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都市情感>暂借星火【完结】>第60章 落落发疯

  重阳祭祖,桑落没去,甚至也不想季商去,可是他没有立场,也不敢提起。

  于是他像心虚一样,趁着季商出门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寓,还顺手做了贼,带走了他从季商柜子里找到的季商去年准备的另一份生日礼物。

  桑落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见徐医生。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好,也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不是药物能够控制的了,徐医生的心理疏导并不能让他感到轻松,但聊胜于无。

  对于桑落的求救心态,徐医生鼓励却也心疼,诊疗评估之后,建议他做重复经颅刺激治疗,这会让他感到轻松一点,桑落同意了。

  在做治疗前,季商给他打来了电话,想来应该是回来发现桑落不在家。

  桑落接了,老老实实地说自己在医院做心理辅导,季商的心定下来,说要来接他,一起吃午餐。

  桑落不想让季商知道自己的病已经需要物理治疗,于是和徐医生约好明天再做这项治疗。

  因为担心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从阑珊公寓离开的时候,桑落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叫了个代驾送他来的医院。既然季商要来接他,桑落索性又叫了个代驾把他的车送回了桑家别墅。

  等了半个多小时,季商就来了,接到桑落之后,他没有询问关于治疗的任何事情,只是问他想吃什么。

  桑落的情绪还是有些平,说随便,季商说附近开了一家海南鸡饭,他们中午吃这个,然后晚上去“Seeing”。

  沉默片刻,桑落说:“现在就去吧,我想吃那儿的招牌鲜虾仁。”

  季商自然无不应允。

  工作日的中午,店里没有满座,他们没有提前预约,也可以选到视野极佳的位置。

  金秋九月,南城的气温没那么炎热了,但此时毕竟正值正午,阳光依旧炙热,于是他们没有选在室外的甲板,而是在船舱内靠窗的位置。

  许是因为今天陪着桑落坐在这里用餐的人是季商,桑落来第三次,才算是真的尝到这家招牌菜的美味,一口接一口,胃口比之前每次都好了很多。

  吃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一位店里的侍应生忽然带着一张贴有二维码的卡片走到他们这桌,说是店里最近在改良餐品口味,想麻烦他们帮忙填一份关于菜品的调查问卷,之后会送他们两份店里的招牌甜点。

  桑落一向热心,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人,只要找他帮忙,他能力范围之内的都不会拒绝。

  他在年纪比较小的时候,干过包括但不限于“把所有的零花钱都捐给了‘寻求帮助’的聋哑人,以至于自己步行一小时徒步回家”“熬夜帮学长画图做道具以至于自己作业没能完成,被老师罚站,站着上了三天课”,以及“大学的时候为了帮室友完成一项信息采集任务,愣是让季商帮忙搞了二三十个虚拟小号填资料凑人数,然后被季商敲诈起早给他送一个月早餐”的事。

  现在不过是填一份调查问卷,桑落自然没有拒绝,只是他没想到,这位侍应生还会提到他上次来这里用餐的情况。

  说是因为桑落和他女朋友样貌都很出众,且许公主那天穿了一条极具设计感的裙子,所以印象深刻。

  听到“女朋友”这个词,季商眉尾高高挑起,眼底情绪有些微妙起来。

  桑落没看季商,但余光瞥见他动作顿了一瞬。迟疑了两秒钟,桑落开口向侍应生解释,说那位小姐不是他的女朋友。

  侍应生跟他道了声抱歉,给他们送来甜点之后就匆忙离开了。

  餐厅里钢琴曲的调子从欢快轻盈变成了低沉舒缓,桑落和季商之间的氛围也变得微妙,让桑落很想忽略,很想用点什么别的东西驱散,可是他找不到能说的话,好像说什么都很没必要。

  很巧的是,许公主这个时候忽然给他打了电话。

  公主在海上疯玩了几天,着陆之后休息够了,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个准未婚夫。

  桑落一开始没想接,还是季商问了一句“怎么不接”,他才准备接,不过还是晚了一步,电话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没过几秒钟,许公主发来了微信消息。她这次找桑落倒不是因为她需要桑落,而是她那位开画室的朋友办了个小型鉴赏会,邀请桑落一块去玩,那位画室主理人前几天给桑落发过信息,但桑落一直没有回复,和许公主提了一句,许公主这才打了这通电话。

  桑落手机就放在桌子上,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季商扫一眼就看了个全,在桑落犹豫着要不要回复的时候,季商忽然说:“不去。”

  他语调很平,简洁的两个字是他惯有的冷淡。

  桑落怔了一瞬,旋即错愕抬眼。

  “说你没时间。”季商又说。

  桑落回过神,按灭了手机,低头吃了一口甜点蛋糕:“我本来也没打算去。”

  “嗯。”季商应了一声,顿了顿,又说,“以后不许和别人单独来这种餐厅吃饭。”

  他语调很平,就像最开始落座,在桑落要点口味偏辣的鱼汤时,让他不要吃辣一样。

  桑落抬起眼皮,看到季商依旧没什么表情地补充道:“想吃,我带你来。”

  那种微妙的气氛好像忽然消失了,以这种桑落从未想过的方式被驱散。

  正午的阳光从窗户斜洒进来,好像在桑落心里浓稠的阴云中戳了几针,温热的,带着轻微的刺痛感,让他抗拒又渴望。

  午餐结束之后,季商要回一趟启明,有一场决策性会议,他必须出席。他询问桑落要不要和他一起,又或者他先送桑落回公寓休息。

  桑落都没有选,他让季商送他回家,回桑家别墅。

  季商没立刻说好,桑落很不愿意提起,却也只能说:“姐姐回来了。”

