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群回到警局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周居席和钱澈都还在,两人已经听到了现场的风声,神情也有些严肃。

  “你们俩还不走呢?今天周周没夜班吧?都回都回,不能所有人一起熬。”谢柏群挥手赶人。

  “知道知道,我等会就回去了,周周你们要有用就留着,老一辈的完全退休之后,咱们人手本来就不够了,就那俩新人苗子都还是我抢过来的呢。”钱澈伸了个懒腰。

  “话说……你和肖落咋样了?”钱澈看不出谢柏群脸上表情有什么端倪,还是开口问了,这一问,值班的人都竖耳朵,沈力多少有点眼力见,这会儿埋着头看档案,眼观鼻鼻观心的。

  “还能咋样啊,我也不能真不管他了啊,他就那样呗,可能被澈姐刺激了一下,说了一些他平时压根不会说的骚话,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活泼一点。”谢柏群重重叹了口气。

  “肖落?他活泼?”周居席脸色和吃了苍蝇似的。

  “可不是,上一秒和我急眼呢,下一秒就开始说骚话,我当时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接什么,不过这对他来说也算进步吧?”谢柏群握着保温杯,有些游移不定地看向钱澈。

  钱澈耸了耸肩膀,“嗨!别看我,要进步的话,你还是赶紧把那心理医生给请过来吧。他那叫什么进步啊,他啊……

  还不是想讨你喜欢,不想让你不高兴呗,就是不太上道,我也纳闷了啊,你为啥喜欢他啊?”

  谢柏群瞥了钱澈和周居席一眼,反问道:“那澈姐你都能看上周周了,我看上肖落又有什么稀奇的?拿我开涮,您不如给新人讲讲你俩怎么在一起的?你看沈力那耳朵竖的。”

  沈力一激灵,面红耳赤地辩解:“我,我没有。”

  “我俩那有什么稀奇的,你们知道周居席难得夸我几回夸的什么吗?一回是我和他一块去抓人,他和我说了一句牛/逼啊,另一回是我受邀回警校给学生上一节格斗课,几个学生和我对练,回去路上他和我说我太帅了。你们听听这是夸老婆该夸的话吗?”钱澈玩味地看着周居席。

  周居席也不害臊,把钱澈稍长了的头发挽到耳后,眼里发亮,大方说:“那我都是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我澈姐永远是我澈姐。”

  “这就是原因了。”钱澈仰起头,扣着周居席的脖子把人的脑袋拉下来,两个人飞快地亲吻了一下,说:

  “确实,我本来觉得,我喜欢的男人,是那种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类型,可能是个老师,可能是个医生……

  但是他们对我吧,大多也希望我是个贤妻良母的类型。但我就喜欢干警察,干刑警,你不让我干这个我难受。所以当周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被从内到外认同的喜悦。”

  “忍受自己的伴侣涉险,我知道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他今天也因为我和何家兴出外勤而生气。但他除了自己生气也没说我啥,这让我觉的很快乐。”

  钱澈眯着眼睛讨好地搓了搓周居席的手,周居席鼻孔里哼了一声,招来了钱澈一声嫌弃,抽了张纸给周居席擦了擦冒出来的鼻涕泡。

  “那你呢?”钱澈看向谢柏群。

  “心疼都心疼死了我……你们说肖落那人烦不烦?”谢柏群活动了一下颈椎,无奈地笑了一下,一拍桌子喊了一句:“行了不扯淡了,该轮休的赶紧回家,值班的赶紧干活。”

  法医组从那堆骸骨里,分类出了一名女性的下半部分肢体,但上半部分的肢体却不知所踪。

  何家兴那边寻找剩余肢体的侦查工作在前几天都一无所获,终于在周五中午有了突破,要说何家兴这家伙倒还是傻人有傻福,他们在工厂附近查骸骨的小分队已经连续查了好几天,何家兴休息的时候坐在了一个随意地堆放在一边的大塑料桶上。

  那小子就纳闷,问:“诶,谢队,胖哥,你们说,为啥单这个塑料桶里,整一大堆水泥灌得这么平整,这能干啥?”

  翁宋愣了几秒钟之后,和谢柏群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欣喜的神色,连忙让人拿了大锤头过来,把那个塑料桶连着水泥外壳砸开。

  在成块的水泥被清理之后,一个勉强称得上人形的轮廓逐渐展露出来,谢柏群上前检查了一下,确认是女性。从骨骼的情况来看,和法医那边拼出的下半边也大致能够对得上。

  “把这些水泥和骸骨都拉回去,让法医比对一下是不是同个人,通知沈力,让他对接法医组,把这个死者的身份给我筛出来。”

  谢柏群和翁宋两个人蹲在那水泥旁边不合时宜地乐。

  毕竟没有什么比案子有进展更值得快乐的了。

  “有进展了,你不回家歇会去?我听说你这几天都睡在局里啊?”翁宋撞了谢柏群一下,“不是胖哥我说你啊,你现在是队长了,而且这不比我们当年清网行动,一个时间就专心搞一个案子,现在这是好几个案子堆着呢,你现在是队长,任务是指挥我们底下人干活,以及几个案子怎么协调,你可别忘了你周日还要参加那个什么鬼活动来着。听哥的,你回家去休一天,调整调整心情。”

  “不用,我不累。”

  “你就是不想回家吧。”翁宋一语道破,“我看你也和肖落一块去看下心理医生得了,一直膈应着,你不难受我们看着都难受了。”

