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暂借星火【完结】>第66章 你是宝贝

  看到季商拿来的体检报告上面显示季商各项指数均为正常,只是有轻微的胃炎症状,桑落终于是放了心。

  但他受到惊吓的余韵并没有消失。

  第二天桑落去做心理辅导的时候,没有再让季商在外面等着,而是拉住了季商的手,主动要求他留下旁听,徐医生有些意外,却也没有阻止。

  因为季商的加入,这场谈话的氛围反而没有那么放松,在面对徐医生的许多问题时,桑落总是会下意识地先去看季商。

  有了那么两三次,季商的眉心皱了皱,他转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徐医生,在桑落的目光又一次不自觉瞥向自己时,主动打断了他们的交流,说他出去上洗手间。

  桑落没有阻止,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总是分神等待着季商回来,但季商并没有再敲门进来。

  徐医生看出他心里的微妙焦虑,主动询问桑落今天怎么会想要让季商旁观。

  桑落沉默了片刻,说:“我答应他,以后都不瞒着他。”

  徐医生首先给予肯定,说桑落对季商坦诚的态度是一个很好的进步,鼓励他以后可以多向季商倾诉,良好的沟通交流,有益于他的心情放松。

  这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很久,结束之后,桑落迫不及待地离开房间,看到在门口等待的季商他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回去。

  “你怎么没进去?”桑落问他。

  “不想打断你们,在这里等你也挺好的。”季商说。

  桑落见他神色如常,也就没再说什么。

  桑落的情况比他刚住院时好了很多,最起码没有一开始那么封闭,徐医生建议他们可以先出院,一周后过来复查,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做重复经颅刺激治疗。

  听到自己能够出院,桑落眉眼露出几分喜色,但季商却没什么表情,甚至眉心很小幅度地皱起。

  徐医生看了季商一眼,转头支开桑落,喊他去帮自己在另一间诊室拿点东西,热心的桑落自然不会拒绝。

  等到桑落走远,季商率先开口,对徐医生建议桑落出院提出了质疑。

  徐医生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一般情况下,抑郁症患者如果不是出现了极为严重的抗拒吃药、抗拒治疗,以及严重的自我伤害和精神萎靡,是不需要住院治疗的。而桑落只是情绪性自厌,初步有了自我伤害的可能。根据目前的治疗来看,他的情绪有被很好的控制,只要生活中适当放松,保持心情愉悦,不受到较强的刺激,应当是不会出现极端情况的。”

  应当不会出现。

  即便知道这类话术是医生惯用话术,季商却还是为这个不确定而感到微妙的担忧。

  徐医生大抵是看出他在想什么,默然片刻又说:“桑落是我见过的病人里非常配合的那一类,他很勇敢,也非常听劝。今天他让你留下旁听是我没想到的,你们应该有过沟通。从你们沟通的结果来看,这似乎是一件好事,他没有再自我封闭,愿意对你敞开心扉。但是,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桑落在观察你的脸色,以此判断自己的行为。”

  季商的神色变得微妙,他当然察觉到了,不然也不会中途离开。

  “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是他非常看重的人,”徐医生说,“你给他的陪伴和爱是旁人无法比拟的,相对应的,你给他的压力,也要比旁人重很多的。”

  季商抬起眼皮看向徐医生,目光趋于锐利和平静中间的微妙界限,像是警惕的微妙反抗,也像是惭愧的心虚。

  “他有和你说为什么要让我旁听吗?”

  “他说他答应你不再隐瞒你。”徐医生毫不畏惧他的目光,甚至还轻轻笑了笑,“应该不止于此,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也是OK的。”

  季商沉默片刻,没有隐瞒:“我骗他我得了绝症,他应该是被我吓得狠了。”

  这回答属实是让徐医生没想到,但毕竟心理素质在那,徐医生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盯着季商看了两秒,然后真诚建议:“季先生,或许你也应该去精神心理科挂个号。”

  季商笑了一声:“如果让桑落知道,他一定又要陷入自责了。”

  徐医生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况且根据他的观察,季商对桑落做的种种一切,就目前来看,好的要远远多过坏的。

