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刻，彭高远已经回来了，对着二人黯然道：“大营共有两千三百二十四名将士，重伤人数五百六十一，死亡人数一百七十二，其余轻伤者不计……”
林磊久久不语。
一百七十二人，皆因他而死。
齐哲掩下痛惜，平静问道：“彭副将，尚能作战的将士，还有多少名？”
“不足一千五百余人。”彭高远面色肃然，“若是大军无法及时返回，齐凤大营很可能失守。”
齐哲令道：“敌军随时会来，加快陷阱布置。”
彭高远拱手道：“是，末将这就去安排。”
彭高远走后，林磊无声上前，拍着齐哲肩膀，“安心，大军会及时赶回的。”
“我知道。”齐哲微叹道：“只是我们都没料到大秦会派出如此多的死士，让近乎四分之一兵力受损，现在的局面更加严峻。”
这些事情，林磊自然清楚。
气氛压抑得可怕。
他望着齐哲拧起的双眉，故作轻松道：“先把衣服换回来吧，不然沈翰宁回来——”
齐哲嘴角微扯，用力甩开肩膀上的爪子，走回屏障后面。
“哟，现在知道避嫌了？”林磊挑眉，语气戏谑。
“你换不换？！”——来自屏障后的羞恼声。
“换~”
一番折腾后，齐哲穿回自己的青衫，又找了件不打眼的衣服塞给林磊。
两人走出营帐，往齐凤大营设防地走去。
这是之前就定好的计划，第一道防线，就是从大军出发之时开始建造的陷阱。
设防区的将士忙得热火朝天，齐哲和林磊便转身走上城墙。
林磊问道：“那个陷阱，能挡住上万人吗？”
齐哲摇摇头，“不知道。这次的计划本来就是搏命，尽人事，听天命。”
他们边走边聊，往下看是城墙前的设防地。
墙边堆满了枯枝落叶，大批将士正在动土。
挖出来的沟不深，约莫半丈，呈长方体，用土壤枝叶稍稍一掩便能遮住。
两人望了眼后便收回视线，沿着城墙并肩而行。
现在时间急迫，好在人数尚且够用，设下的陷阱即将制作完毕。
绕回到城墙边，齐哲昂首望向远方道：“大军赶回，应该还有一个时辰，定要死守齐凤。”
林磊望着漫无边际的森林，忽然问道：“大秦进攻齐凤，你认为有多大几率？”
“几近十成。”齐哲果断道：“就像天林敢倾巢而出一样，大秦亦敢应战。两方的局势变化，就看这一战了。”
“也是，沈翰宁都如此挑衅，大秦不应，那可真是笑掉大牙。”
林磊笑着看向身边人，感慨道：“幸好你和沈翰宁不是大秦人。”
齐哲淡笑不语。
巳时已过，午时将近，八月的日头渐渐火辣起来。
彭高远安排好后走上城墙，还未拜见殿下，御洪山方向便扬起重重灰尘。
“来了。”
众将立刻警惕起来。
齐哲静静看着，等到涌起的灰尘渐渐平息下来，城墙上弓箭手、鼓手、执长绳的将士已经就位。
大秦军却停在了百丈开外，没有冒然进攻，似是在等人。
自御洪山方向，是守在东寨城的大秦兵。
齐哲屈指敲着墙壁，冷声道：“他们在等第二批军队。”
闻言，林磊微眯双眸，“我们等吗？”
彭高远也是皱起眉，望向齐哲。
齐哲沉着脸，给出一个字：“等。”
他们的优势在城外二十丈内，冒然出击，只会自乱阵脚。
天林众将敛声屏息，静待军令。
百丈外，赫然是从议和处离开的大秦副将——乐正瑞。
他身后有四千余人，后方还有五千人即将赶到，共计万余人。
乐正瑞下令等候，却等来快马疾驰的传令兵。
传令兵几乎滚下马，急声道：“将军，主将被擒，天林大军已经返程！”
乐正瑞骇然回身，“你说什么——？！”
传令兵‘呼哧’喘气，颤着声再次重复。
一句话，宛若雷击。
