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控上被孙星空挑出来的身形略有改变的人叫做李奇。

  二十八岁,身形和拍到的凶手差不多。

  而在监控上看到的走进医院的人的身形更矮肥一点。

  “我说各位警官,我说的很清楚了吧,我们本来是说和他去医院一起讨个说法,谁知道他突然就把人医生给砍了啊。我也吓了一跳呢。”李奇漫不经心地抖着腿说。

  “监控拍到了你对孟磊注射药物,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周居席面无表情地说。

  “这人谁啊?我给他注射药物?你们看错了吧?我都不认识这人。”李奇笑眯眯地看着他。

  从这个人回来,钱澈和周居席已经轮流审了几次了,对方显然有备而来。

  不管他们怎么问,李奇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话。说过了,不认识,啥也没干,啥也不知道。

  就算给他看监控这人都能懒洋洋地说:“哎哟这能看出啥啊,啥叫身形不一样啊,这种摄像头拍出来的糊得像是A/v画质,角度不一样肯定看着就不一样啊。

  我说各位警官,你们做事总要讲证据吧,总不能抓不到凶手就拿我开涮,殃及无辜啊。”

  “烦死了这孙子,肯定是他没跑了。”钱澈出来喝口水,看着里面李奇还在和周居席来回打太极。

  肖落这会披了件外套,像断臂大侠一样在看审讯,说:“那一开始冒充李奇的人又是谁,那个人又去哪了,我估计我们还是得把钱小臻和贺兰心请过来问问。

  李奇交给周周,孟磊过去到底干了啥这事星空在查了是吧?

  澈姐你跟一下工厂那边那条线,还不排除shā • rén灭口的动机,那个工厂负责人的笔录做了吗?”

  “柏群在做。”

  肖落刚刚去和当地的警方交接了一下爆炸案现场的情况,刚回来不久,听着忍不住皱眉头:“医生不是让他住院观察观察吗?”

  “你别说他,医生难道没让你住院观察吗?”钱澈鄙夷双标的某位领导。

  “我住什么?我都是皮外伤。”

  “啥皮外伤啊,你那个创面太大了好吗?你止疼也没少吃吧?你由着他去吧,他自己医生心里有数。”钱澈非常放养的心态。

  肖落心想那个人哪来的有数?每次明面上看着会叫疼哼哼唧唧的。但该做的不该做的从来没有落下过,非常令人操心。

  孙星空忍不住接话:“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可以进组养老,为什么我们这么不悠闲……”

  边说着谢柏群也从隔壁出来了,他一手打了夹板还挺能闹腾,看见肖落回来果不其然立刻跑了过来,安分守己地说:

  “肖队,我做完了工厂负责人的笔录,也留了他说的章老板的电话。但是我刚刚打过去已经没有人接了。”

  “给我吧,工厂这条线我跟,你们俩要不去负责钱小臻和贺兰心去,我就不跟着肖落找不痛快了,这臭脸给我摆的。”

  钱澈半开玩笑,接过了谢柏群手里的资料,临要走之前又没忍住说:“你们俩可别问个话又把自己问进医院了啊,此处点名批评某位领导。还有,明天去医院找钱小臻的话,记得再去复查和换药。”

  “知道了,你该干嘛干嘛去。”肖落表面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噢,还有,人凑你跟前等着表扬呢,你夸小朋友几句又不会死。”钱澈这走的一步三回头的。

  “澈姐,我没有。”谢柏群和她一唱一和的,脸上也笑眯眯的。

  “都走都走,回去睡觉去,你们吵死了,现在凌晨了都,去医院也找不到人。”孙星空把耳机摘下来赶人,暴躁地捏了捏眉心。

  孙星空看着不用出外勤轻松,但其实是他们之中工作时间可能最长的,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机在岗,只有有时候没他什么事的时候才会在办公室里眯一会,几乎不回住宿的地方。

  “辛苦辛苦,你要困了你电话叫我,我过来替你,你也去睡会。”钱澈翻了一下自己的手上的资料,打了个哈欠,也打算回去洗个澡眯一会,主动接了孙星空的话端。

  反正肯定不至于让两个病号早起回来工作。

  谢柏群和肖落也回了当地给他们安排的临时宿舍。

  他们两个人被留下得突然,换洗衣物什么都没带,而且两个人洗澡也不太方便。但偏偏一身的味儿,就这么躺下实在是太熏得慌了。

  “咋整,前两天不换衣服就算了,今天不换也太臭了。”谢柏群闻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感觉都能长出蘑菇。

  “我去拿两件周居席的衣服,先凑合穿吧。”

  两个病号想洗澡也是发愁,肖落找楼下宿舍的大爷借了两个小板凳,示意谢柏群先坐在他前面。

  “过来坐着,你手举起来,我给你洗。”