  “我还是建议你们多沟通交流,用尽量温和的方式,多做一些让你们彼此都能开心的事。”徐医生说,“桑落本身的求救欲望很强烈,是最容易治疗的那一类,但其实也是最难治疗的那一类。毕竟当渴望治愈成了心病,这件事就会变得困难了。”

  季商脸上的笑意敛了去:“我明白了。”

  要出院是一件好事,意味着治疗有用,病人状态趋于正常。

  桑落并没能高兴很久,毕竟医院之外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住院的这段时间,桑榆没有来看过桑落,但桑落却是给桑榆发过几条微信,表达他的歉意和关心,只不过桑榆一直没有回复。

  现在要出院了,犹豫良久,桑落还是给桑榆发了消息,将他明天出院的消息说了,等了一整晚,依旧是没有任何回音。

  然而第二天一早,桑落出院的时候,来接他的人除了姐夫姜致,还有姐姐桑榆。

  桑榆穿了一件米白色棉麻质地的宽松长袖长裙,长发随意用鲨鱼夹夹在脑后,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大半张脸,桑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从她未涂口红的浅色嘴唇能看得出,桑榆有些憔悴。

  桑落和季商手牵着手,有那么一瞬间,桑落想要松开手,但最后还是没有松开,只是喊了声“姐姐”。

  桑榆没应声,停了两秒之后转过身:“走吧。”

  姜致看得出桑榆是被他俩无法无天的手牵手给气到了,连忙过去把自己手里提着的乐高盒子递给季商。

  季商手里还拿着行李,他想着这样总要松手了吧,可没想到季商倔强地接过乐高盒子夹在腋下,另一只手仍旧牢牢地牵着桑落。

  姜致:“……”

  一家四口就这么两前两后地离开医院,一路上只有姜致和两个不省心的弟弟说着话,听到桑落的情况好了很多,姜致不禁露出笑脸,说“这下你姐终于放心了”。桑榆没理他,但四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没那么僵硬了。

  回到桑家别墅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四个人久违地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气氛依旧尴尬。

  桑榆没吃多少就先离席回了房间,桑落也没什么食欲,想要上楼去找桑榆谈一谈,但被季商一句“不急”给拦下了。

  姜致见他们这样只能连连叹气。

  下午的时候,季商要回公司一趟,他问桑落要不要和他一起,桑落想了想没去,季商便让他好好待着,又给他找了个乐高让他拼着打发时间。

  晚餐的时候季商没能回来,桑榆也没有下楼用餐。

  桑落犹豫良久,上楼去了桑榆的房间。

  姜致刚劝完桑榆,出门遇见桑落,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只好又叮嘱桑落:“你姐姐精神不算好,你们好好说,不要吵架,我在门口等着,有事你就叫我。”

  这段时间,姜致两头跑,两头劝,脸色也憔悴了不少,桑落心里感激,自然乖巧点头。

  “我知道,”桑落说,“谢谢姐夫。”

  桑榆大概知道桑落会来找她,她没有躺在卧室的床上,而是半躺在阳台的贵妃榻上,手里拿着平板看财经新闻。

  十月初,气温没那么炎热,凉风习习,桑榆换了条更加柔软舒适的绸缎裙,腰腹以下搭着一条毛毯,听见桑落喊“姐姐”,她只是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没有应答。

  桑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捡起坠在地上的毛毯另一边,打开铺展盖住了桑榆赤裸的一双脚,然后在对面的藤椅上坐下。

  姜致爱喝茶,甚至在卧室的阳台也有一盏干泡台,不过现在茶壶里没有茶,桑榆手边的水晶杯里盛着半杯白开水。

  桑落把他端来的汤盅放下:“我看你中午就没怎么吃,陈姨特地炖了红枣莲子汤,你要不要喝一点?”