“将军，不能再等，一定要拿下齐凤！”
其余将领惊怒道：“死士营已败，主将被擒，成功与否只能看我们了。”
“对，就算不能拿下齐凤，也要宰了狗日的天林太子！”
“不破齐凤誓不还！”
“行了！”乐正瑞猛喝一声，眼中阴晴不定。
“将军——！”
所有将士都看了过来，视线灼热。
乐正瑞深深呼吸，扬旗高喝道：“进——攻！”
大秦军旗高高挥起，四千大军齐动。
城墙上，彭高远几乎同时操起鼓槌，猛地砸下——
“咚！”
“咚！咚！咚！”
三声后，城墙数十面鼓齐声迎和，鼓声震天。
大秦众将行进二十丈处，阵型猛地变化开来，弓箭手止步，搭弓射箭；步兵、骑兵散开掩护，一令一动。
弓箭如雨般射来，城墙上鼓声连震三响，将士齐齐举盾。
城外军队乘机继续行进。
齐哲瞥见，高声喝道：“起——！”
离他最近的鼓手猛地敲击，带起连声鼓响，手持长绳的将士闻声一震，抓起麻绳，狠狠拽起。
三大块被掩在土下、由木棍绑成的‘大篱笆’瞬间立起，然后高高落下。
篱笆很大，约有数十丈长宽，横竖交叉。交叉处绑着一丈长的木刺，婴儿手臂般粗，约莫百来根。
乐正瑞反应及时，连声大吼：“停下，陷阱——！”
大秦军队前锋已入二十丈内，行进的惯性作祟，根本来不及躲闪。
鲜血溅起，行在前方探敌的大军洒下满地猩红，少数躲过木刺的将士被眼前惨状吓得近乎呆滞。
大秦将士嘶吼道：“撤——退——！！！”
齐哲果断令下：“再起！”
木刺二次砸落，收走呆滞在原地的性命。
乐正瑞勃然大怒，令道：“弓箭手——！”
惊魂未定的大秦将士纷纷回神，望着数丈前几乎血肉模糊的同伴，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恨意。
比之前更加猛烈的箭雨袭来，天林士兵闻声而动，盾牌高高举起。
鼓声继续带起连声鼓点。
拉绳子的士兵躲在盾牌后，齐齐拉动篱笆，落下。
齐哲和林磊从缝隙中望向城外，双双皱眉。
林磊声音微急，“这样抗不了多久。”
篱笆落下几次，大秦已经找到躲避的节奏，尽管损失惨重，但他们的人数依旧是天林是两倍多。
硬抗，迟早失城。
“齐先生，已经有人受伤！”彭高远在混乱中高喊道：“篱笆快失效了！”
齐哲咬牙道：“等——！”
必须等！
天林军赌不起！
对方弓箭手太多，城墙上的盾牌被接连攻破，持绳将士和天林弓箭手几乎裸露在大秦眼中。
齐哲攥紧双拳，还不能撤。
第一名死亡的持绳将士，在齐哲身边倒下。
齐哲和林磊立刻冲上去接住软绵的身影。
第二名、第三名……
候在一侧的将士把二人强行拽回来，自己补上持绳位，继续篱笆攻击。
齐哲一拳砸上墙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林磊双目赤红，指骨咯吱作响。
“咚——！”
“咚——！”
“咚——！”
彭高远含恨擂鼓，每一声鼓响，都有数名天林将士倒下，有数名大秦士兵死无全尸。
木桩起，弓箭落，鲜血从墙上溢到土壤，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林磊死死盯着战场，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高喊：“绳子断！”
“咚！咚——！咚！咚——！”
鼓声猛变。
大秦军已攻至城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