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该去医院。我的任务就是陪你去医院。”谢柏群接过他的话,半蹲在床边,袒露着不设防的后背给他。

  肖落没有动弹,卷着被子窝在床上显得有些呆滞似的。

  谢柏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该有的重量,有些困惑地扭过头,看见肖落的神情,指节蹭着他的脸问他:“在想什么?”

  肖落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些话听得他自己都生厌了,他还不用说出口,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打个转过去的时候他就知道。

  如果自己说,我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周围的人毫无疑问会告诉他,这是错的,他有价值。

  周围的人都会这么说,肖落理智上知道,但他不相信。

  谢柏群伸手从肖落的脸颊一直摸到下颌骨,双手继续下滑,摸过脖颈,一直落到肩,轻声问他:“喉咙会疼吗?有痰吗?说不出话吗?”

  “没有,我只是不想去医院。”肖落这句话也是真心的,尽管他不讨厌医院,也不害怕医院。

  但他讨厌医生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重复要注意这儿注意那儿的,他觉得很烦,却也没道理对医生发火。

  而且之前谢柏群还没回来,去挂个水也没有损失,现在谢柏群休假,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可贵,他不想每一次和谢柏群呆在一起的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谢柏群听肖落说不想去,也不勉强,只是摸着他额头的温度,说:“那待会儿我去买点对肠胃刺激小一点的退烧药。如果能退下来咱们就不去,如果退不下来的话咱们再看看,好不好?”

  “我哪儿也不去。”肖落重申,又补充道,“你也不要去买药了,你不是和我说有那个什么送药上门吗?用那个。”

  肖落侧躺在床边,微微弓着身体,呼吸依旧是急促的,肺里吸进空气都觉得疼痒,要极努力才能把咳嗽吞咽下去。

  谢柏群忍不住明知故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的假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了,一有案子的话就又要返工,咳……我就是想着……”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都待在一起。你是这个意思吧?”谢柏群用手机下了买药的单,脱了鞋子盘腿坐在了床上。

  “肖落同志,我郑重地问你,如果我有机会去做一些不用这么忙的工作的话。但未必是在体制内,会让你更喜欢我一点嘛?”谢柏群半开玩笑问。

  “和这没有关系。”肖落回答,“重要的是你。”

  “但如果我换工作,换一个普通的朝九晚五的公司,也不会像这样一有案子就忙得像狗一样,好像也挺好的。”

  谢柏群试探着肖落的态度,肖落现在的态度比较模糊,之前最一开始知道他做警察的时候,肖落大概一直觉得他是一时没想明白。

  但是后来肖落认可了他作为警察的能力,换工作之类的事儿也不再提了。

  “你怎么样都好。”肖落说这话的时候浑身打了个寒颤。

  谢柏群把房间里的被子也抱了出来,把被子往肖落身上叠小山似的,给肖落搓着手脚和按摩关节,退烧药送到的时候,刚好这些能做的谢柏群都用了一轮,吃了退烧药之后,肖落的意识迷糊着犯困。

  但每次快要睡着了,咳嗽都会把他叫醒,不允许意识从他身上这里离开。

  谢柏群来回和自己的医生朋友们确认了几次,总觉得高热伴干咳是肺炎的表现,在肖落温度稍微降下去一点的时候,又给他补了消炎药。

  晚上的时候肖落的情况好了许多,呼吸平稳和缓了许多,只是一整天都吃不进东西,说没有食欲,谢柏群一整天都在担心肖落的胃也出毛病,他自己是吃过肠胃的苦的,所以太能感同身受了。