  桑落说话期期艾艾地,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桑榆觉得心烦不想理他,可余光里瞧见他手上还没完全掉痂的伤痕,又没能完全不给反应。

  注意到她视线的落点,桑落抬起了自己的手:“已经好了,不疼了。”

  桑榆呼吸一顿,又偏过头去不理他。

  桑落也不在乎,兀自道歉:“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知道你生我气,也不想和我说话,但是我有些话是一定要说的。”

  “我已经和许公主说过了,她同意取消婚约。”桑落顿了顿,又说,“我知道我这样出尔反尔会让你很难做,可是姐姐,我真的没有办法和许公主结婚。”

  桑榆仍旧没有说话,但她垂在身侧放松的手却是已经攥紧了柔软的薄毯。

  “公司的事情我不太懂,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桑落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仿佛又要被那种浓厚的愧疚慑住,但这一次,他却没那么害怕了。

  “但是我知道,一定会有其他办法解决的。许公主会选我结婚,不是因为她喜欢我,只是因为她觉得我的声音和她以前喜欢的人很像,所以许家要和我们家合作,肯定也是因为我们家公司对他们有帮助,是不是?那既然这样,也不是非要用我和许公主的婚姻绑定。”

  桑落说得有理有据,这是他这些天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结果,他用这个理论说服自己,现在也在尝试用这个理论来说服桑榆。

  桑榆沉默不语,但是已经没有摆出一副拒绝交流的状态,而是转头看向了桑落,眼神也锐利不减。

  桑落比之前瘦了很多,脸颊略微凹陷,本就瘦削的下巴更尖锐了,红着眼睛的模样,可怜又可气。

  桑落就用这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桑榆,和从前每次犯错认错时的一样,但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不再忽闪忽闪,灵动狡黠,而是笼着浓郁的悲伤和无助的空荒。

  桑榆好像在这一瞬间才忽然意识到,抑郁症是什么样的病——它可以摧毁人的精神,让原本活泼开朗的快乐小孩逐渐失去生机,是拉人坠下深渊的魔鬼。

  而这个魔鬼出现的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思及此,桑榆感到一股窒息的疼痛,是让她难以承受的自责,还有不知道对谁的恼怒。

  她下颌紧绷,呼吸深沉,默然良久,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可以不让你去结婚。”

  桑落心神骤然一松,但没能松个彻底,因为他听到了那个“但是”。

  “但是你和季商,我没办法同意。”

  这个转折毫无意外,桑落难过却并不失落,他“嗯”了一声,用类似了然劝解的口吻说:“我知道,但是没关系。”

  桑榆微微皱起眉头:“没关系什么?”

  桑落看到桑榆眼眶有些红,好像在发怒的边缘,但他还是继续说:“你现在不同意没关系,我可以等。”

  这不是等,这是逼迫,毕竟桑落都“没关系”了,他要任性妄为,让桑榆在漫长的时间作用下,不接受也得接受。

  “桑落!”桑榆气得一滞,没忍住拔高声音喝道,“你现在是要他不要我了是吗?”

  “当然不是。”桑落也提高了声音反驳,蓄在眼眶的眼泪倏然坠落,“你是这世上唯一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我怎么能不要?但是季商,他也是我的亲人啊,他还是我爱的人,我离不开他,为什么我要他就是不要你?”

  “你离不开他,”桑榆坐直身体,指甲几乎隔着毯子刺穿手心,她声音颤抖着问,“不和他在一起,你就活不下去,是吗?”

  门外的姜致听到动静,没忍住开门进来,见到桑榆这副模样连忙,冲过来安抚她。

  桑榆死死盯着桑落,而桑落也不管是不是有人进来,几乎没有犹豫地说“是”,他仰着脸,眼泪一颗接一颗,无助地问:“你和季商都是很重要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站在对立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姜致进来打断了桑榆的情绪,又或是桑榆被桑落毫不犹豫的一句“是”和他无助的那句反问打败,她周身紧绷的那股劲儿骤然松懈下来,脸上呈现出一种绝望般的空白,空荡荡的好像找不到了支柱。

  姜致慌得不行,拍着桑榆的后背给她顺气:“不气不气,好好说,好好说。”

  卧室里的氛围由紧绷变得沉凝,里头裹着姜致无奈的叹息,还有桑榆和桑落姐弟俩无声的眼泪。

  桑落心里难受得紧,仅存的理智让他清醒,避免吵得更凶,也避免情绪激动,他沉默片刻便欲起身离开。

  走到房门口时,桑落听到桑榆喊了一声:“落落。”

