,收容所的员工说听大白蹦过几个词,不过不怎么清楚,也不常说。”

  黎谱沉默。

  王彼得在那边抓了抓头发,“怎么了?说得很难听吗?”

  “没有,很流利。”

  “正常。”王彼得说,“你都把大白养这么好了,它那些心理阴影应激反应都没了,脑子开始动,以前学会的可不就能说了么。”

  他顿了顿,“说不定大白还能变个人给你当老婆。”

  黎谱:“……”

  黎谱:“好了,我挂了。”

  王彼得拿住了话头,“别挂啊,我还没说完,你二十几的身体过着八十多的生活合适吗?小心禁欲太久反噬——”

  “嘟。”

  白高兴看着黎谱挂掉电话,脸上露出一抹从未见过的——冷笑?

  瑟瑟发抖。

  听见了不得了的私密话题,他会不会被杀鸟灭口?

  不过那个王彼得讲话梗真多啊,是不是最近看异世界小说动漫看上头了……?

  白高兴打了个喷嚏,一转头,发现黎谱还是在看手机。

  他连忙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最后悄悄摸到男人怀里,伸长脖子,再次看向手机屏。

  【鹦鹉会说两种语言吗?】

  ……

  最后,他会说法语的事不了了之了。

  白高兴彻底松了口气。

  多亏了他艰辛努力,把黎谱给他放过的歌剧唱了一遍——虽然跑调了;又把无意中听见的英语电视广告背了一段——虽然都是情情爱爱的。

  黎谱肯定听得懂英语,因为在他说出那些广告词之后,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又一次捏住了他的嘴。

  可恶。

  颁奖典礼的次日,在家又呆了半天之后,他们在下午返回了《萌宠日记》拍摄地。

  今天节目组又安排了活动。

  “这次我们准备放一下嘉宾们带到节目的素材,聊一聊跟宠物的日常相处生活。”导演对着四位嘉宾道,“算是一个轻松的环节吧,大家拿出自然的状态就好,跟宠物们的互动也随意一些。”

  “晚上呢,我们再进行一个单采。然后今天的任务就结束了~”导演拍了下手,“很简单吧?”

  “看来今天很轻松啊。”刘利昂惊讶地说,居然不“折磨”他们了!

  张军军笑道:“希望别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汪虹举手:“除了素材,有没有我们平时拍的作品啊?”

  导演神神秘秘:“你猜?”

  平时的作品……别是要拿星火平台上的吧??原本平静的白高兴突然警惕。

  他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的黎谱,而后把目光移向导演。

  你们可不要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