  “行行行,我回去,你们一个两个的,也没多拿一份工资啊,怎么都操着月老的心呢?”谢柏群脱了手套,和心理医生约了一个见面的时间。

  肖落几天前就出院了,护工和谢柏群汇报过了,说情况比较稳定,医生同意他出院回家修养。

  说是护工也不太恰当,这人是祁权给他推荐的,是一名来中国学习的营养师兼理疗师,非常符合谢柏群的要求,对方也乐意赚点外快,唯一的问题是,她不一定能够保证一直有空。

  所以没办法照顾那种需要长期24小时照顾的病人。

  谢柏群倒也不需要她一直有空,先不说他什么想法,肖落肯定是第一个不乐意的,因此和对方一拍即合。

  谢柏群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正在剑拔弩张,漂亮的美女护工眼睛瞪着老圆,看见雇主回来,立刻用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申诉:

  “我说了我今天过来,帮他做,肢体功能上的检查,和复健,他一直不配合,他说不需要。”

  “肖落,她说的有这回事儿吗?”谢柏群揉了揉太阳穴,在客厅的地板上坐下来。

  “没有。”肖落迅速改口,在沙发上坐得板正,茶几上放着几本当年谢柏群从他租的房子里收下来的法考的书,还有那本毕业纪念册也在。

  “那就麻烦您了。”谢柏群向美女护工示意。

  肖落按照要求平躺在地面的一张瑜伽垫上,对方的动作其实是很专业的,只是肖落还是有些不自在,上肢的活动基本正常,关节能够正常活动,活动范围也比较大,但下肢的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

  膝关节的毛病五年前的时候谢柏群就知道严重,运动过量的时候经常会肿胀疼痛,但还是有些超出谢柏群的想象。

  左腿基本上活动范围还是正常的,只是关节膝盖屈伸的时候,大概是关节疼痛,会有僵硬和肌肉紧绷的情况,右腿的情况则很糟。

  在活动踝部的时候,肖落浑身就绷紧了,对方用中文和英文重复着让他放松,将右腿抬起来的时候,抬离地面约三十公分的位置后就出现了僵直,活动困难的迹象。

  “这边,很不好,他平时活动看上去正常,是因为他肌肉,很好,所以还可以用肌肉分摊关节,骨头的压力。

  但是我不建议,过量的运动,最好是适量的,比较轻松的运动,比如散步、游泳这这样的,保持肌肉是好的。

  减少日常生活里,跪和蹲这样的动作。医院的医生说,主要是创伤性的关节炎,本身对伤的处理没有问题,骨钉也保持了比较好的支撑固定的作用。所以接下来主要还是以保养和预防恶化为主。我可以保证每周一次,过来推拿。”

  “好,谢谢你。”谢柏群撑出一个笑容来。

  “从下个月开始吧,先等他手术,恢复好,我可以把,适合他的食谱发给你,以及我可能要离开鸥津市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可能没有办法过来。如果你觉得不ok,你可以换人,没有关系。”

  “嗯,没事,你有空过来就行,他也不喜欢有人整天围着他。”谢柏群把人送走,回过身发现肖落翻过身来,手肘撑着瑜伽垫,表情有些痛苦。

  谢柏群双手在他腋下撑了他一把,肖落才顺利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沙发上,抱怨道:

  “你找的这怕是个庸医吧,我本来都没事了,被她活动几下腿都疼了。”

  “别啥锅都往人家身上推,肖队长不要带头骗人。”谢柏群去房间里翻了一对护膝出来,跪在他面前帮他套上。

  “什么时候买的护膝?你膝盖没事吧?别跪着,我自己穿。”肖落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自己把护膝的位置调整好。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只是你还没来得及用上而已。”谢柏群拍了拍裤腿。

  “我……我给你做饭吧,午饭吃了没有,你歇会,一会儿就好。”肖落错开这个走向逐渐低落的话题。

  看上去他在变好,但谢柏群也一样了解他,人的创伤痊愈是需要时间的,他现在看上去没事了,只是把伤都掩埋起来了。

  “我约了池医生明天见面,就在家里,你想让我陪着你我就陪着你,不想让我听我就出去溜达几圈,可以吗,肖落。”谢柏群牵着他的衣角,有些犹豫地问。

  “嗯,可以啊,听你的。”肖落笑了笑,去厨房倒腾那些没有怎么使用过的厨具。

  谢柏群靠在厨房的推拉门的门框上,看着肖落自如地处理一条鱼,觉得很像中学那会儿肖落去他家的情景。

  明明中学的知识都还给老师了,很多同班同学的名字谢柏群也记不清楚了,但突然间那一幕的记忆又跳出来。

  中学的时候谢柏群还不会做饭,那个国庆假期刚好父亲在忙一个大案子,忙的没时间回家,母亲则是受邀去外省参与一个活动,还想过把谢柏群塞到住在比较郊区享受田园生活的外婆家,谢柏群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他饿不死,才送走了担心过度的妈妈。

  肖落和他一起住,每天他就是条被子上的米虫,等着被肖落投喂,只有写试卷的时候比较威风,可以对着肖落的试卷指指点点。

  有一天心血来潮想做饭了,切菜也好,下油锅也好,都把肖落吓得够呛,最后还是自己接手了。

  即便这样也没能拯救那天的晚饭,谢柏群自己吃了两口决定吃泡面,肖落倒是坐在餐桌边上把咸的要死的小炒肉吃完了。

  “肖落。”

  “怎么了?”

  “晚上那顿我做吧,这顿归你。”

  肖落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像是福至心灵一样地低笑起来,说:“可以啊,那午饭咱们可得吃饱一点,免得晚上要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