  这声音低哑,悲伤,带着无尽的疲惫,桑落慢慢转过头看向桑榆。

  桑榆坐在夕阳里,她黑色的长发和苍白的脸都被夕阳染成了暖和的阳光色,好像那双总是严肃锐利的眼睛也变得温暖,没有了锋芒,也没有不满、恼怒和抗拒,只有如夕阳一样无奈的叹息。

  “我不逼你了,你想和小商在一起,就在一起吧。”

  桑落心头一震,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就连姜致也愣住了。

  下一瞬,桑落本能地跑了回来,像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扑在了桑榆怀里号啕大哭起来。

  桑榆完全认输了,在桑落一声声悲伤的道歉中,在桑落一声声苦涩的哭声中。

  她曾经怨天怨地,怨季商的父亲贪得无厌,怨自己的父亲目无法纪,也怨命运弄人让他们两家人纠缠在一起。

  可是在她经历无数次的崩溃之后,再回头去看过往的一切,原来她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要真的追究,桑季两家的一切纠葛,不都开始于桑榆的野心的吗?

  是她要扩建茶厂,征收土地,也是她内心愧疚,收养季商。

  她逼着季商拒绝,逼着桑落结婚,到头来,让所有人都活在痛苦之中。

  这所有的一切大抵是注定了,一字一句地写在了他们的命运里,不可更改。

  沿着时间,沿着风雨惊雷,沿着陪伴安慰,一路声势浩大地在编织成今天的模样。

  她逃不开深埋心底的恐惧,看不开困住心神的诅咒,造成如今近乎家破人亡的局面,她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就如季商说的,她所求的也不过是桑落平平安安,能得善终。

  如果没办法改变,她也只能接受。

  姐弟俩抱在一块哭了好久,后来还是清醒的姜致担心他俩身体出问题,强行哄好,让桑榆好好休息,又把桑落送回房间。

  大哭一场之后桑落还有些不能回神,觉得像做梦一样,好像一直笼罩在他身上的枷锁解开得太轻易了,直到季商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忙完了,现在来接他。

  出院之前,季商就曾和桑落说过,让他出院之后去阑珊公寓住。

  桑落本来就不想和季商分开,加上他设想中桑榆应当是不想见他,自然是答应了,只是没想到桑榆会来接他。

  现在他也没想到桑榆就这样被他说服了,答应取消婚礼,也不再逼他和季商分开。

  桑落还有些恍惚,挂了电话之后才想起来他还没告诉季商这个好消息,但转念一想反正季商马上就要过来了,当面说也好。

  离家一周,桑落的房间已经被打扫过,除了地上的碎玻璃被清扫,他床上的被褥也都换了全新的,整洁干净,弥漫着衣物柔顺剂的清香。

  自从他确诊抑郁症之后,卧室就没让阿姨打扫过,现在病情暴露,桑落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打开床头的抽屉。

  抽屉里药盒摆放位置变了,而那一堆紫红色的香薰瓶子碎片也不见了。

  桑落原本以为是阿姨把那些碎片当垃圾扔了,顺手帮他收拾了抽屉,但很快,在桑落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纸张时,他就发现动他抽屉的人不是阿姨,而是桑榆。

  这张纸正是他当初在泰国的死亡咖啡店写的“遗书”,当时写的时候他只是随便写写,后来也说不清为什么没有扔掉,一直放在抽屉最下方。

  遗书上他的字迹清隽,不过短短两三百字,桑落打开看了一眼,看到上面有好几处字迹被水渍晕染开,一滴滴圆形墨迹,是眼泪留下的痕迹。

  桑落忽地明白过来,为什么桑榆会忽然转变态度了。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遗书,好像看到了桑榆是如何对着这张纸安静流泪,又或是嚎啕大哭。

  他明白桑榆大抵是误会了他有了轻生的念头,听到他说离开季商他就活不了所以她才如此情绪激动。

  桑榆该有多绝望,多伤心?

