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鹿泠一直穿了男装——周陨把以前没穿过新衣服都送给他,又在网上买了几套新的。

  周小少爷虽然审美堪忧,但好像有打扮他男朋友的特殊癖好,鹿泠的衣服几乎每天是不重样的。

  鹿泠没有把长发剪掉,从前总是散落下来遮住脸颊,穿上男装后就把头发一起向后梳了起来,带着点天然的微卷,看起来诱人而又性感,露出整张妖异精致的脸庞。

  周陨是真的有点想把他藏起来。

  晚上,鹿泠穿着浴袍从洗澡间走出来,长发尾端往下滴着水,潮湿水雾拢在他的皮肤上,颜色看起来更加瓷白。

  他坐到椅子上拿起吹风机,周陨自然而言地接了过来,帮他吹头发。

  鹿泠的那一头长发不跟其他男生似的,随便呼几下就干了,他的发量多,头发细软,每次都要吹很久,而且发丝还缠缠绵绵地往周陨的手腕上缭绕。

  “好了。”周陨放下吹风机,他站在鹿泠的身后,低头不经意就能看到那一截又细又白的脖颈。

  鹿泠身上穿的浴袍也是周陨的,他从里到外穿的都是周陨的衣服。

  不过,那些衣服原本在周陨身上,是没有这么显白的。

  周陨将他脖颈后的发丝抚到一边,轻轻碰了碰那后颈柔软细腻的皮肤,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的皮肤为什么这么白啊?”

  像是花瓶的内瓷。

  鹿泠转过头,抬起一双乌黑的凤眼望着他,低声跟他说:“不好吗?你可以染上你喜欢的颜色。”

  “…………”

  小少爷不知道想歪了哪个字,登时从头脸红到脚。

  鹿泠稍微歪了一下头,感觉刚才似乎也没有说什么,但是眼前的男生顿时脸红的好像蒸汽机,从耳朵里往外喷气。

  鹿泠还没有说什么,周陨就俯身吻了下来,嘴唇贴在他的唇上。

  就算洗完澡,鹿泠身上也有一股独特的冷香,扑进鼻翼之间,撩的周陨心猿意马,他轻轻咬了咬鹿泠柔软的唇瓣,舌尖划过,又抵了进去。

  本来鹿泠是坐在椅子上的,后来被周陨不由分说地压到了床上,接受他细腻绵长的亲吻。

  周陨终于将那块皮肤染上了艳丽的颜色,呼吸变得克制又急促,鹿泠抬起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耳朵。

  周陨脑袋里好像有一瞬间的断片了,鹿泠的体温总是偏低,周陨忍不住将身体贴在他的身上,想要缓解什么。

  两个人都穿着一层单薄的睡衣,身体变化格外明显,完完全全地传递给对方。

  鹿泠的手很凉,周陨没事的时候总是拉着他的手,但是可能是体质偏寒的原因,总是捂不热。

  此时那双冰冷的手握住他的,周陨被激的浑身一颤,用力咬住嘴唇,嗓子里发出一声含糊的低音。

  许久,周陨才微微从他身上伏起来,低声说:“……我帮你。”

  鹿泠躺在他的身下,长发散了一枕,眉眼精致秀美,他唇角带着笑意,蛊惑人心的语调:“好啊。”

  周陨发现鹿泠对他的吸引力似乎没有因为相识岁月的漫长而消减半分,他反而越来越沉迷下去了。

  .

  请假时间结束,周陨回学校上学了。

  本来他想过要在家里自学,以他现在的水平直接去参加高考也没什么问题。

  但鹿泠坚持让他回去。

  鹿泠不想让他一直在家里陪着自己,而跟社会分离切割开来。

  那本来就应该是周陨的生活。

  而且,周陨毕竟还是个学生,他应该回学校。

  刚开学的那几天,周陨在学校里也什么都听不进去,心里总是牵挂鹿泠,坐在教室里也心不在焉,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家里都做什么,怕他觉得会孤单。

  上课下课的时候经常给他发微信,得到鹿泠的回复才稍微安心下来。

  后来某天周陨回家,看到卧室的桌子上有几个人形手办。

  周陨一边脱了他的外套,一边有些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以前从来没见过。

  鹿泠坐在床上怔了怔,然后解释道:“在家里没事,捏了一点小东西玩。”

  周陨走过去近距离地观察,虽然是Q版,隐约还是能看出一个人轮廓,小时候的他,穿西服的他,穿运动短袖的他……全都是他。

  周陨眨了眨眼,轻声问:“是怎么做的?”

  “用黏土捏的。”鹿泠说:“……还做的不太好。”

  周陨看着桌子上一排的“小周陨”,眼里有了点笑意,坐到了鹿泠的身边:“不要捏我。”

  “捏我们。”

  “有一个周陨,就要有一个鹿泠。”周学霸说着跟他的智商非常不相符的冷笑话,“不然世界上就多一个单身的周陨了。”

  鹿泠先是一怔,像是没有想到这种话会从周陨的嘴里说出来,而后眉眼一弯,轻声应了:“嗯。”

