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鹿泠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女人倒在地板上,身体发了病似的不断轻微抽搐着。

  女人看到台阶上晃过的白,眼珠子转了转,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药……”

  穿着白色长裙的鹿泠走到她的面前,静静垂下眼看着她。

  女人呼吸急促,脸色涨的通红,胸膛像破风箱似的喘着气,“帮阿姨把药拿过来……”

  鹿泠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女人挣扎着爬到了他的身边,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鹿泠……我的……药……”

  鹿泠低头望着女人,脸上有一种可怕的冷淡,没有说一句话。

  女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手指用力攥着鹿泠的脚踝,指甲甚至陷进了他的皮肤里,没多久,整个人就躺在地上微微抽搐起来。

  她的眼白已经翻了出来,进气多、出气少,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晕厥过去。

  鹿泠仍然无动于衷地站在原地,冷眼旁观。

  直到出去买菜的做饭阿姨回来——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她连忙从橱子里翻出哮喘药,喂到了女人的嘴里,又匆匆忙忙地叫了救护车——结果救护车还没来,吃了药的女人就醒了。

  她知道鹿泠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今天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从那个时候起,女人看鹿泠的眼神就变了。

  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畏惧又憎恶的眼神。

  所以鹿泠一直知道,他跟周陨……从来就不是一类人。

  他身上的那些黑暗面,不想让周陨沾染到半分。

  鹿泠缓缓抬起两簇乌黑修长的眼睫,有两道清冷的目光流泻出来,他在周陨面前故意冷淡地说:“我知道她有急性哮喘病,所以藏了她的药,然后看着她病发——只不过不凑巧,家里的保姆回来了,侥幸让她捡了一条命。”

  他看着周陨,神情冰冷地笑了一下:“她没有说错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

  “鹿泠,这不是你的错。”周陨心里一痛,他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感觉口腔里有些苦涩的味道,“……他们都那样伤害过你。”

  “又不是圣人,为什么要以德报怨。”

  只是以鹿泠以前那样柔软的性格,心里要有多少恨,才会走到这一步。

  周陨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疼。

  他这样喜欢的人,从相识起就放在手心里的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没有一同经历的岁月,独自承受了多少伤痛与委屈。

  “不管你是怎样的人。”周陨深深凝视着她,手指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我都喜欢你。”

  他轻轻地说:“你没有藏起她的药,对不对?鹿泠,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变成你讨厌的样子。”

  所以故意冷淡,故意说这样的话,故意跟他保持距离……其实鹿泠是在保护他。

  这些周陨都明白。

  鹿泠听了他的话,却毫无征兆地变了脸色,周陨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冰冷的怒火——

  鹿泠站起来,直视着他,声音从未有过的凌厉:“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只是一个短暂开始,鹿泠不想让周陨牵扯进来,他的是非,他的世界,他曾经遭遇过的那些不幸,周陨最好离的越远越好!

  周陨却握住鹿泠的手腕,强行把人拉到身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近距离地几乎逼视一样盯着她——也强迫着鹿泠跟他对视。

  “刚刚在走廊上,你为什么要生气,为什么因为一句话就跟她动手,”周陨的声音低沉而又清晰,喃喃在耳边响起:“你听不得别人说我的不好,因为你心里有我。”

  鹿泠好像被人说中心事般,瞳孔轻颤了一下。

  周陨有些悲伤地笑了一笑。

  “鹿泠,你明明就是特别喜欢我。”

  所以,想要把他推到远离他的世界去。

  周陨眼眶发热,不想再忍耐下去了,往后看了一眼,转身将鹿泠抵在墙上,低头吻了下去。

  鹿泠别过脸,那带着炽热气息的吻就落到了他的耳边。

  登时激起一片红意。

  周陨不由分说抬手端过她的下巴,稍微用了些力道,将她的脸颊固定在原处,凑过去含住了她的唇。

  唇边细小伤口被碰触,传来细微的疼痛感,周陨从来没有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对待过他,鹿泠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周陨闭上眼睛,越发放肆地加深了这个吻。