  桑落不敢去想,他应该去解释这份“遗书”不是真的遗书,让桑榆好受一点,可是他却没办法行动,只能呆坐着看着这张纸发呆,直到他听到属于季商的脚步声向他靠近。

  桑落他连忙抹掉眼角的湿润,将那封遗书折好塞回了抽屉里。

  季商走到进门时,桑落正好合上抽屉,只是因为动作太过着急,纸张露出了一个小角,但显然季商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桑落通红的眼睛上。

  “怎么了?”季商走过来,手指刮弄桑落红彤彤的鼻尖。

  “没事。”桑落忽然委屈,抬手一把抱住季商的腰,他感觉到了季商衣服上带着秋日夜晚的凉,还有他体温的热,杂糅出属于季商的让人安心的触感。

  在这瞬间,桑落放弃了现在就去解释的念头,好不容易得到的轻松,他不想失去。

  “没事哭成这样,和姐姐吵架了吗?”季商抬手在他眼尾摸了摸,桑落闻到了烟草味。

  “没有吵架。”桑落抬起头,用下巴抵着季商的腹肌,又哭又笑地说,“姐姐她答应我了,我不结婚。”

  季商闻言微微一怔,似有些讶异桑榆会这么轻易答应。

  “是吗?”

  “嗯。”桑落点头,又把季商抱紧了一点,“她也同意我和你在一起。”

  季商附在桑落后脑的手微微一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浮起些许自嘲,想着果然是亲生的,但下一瞬,他又觉得庆幸,庆幸桑榆是真的心疼桑落。

  她肯妥协,也就意味着桑落的压力会少很多。

  “这是好事呀,怎么还哭得这么伤心?”季商揉着桑落的后脑,语调十分温柔。

  “哥,我很高兴,可是我也很难过。”桑落根本忍不住不哭,很快泪水就打湿了季商腹部的衣物。

  “难过什么?”季商很耐心地问。

  “从小到大,我都像个累赘,我帮不上姐姐,还一直……”在给她制造麻烦。

  后面那几个字桑落没能说完,季商有些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沉声说:“你不是累赘,你是宝贝。”

  宝贝。

  这个词让桑落的心脏又酸又软。

  季商说:“公司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

  桑落忽然抓住了他的衣摆:“你的办法是把启明卖了吗?”

  季商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默然片刻才说:“卖了也没什么,对我来说,你比什么都重要。”

  桑落的心忽然揪了起来,他又开始自责,可是却也为此而感动,这份感动和珍视,让他无法再说出像之前那样坚定的拒绝。

  他们曾经在这个房间控诉争吵,逼迫自伤,彼此打碎又彼此重组,陷入绝望,然后又看到希望,一切的爱恨纠葛,沉重枷锁都被放下了。

  他又怎么能说得出拒绝?

  “不要为此感到自责,”季商捏在他的下巴处的手指上移,指腹用了些力拨弄开他咬着的红肿嘴唇,“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还会有下一个启明,好吗?”

  桑落张开嘴,说“好”,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季商的手指上。季商盯着那红肿水润的唇看了片刻,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这是一个强势又温柔的深吻,季商咬着桑落的嘴唇,安抚又掠夺,直到桑落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哭泣。

  季商松开他,指腹擦他嘴边溢出的涎水,柔声哄着:“不哭了,开心一点。”

  桑落胸口发堵,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被柔软的云包裹着,飘飘荡荡,最后落在了季商的手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桑落说好,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离开不过两三分钟,在桑落关上水龙头的时候,季商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像是短暂的分开都不应该。

  他们隔着镜子对视,桑落看到季商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有温柔又汹涌的海水翻涌着,让一棵孤独的树毁灭,又新生。

  在被季商从身后环抱在怀里的时候,桑落觉得自己被海水淹没,紧缚感让他的皮肉、骨骼乃至心脏都一起发麻。

  “宝贝跟我走吧,”季商埋首在他颈侧,声音沉闷沙哑,“我们离开这里。”

  “去哪里?”

  “私奔。”

  “去世界尽头。”

  第四卷 北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