  “哦……”

  倒也不是没有赤/裸相对过,只是这种局面总令人觉得有些羞耻,肖落挽了袖口裤腿。但毕竟还全须全尾地穿着衣服,自己却把衣服吞得怪干净的。

  宿舍里条件一般,也没暖气,肖落怕给人冻着,打了盆热水让人泡着脚。

  “烫,烫啊。”

  第一瓢水从光洁的背上淋上去,沉默的两个人终于有人先开了口。

  肖落沉默着兑了点冷水,单手给他用毛巾搓着背。

  “你轻点儿啊,疼。”谢柏群被他搓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喊,觉得自己身上别说污垢了,皮儿都快被洗掉一层了。

  “啧,细皮嫩肉。”肖落满是茧子的手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行了转过来吧,背面洗完了。”

  “前边我自个儿吧。”

  “说得我哪没见过似的。给你洗个头吧,眼睛闭上了。”

  肖落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脖颈按摩,谢柏群放松地靠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傻乐。

  “你倒挺享受,头没事了吧?”肖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没事儿,回局里就头不晕了。”尽管回局里路上莫名其妙地晕车,在副驾上吐了一路。

  “行了差不多了,你去外面把头发吹了睡觉。”

  “我帮你洗。”谢柏群兴致勃勃地拍凳子。

  “我自己能洗。”肖落疯狂皱眉头。

  他身上皮外伤多,不能沾水归不能沾水,但还是非常行动自如的。

  “我想帮你洗,你坐这。”

  肖落拗不过他,还是坐下了。

  “啊你小臂这块绷带都打湿了。等会出去我帮你换一次,小心感染疼死你。”

  “不至于。”肖落的伤大多在左侧的手臂上,连带着脖子左侧都有一些烧伤,大概是当时救人的时候被火舌燎了一下。

  “你这头发怎么办?被烧秃了一块。”

  “我等会拿刀片都剃了吧,反正我头发本来就不长。”肖落也不介意这个。

  肖落就比谢柏群坦然多了,他身上有好几处晒出来的颜色分层,只有常年不见光的地方能看出来点原本的肤色,男人高大,结实,浑身上下是各种各样的疤痕,宣告着这个人无数的死里逃生,手指划过那些伤痕的时候,谢柏群的动作会变得很轻,好像怕弄疼了对方一样。

  肖落本来不变扭的,被他摸着摸着也变扭了,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身,问他:“小祖宗,你干嘛呢?给我挠痒痒啊?”

  “你当别人洗澡用你那杀猪的手劲啊?帮你洗就安静让我洗。”谢柏群把他的脸掰回去。

  浴室里又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细碎的水流声。

  谢柏群安分守己吹了头发,给肖落换了一下绷带,看着血糊糊的手臂和自己说这就是根猪蹄子,然后爬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和肖落说晚安。

  肖落看这人一点位置都不给腾,忍不住问他:“你睡在正中央,我睡哪儿?”

  “你回你自己房间睡去,领导不要和下属抢床睡。”谢柏群用被子蒙了头。

  “怎么了突然。”肖落打着赤膊坐在他床边,隔着被子抱了抱他,头发他用一片刀片削得短短的,只留下了一点点青色的发茬,但还是完全无损男人的帅气。

  “以为我出事了进去找我然后没找到我?”

  “对不起。”

  “你做的不错,你抢救出来的东西,能派上不少用场。”

  “噢,还有,虽然我们现在证据还不充分,但是你能够意识到李奇的问题,也非常了不起。”

  “别生气了。”

  谢柏群在暴风困倦里莫名其妙地探出头来:“你说什么?我是怕你睡不好所以让你回去睡。”

  “不,我想睡这里。”肖落把他往墙边挪了挪,自己硬塞了上来。

  宿舍的床本来就不大,还硬塞两个大男人,一时间连谢柏群都觉得挤了。

  过了一会儿,肖落换成侧躺的姿势,把受伤的那只手搭在了他身上。

  “肖落……你怎么了?”谢柏群困归困,但还是觉得肖落不正常,中学都没有这么黏糊过,平时则是肖落嫌弃他黏糊。

  “我怎么了?抱着我男朋友睡有什么不对?困了就赶紧睡,再不睡天都亮了。”

  谢柏群没能坚持多久,沾了床没过太久,整个人的呼吸就均匀起来。

  肖落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恨不得记住这个人的每一个细节,他记得他脖子上喉结的位置有一颗浅色的痣,也记得他颤抖时睫毛颤动的弧度,记得他背上弓起身子时清晰的蝴蝶骨,还有叫他名字时候动人的音调。

  如果有一天,终究不相见。

  希望往后余生里,仍记你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