  家里的“手办”越来越多,眼见着桌子上就要放不下了,摩肩接踵你推我挤,周陨索性买了一个新柜子,放在卧室里,专门用来放鹿泠的玩具。

  这几天鹿泠捏了一个新的黏土小人,当然也是周陨,穿着西服的,只不过跟以前那些“西服周陨”有点不一样,这次的手办个子高一些,风格也更加成熟。

  ——好像是未来某个时间的周陨,是鹿泠心里会有的样子。

  周陨十点多晚自习下课从学校回家的时候,鹿泠还在捏他的小人。

  西装衣服和裤子都已经做好了,而且还打了漂亮的红色蝴蝶结,身材比例非常完美,只有脑袋要复杂繁琐一些,五官要一点一点地捏好,再小心固定上去。

  周陨洗完澡,在他的脖颈后面轻轻吻了一下:“睡觉吧,时间不早了,明天再做。”

  鹿泠应了一声,但是坐在原地没动,用刀笔把修长的眉毛贴到上面去。

  周陨躺到床上,侧身看着他,又说了一遍:“鹿泠,睡觉了。”

  鹿泠答应说:“嗯,马上就好了。”

  十分钟后。

  周陨压着一点声音:“过来睡觉。”

  鹿泠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短发沿着脑袋四周贴起来,抽空回了一句:“很快了!还差一点点!”

  五分钟过去,鹿泠还在捏那个黏土小人。

  周陨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鹿泠身边,手腕从他的膝下一抄,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鹿泠整个人悬空而起,脸上的表情甚至有些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懵圈茫然,手上还拿着一点琥珀色的材料。

  周陨把他放到床上,手里的刀和材料都没收,“晚上这样对眼睛不好,不要长时间在灯光下面看东西。”

  鹿泠自知理亏,轻轻咬了下嘴唇,“嗯。”

  顿了顿,周陨又鼓了下脸颊,低声说:“捏什么小人。”

  “看我不好吗?”

  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醋意,鹿泠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带着点又低又柔的鼻音:“嗯,好,我知道了。”

  周陨近距离地望着他的眉眼。

  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之后,鹿泠也不经常笑,但是比以前笑的次数要多很多了。

  只是每次周陨看到鹿泠的笑容,总是想再对他好一些,让他能够再开心一点。

  以前的那些冰冷伤痛,他可以用一辈子来陪伴鹿泠愈合。

  周陨心里已经软的不成样子了,但脸上还是一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睡觉。”

  鹿泠从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在捏那个小人,都没有怎么好好跟他说话,知道周陨暗自不高兴,就故意地轻声说:“看你十分钟再睡。”

  周陨这下就连最擅长的“面无表情”都没办法伪装了,过去在鹿泠额头上亲了一下,伸手抱着他。

  “晚安。”

  梨花越来越不爱动弹了,以前吃多少东西,现在也吃多少东西,只是去年还健步如飞地上蹿下跳,转眼就成天趴在猫窝里或者鹿泠的怀里不动弹了。

  不过老人家倒是没掉秤,让鹿泠抱没一会儿就能把他的胳膊压麻,蜷在一个地方半天不挪窝,医院说像梨花这种状态,明显就是迟暮了,它的身体仍然没有任何毛病,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闭上眼睛。

  鹿泠心里很平静,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无法避免的既定事实,梨花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身体机能都能在慢慢地衰退,它的感觉也未必好受。

  鹿泠抚摸它的毛发,轻声道:“想走就走吧。”

  “希望对你来说,这是很好的一生。”

  梨花只是睁着一双玻璃一样漂亮的眼睛,很依赖地靠在他怀里。

  在它跟小主人都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主人刚刚去世,它经常能看到小主人的眼泪,小主人会抱着它无声无息地哭,不敢被任何人听到。

  后来那双漆黑的眼睛好像就不会再流泪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毫无生气地死寂在里面。

  梨花想陪在他身边,时间越长越好,小主人失去过太多东西,不想再让他失去了。

  不过,现在好像也有了能在他身边的人,那个人类男生似乎比自己做的还要好,因为它看到小主人的眼睛好像又“活”了过来,那样鲜活明烈的感情在里面跳动着。

  梨花慢慢地撑起前爪,努力将身体直起来,在小主人的脸上亲了一下。

  .

  半年后。

  鹿泠捏了一整个柜子成双入对的黏土小人,然后就“改行”了,开始学习木雕,周陨本来很不支持他的想法——看着薄刃锋利的刀片被鹿泠握在手里就胆战心惊。

  但是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好像天生就是拿刀的手,鹿泠花了很长时间雕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猫,精细到毛发和胡须都清晰分明,那刀片也没能伤到鹿泠一下。

  后来周陨就不再管了。

  鹿泠喜欢做什么都好。

  周六的时候,周陨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他眼神沉静地看了鹿泠几秒。

  鹿泠察觉到什么,放下手里刻到一半的木蝴蝶,问他:“怎么了?”

  周陨又静了两秒,才轻声道:“鹿自鸣的案子明天开庭审理,可能当庭就会出结果。”

  “你要去旁听吗?”

  从鹿自鸣被逮捕之后,鹿泠陆续提交了一些证据,都是他那几年在鹿家的时候挖出来的,而警方在深入调查之后,发现鹿自鸣不只涉嫌简单的经济犯罪——可能还有洗钱。

  于是案子侦查阶段就用了半年之久,一直到现在才正式开庭审理,鹿自鸣从进了拘留所现在还没出来。

  鹿泠听到他的话,温和的眸光里罕见有了些冷意,片刻后他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点尘埃落定的意味:“我要去鹿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