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组成新的家庭后,后妈开始经常性地用语言打击穆无涯,说他事事不如穆自的话,给穆无涯灌输自己非常无能、是个废物的思想。

  她曾经一天否定了穆无涯三十几次。

  这种轻视和冷漠让穆无涯长期处于自我否定之中,最可怕的是,这明明是暴力,穆爸爸却无法察觉。

  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越来越内向,行为越来越古怪,但是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但是好在那时候穆无涯已经上学,他可以选择逃避,他在老师和同学的帮助,并没有那么快压抑出精神疾病。

  后来,连小穆自都看不下去了,一次,后妈又一次念叨了穆无涯半个小时,细细数落他的无能,否决他的一切后,穆自跑过来,小声对穆无涯说:“其实你做得挺棒的。”

  穆无涯惊讶地看着他,然后悄悄将自己从学校获得的奖状送给了穆自。

  那是两个孩子第一次感受到兄弟的意义。

  于是后来,穆自学会了分享,分享父亲给自己买的零食和玩具,穆无涯也渐渐依赖起了穆自,希望在被后妈骂过后,能从穆自听到鼓励。

  这个情况维持到两个孩子十二岁的时候。

  穆无涯的亲生母亲出院,想见穆无涯。

  母亲见自己的孩子,又有谁会阻止呢?

  穆无涯顿了顿,好久才继续:“我的母亲将我接回家后,一开始表现还是正常的,她给我煮饭吃,教我做作业,哄我睡觉,那是我第一次感受母爱,我极度留恋,于是在父亲想接我回去的时候,拒绝了父亲。”

  那时候恰好在暑假,穆爸爸也没说什么,就让穆无涯继续和他的母亲一起生活,打算等暑假结束再接他回家,可渐渐,随着穆无涯离去的日子临近,穆妈妈的行为也变得古怪了起来。

  穆妈妈开始不停地追问穆无涯想不想留在自己身边,并要求穆无涯无时无刻都待在自己的视野里,甚至大晚上在他睡觉的时候,几次透过门缝观察。

  小穆无涯察觉出了母亲的异常,开始感到害怕,想打电话让父亲来看看母亲的情况,哪知母亲不让他与父亲通话,甚至不让他与外界联系,母亲整宿整宿不睡觉,只为了盯着穆无涯看。

  最后小穆无涯趁某日母亲打盹的时候,给父亲拨通了电话。

  结果电话还没接通,就被母亲发现了。

  “后来我的母亲大吼着你不是说爱我吗?然后绑架了我。”穆无涯看着沈岸,平静地说,“她把我锁在柜子里,吃喝要盯着……哎……细节,我就不说了……”

  沈岸声音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她困了你几天?”

  穆无涯苦笑一声:“三十二天……”

  “三十二天?!”沈岸喊出声。

  穆无涯点点头:“因为没人想到一个母亲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我父亲以为我只是依赖母亲,不想离开她,直到暑假结束,我十多天没去上学,父亲又联系不上我母亲,他这才察觉出不对劲,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很大,让我经常陷入认知错误中,总觉得那时候母亲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这也是我病症之一。”

  听着穆无涯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过去,沈岸已将自己的手腕掐得通红,他的五脏六腑都在抽疼,疼得紧紧缩在一起又迟迟松不开,沈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对穆无涯说些什么。

  安慰?

  这早已见骨的伤痕,安慰还有用吗?还需要吗?

  鼓励?

  穆无涯熬了这么多年,鼓励的话怕是都听了个遍,沈岸又能说些什么呢?

  沈岸想了想,最后轻声道:“无涯……我能抱抱你吗?”

  穆无涯笑了笑,他说:“哥,最好不要,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当我陷入思维误区的时候,我无法克制我的行为,哥,听完后面这些话后你就走吧,你刚才在门口问,你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穆无涯微微笑着,瞳孔印着沈岸的身影,他说:“哥,是你让我多活了三年,我爱你,我其实一直蜷缩在窄小阴暗的衣柜里没有走出来,Y。X。D。J。因为碰壁撞得头破血流,然后你冲我一笑,光就进来了,好了,哥,你该走了。”

  沈岸压下满胸腔的愤愤不平,他反问穆无涯:“你是认真的?你觉得我找到你后还会走?”

  穆无涯平静地说:“哥,你呆在这里帮不了我什么,可能还会加重我的病情。”

  沈岸肩膀突然垮了,他颓然地往后靠了靠,然后低下头,伸出左手慢慢捂住脸。

  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许久,沈岸拿下手,看向穆无涯。

  没想到穆无涯也在观察他,俩人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小心翼翼,不安无措,全是关心,但是沈岸看过来的那一瞬,穆无涯慌慌张张地移开了眼睛。

  沈岸看了一眼手里的玻璃杯,白开水的水面晃着轻微的涟漪,将他倒映的面容模糊得无法看清:“无涯,我最近才明白,其实人生挺长的。”

  穆无涯不知沈岸想说什么,只得嗯了一声。

  沈岸继续道:“小时候,我因为曾经恐惧爸爸会将我再次送回亲生父亲身边,所以做过很多不可理喻的事情,比如拿着分数考差的试卷,在办公室哭嚎哀求一天,只为了让老师给我改成一百分,还有无意闯祸后,跪着求别人不要告诉我爸爸,没多久,老师和同学都渐渐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后来,我老师找我爸爸谈了谈,在得知我的过去后,老师开始组织同学照顾我,爸爸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告诉我,他不会送我走,更不会抛弃我,后来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人生挺长的,这个世界或许没那么好,但似乎也没那么糟……”

  沈岸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穆无涯,继续道:“无涯,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在你身边,你的病情会加重?”

  穆无涯顿了顿,然后道:“哥,你听我说,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完全陷入思维误区中,每次我都用某种方式克制住自己……”

  沈岸捏紧拳头:“自残……”

  没想到沈岸连这个都知道了,穆无涯微微怔愣,然后点点头:“对……所以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自残的方式也让我无法冷静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

  沈岸打断他:“穆无涯,我们来打个赌。”