  到了晚上,低血糖反而是最找先上来的,谢柏群扶着他起来喝点热水的时候,肖落头晕到连坐直都困难,谢柏群给他往水里加去葡萄糖肖落也不喝,说是太甜了,甜的齁嗓子。

  人家那种葡萄糖都有对瓶喝的,但肖落就是觉得太甜了,每次喝一点就说想吐,食欲差到了某个低谷里,靠坐在床头的位置重复吞咽的动作。

  谢柏群是属实内心非常想把人拉去医院的。

  但肖落今天特别抗拒,故而只能再看看情况。

  稳定的情况没看着,倒是前半夜就出情况了,肖落睡前觉得头疼地不舒服。

  于是吃了点药缓解头疼,但有没有缓解到谢柏群不知道。

  但是当肖落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要出事儿了。

  平日里肖落是个睡觉板正的主儿,一晚上能偶尔翻下身都属于大动作了。

  故而肖落弓起身子的时候,本就只是在打盹的谢柏群按开了窗户旁边的落地台灯,凑过去看肖落那边的脸色。

  肖落面朝着窗户那边,睁着眼睛,看上去颇为清醒,只是脸色不好看。

  偏生肖落是个放任自流惯了的苦主,这会儿手也就那么若有似无地搭在被子上,看不出他哪儿不舒服。

  谢柏群从背后抱着他,声音显得有些含在嗓子眼里,不甚清晰地问:“怎么啦?”

  肖落闷声咳了两声,摸了摸上腹部。

  但终究没说什么,反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腿的方向,哑声道:“麻。”

  谢柏群闻言把自己的枕头拉过来垫在肖落的后腰,把人身体摆正,两条腿抱在自己怀里,顺着筋络一点点用指节给他按摩放松。

  捏到脚掌的时候肖落浑身瑟缩了一下,脚趾蜷缩,有点想把脚缩起来,却被谢柏群制止了。

  “别躲,我给你按一下。”谢柏群抱着男人的大脚。

  肖落的脚一直比他大,大好几个码,他中学的时候穿41码的鞋,肖落能穿到46,有一回一周都在下暴雨,他的鞋都湿了,一双也没干,学校又管得严,不给穿拖鞋去教室。

  于是肖落把干的鞋子借给他,那一整天谢柏群穿着那双鞋感觉和拖鞋没什么两样,一走路啪嗒啪嗒地响。

  当时还只是觉得好笑,很后来谢柏群才反应过来,肖落其实也没有第二双干的鞋子了。

  肖落就是个泥菩萨,不管有多么自身难保,他其实还是会选择保全别人的。

  “我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吗?”肖落突然嘶哑着声音问。

  这还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问,之前谢柏群和他讨论自己工作的事儿,自己做什么工作都还是其次了,他主要是想知道肖落自己对工作的事儿是怎么想的。

  虽然谢柏群也不介意养着他,如果肖落高兴,他做个家里蹲蹲到长蘑菇都是没问题的。

  但肖落是个宅不住的人,哪怕他自己其实根本花不了多少钱,但也接受不了自己整天白吃白喝。

  如果只是找一个普通的工作的话,谢柏群也帮他想好了退路,他家的亲戚里也有不少是做生意的,很多岗位需要的技能门槛并不高,他总归能给肖落找个合适的。但肖落没有问,他也没有提。

  尽管肖落对于警察这个身份,一直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结,但说他不在乎,也是不可能的。

  从入伍、退役、再到今天,他所有青春的时光,都在军人和警察这两个身份中度过。

  如果不认可,肖落大可在退役转业的时候就选择离开,但他都没有。

  肖落是在乎的,像每一个平凡人一样在乎自己的身份,在乎自己的荣誉,在乎身上每一点细微的得失,也没有准备好黯然退场。

  所以才会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被拢在谢柏群怀里的双腿紧绷,双手有些紧张地交握,明明期待谢柏群的回答,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你想要怎样的结果?”谢柏群低垂着眉眼,温和地问他。

  肖落反而放松了一些,有些调侃地回答:“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我想要什么结果难道就会给我什么结果么?”

  “说说又没关系,还不允许咱们口high么?”谢柏群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肖落陷入了冗长的沉默,似乎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