  如果鹿泠非要用力挣扎,不是甩不开他的桎梏——他毕竟是个高腿长的成年男生,而周陨并没有用全力。

  可嘴唇被周陨衔在温热湿润的唇齿间,鹿泠的力气好像也被他叼走了,随着周陨压过来的力道,身体缓缓靠到了墙上。

  周陨单手握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后颈,动作几乎温柔的,轻轻将他贴向自己。

  他们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接吻——

  周陨的唇吻住了他的唇,尤觉得不满足似的,向里抵开他的牙关,在唇齿之间流连一阵,又更为变本加厉地吮住了他的舌尖。

  鹿泠只觉得哪里都麻了,怔怔睁着眼睛看着周陨近在咫尺的脸庞,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许久,周陨抬起头,低低换了一口气,就像是喘/息了一声,随即他更近地靠了过来,一条长腿将鹿泠抵在墙上。

  鹿泠倏地浑身一僵,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双手用力向外推了他一下。

  鹿泠的唇发着抖,面对其他人时那画在脸上的冷静在周陨面前似乎全线崩溃,他气息不稳地说:“你疯了吗周陨!”

  周陨被他这样猝不及防地一推,往后踉跄了一步,单手撑住了身后的桌子。

  他情绪不明地低下头,用手背蹭了一下湿漉漉的唇。

  鹿泠坐在病床上,低着头一动不动,长发向下垂落。

  如果周陨这时候抬起他的头,会看到他脸上极难堪的神色,还有滚烫的脸颊。

  鹿泠难堪而无措地想。

  ……他有反应了。

  因为周陨的那个吻,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近在耳边的呼吸,唇舌接触的亲昵。

  鹿泠自从通世故后,性格就阴郁冷淡习惯了,不近人,在这方面也没有任何经验。

  周陨是第一个让他心神悸动的人。

  他挺直了腰背,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局促。

  周陨向他走过来的时候,鹿泠瞬间原地站了起来。

  鹿泠神情僵硬地一动不动,好像但凡他有一点动摇,防线就会全然崩溃在周陨的面前。

  周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起他的下巴,低下头,登徒子似的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甚至带起了一点声响。

  鹿泠又往回退了一步,一双好看的凤眼蓦然睁大,神情是罕见的失措茫然……甚至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面对周陨的时候,他似乎总是这样的。

  爱不得,求不得……又舍不得。

  周陨用指腹轻轻摩挲她没有受伤的那瓣柔软的唇,声音又轻又哑:“你要是不喜欢我这样,就打我。”

  “不打我,我就当你愿意了。”

  鹿泠微微扭开了头,瞳孔里浸着淡红的水色,声音有些忍无可忍的颤抖:“……我为什么要打你。”

  周陨一开始不想逼鹿泠——直到他明白鹿泠在独自走向一条怎样的路。

  太危险了。

  “鹿泠,我理解你的顾虑。”周陨把鹿泠的手合起来,轻轻拢在手心里,“所以你也要理解我,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

  他这么强词夺理,鹿泠本来就不善言辞,低着头没有说话。

  半晌才开口:“我们……”

  我们不应该这样。

  可这句话也没有能说完,周陨打断了他:“鹿泠,就算没有你,我也不会有别人的。”

  少年的声音好像一首会流淌的情诗:“我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跟我两情相悦的人了。”

  没有你,也不会有其他的人。

  那一瞬间,鹿泠眼尾的红似乎更明显了。

  他直直望着周陨,瞳孔难以抑制地震颤着,漆黑的眼睛里似乎有情绪,但又无从分辨。

  他没能再说一个“不”字。

  曾经有一个烈如骄阳的少年,在荒漠上种下了一片红玫瑰。

  ……就让他,鹿泠想,就让他自私这么一次。

  这是他唯一想要的人。

  鹿泠的嘴唇动了动,可是嗓子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失声的时候,喉间酸涩一片,被某种压抑了许久的浓烈情绪压的发不出声音来。

  周陨也不想把她逼的太紧,不急等她一个回答,只是又微微弯下腰去,额头轻轻抵着鹿泠的,声音极轻地问:“为了拿到鹿自鸣犯罪的证据,这一天你等了多久?”

  周陨慢慢握起手指,慢慢地问:“以后……还有什么打算?”

  周陨不敢想——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来闹事,他甚至不知道鹿泠做了什么。鹿家不可能被一个税务问题整垮,最多就是花钱填平那些窟窿,等到鹿自鸣抽出身来,以鹿家那些人冷血无情的手腕,又会怎样对付鹿泠?

  鹿泠手里还有其他的底牌吗?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些事的?

  周陨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些抖:“鹿泠,不管你做什么,要让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了!

  陨哥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