  季商没再说什么,把他送回了桑家别墅。

  到家之后,在桑落拉开车门要下车时,季商忽然拉住了桑落的手腕,用很平淡但很温柔的口吻说:“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桑落没有说话,季商拉着他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又说:“记得想我。”

  桑落怔了好久,才艰难地说好,然后他收回自己发麻的手,拉开车门,下了车。

  转身时,季商仍旧在看着他,目光平静而专注,桑落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说“再见”。

  目送季商的车离开,桑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脸被阳光照得升起潮热感,他才转身往自己家停车场走,在自己的车里拿出那份他偷偷带回来的生日礼物。

  下午他哪儿都没去,给许公主和那位画室主理人回了消息,说他身体不适就不过去了。

  傍晚时分,季商给桑落打了电话,问他晚上想吃什么,桑落当时躺在床上睡觉,迷迷糊糊只说不想吃,想睡觉,季商只好说让他好好休息就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桑榆和姜致也结束工作回到了家,听保姆说桑落回来了,在房间睡觉,保姆去叫桑落吃饭,桑落也说不想吃,没出门。桑榆只当他是玩累了,也就没管他,晚上她回房睡觉之前倒是去桑落房间看了一眼。

  桑落躺在床上,的确是累得狠了的样子。

  桑榆问了几句,在问到和许公主相处得怎么样,出海玩好不好玩的时候,桑落的表情有点愣怔,似乎是很不想提,敷衍地说“就那样”,然后翻身躺进被子里,说要睡觉了。

  桑榆知道桑落能答应结婚只是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对许公主很难产生感情,她轻轻叹了口气儿,也就没再多问,让桑落好好休息,就自己回房了。

  过楼梯拐角的时候,正好遇到了突然回来的季商。

  桑榆愣了一秒,听到季商喊“姐”,她才回神,应了一声问:“怎么这么晚还跑回来了?”

  季商没有说谎:“回来看看落落。”

  桑榆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尽管季商好像已经搬出去住了,很少回来,但到底还是这个家里的人。桑榆从来没有想要把他赶出桑家的意思,不可能让季商不再回家,断绝他和桑落所有的关系。

  但季商如此坦然,桑榆心里还是有些微妙,可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像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样错开眼,说了一句:“他已经睡了,就别去吵他了。”

  季商没说话,桑榆继续往楼上走:“你也早点休息。”

  “好。”季商说,“姐姐晚安。”

  待到桑榆回到房间,季商也走到了桑落房间门口,他放轻动作扭开门看了一眼,见昏暗的卧室内,床上被子隆起,四下安静,他便又关上了门。

  桑落并没有睡着,开门的动静他察觉到了,他只当是桑榆去而复返,老老实实地闭眼睡觉。

  可是睡意迟迟不至,倒是心慌感越来越盛。

  这种感觉桑落已经很熟悉了,除了生日那晚,他在季商的失控中累晕过去,自从回国之后几乎每个夜里他都会这样。

  辗转反侧了快四十分钟,桑落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然后拉开床头柜子最下方的抽屉,他手指掠过抽屉角落的紫红色的玻璃碎片,在那装着药物的盒子上停了几秒,然后又移开,最后拿出了他今天刚放进去的一只玻璃杯。

  这是他从季商那里偷偷拿回来的,原本放在卧室橱柜最下层的抽屉里,原木色的包装盒,包装盒上印着邻市玻璃博物馆文创的logo。

  里面有一支玻璃材质的高脚杯,表面凹凸不平,像流动的水面,桑落仔细看了,发现这两只杯子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瓣形状的杯沿呈现晕染的红,落着一只透明的蝴蝶,而杯身下的茎干则是浅绿色的,底部还刻有桑落名字的缩写。

  很显然,这是季商去年在玻璃博物馆出差时自己亲手制作的杯子,是他给桑落准备的生日礼物,但最后因为种种原因,没有送出去。

  桑落偷偷拿走了,没让季商知道,他心里那根绳子在拉着他,让他不敢去问季商,也不敢去探寻季商是出于什么情感做的杯子。

  桑落怔然地看着手里的杯子,表面凹凸不平但触感滑腻,带着死物都有的冰冷感,就连折射出的壁灯光芒都是冷冽的,锋利的。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沉重的无力感,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惩罚他,桑落不堪重负,像是想要对抗一样,猝然抬手将杯子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玻璃碎片像水珠一样四处飞溅,其中一小片碎玻璃迸到了他的脚背上,纯白瞬间析出一颗鲜红血珠。

  空气里那股无形的力量好像有一瞬间的松动,继而又更加紧绷地将桑落缠绕,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喘息,目光死死盯着碎片中间那唯一还算完好的蝴蝶,直到还在摇晃的茎干撞上那只蝴蝶,桑落才像是从奇怪的癔症中抽离,连滚带爬地朝着那只蝴蝶奔去。

  在他刚把那只蝴蝶抓在手里的时候,房门猝然被打开。

  鲜血从桑落紧握的指缝溢出,他像是无所察觉一样蹲坐在满地的碎玻璃边,循声看向门口时目光迷茫又心痛。

  季商瞳孔骤然紧缩又骤然外扩,他下意识抬步靠近,刚一动作,桑落也像是被惊醒一样,高声喊道:“不要过来!”

  季商蓦地停下,看到他手心滴落的嫣红血迹,声音像是从喉咙挤出来一样沉着:“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